下午五点半，阮铃独自驱车到达南江第一人民医院精神科。


    江鹤由于脑震荡的缘故，加之从宁州赶回来的旅程颠簸，一整个下午一直在干呕。


    尽管她强撑着参加了案件会，但惨白的脸色还是瞒不过阮铃的眼睛，在阮铃的强制要求下，江鹤只能被迫回宿舍休息。


    阮铃到达精神科的时候，除了值夜班的护士，包括护士长在内的其他护士们都准备收拾东西下班了。


    护士长也急着下班，用阮铃带来的调阅函请示完领导就匆匆地为阮铃打开电脑，随后用钥匙打开档案柜，抱出了一摞牛皮纸册子。


    “这是纸质病历。”


    护士长又给阮铃演示了如何使用医院的电子病历。


    “接下来你们自己看吧，看完到护士站找今晚值班的孙护士或者马护士来锁门哈。”护士长说完，着急提着包下班了。


    阮铃快速地翻着电子病历，各式各样的病名、药物映入眼帘。


    最多的还是抑郁症、精神分裂症、还有不少小朋友患有注意缺陷与多动障碍，估计就是大家最常说小孩多动症了。


    从最近的建档记录一直往前翻了3个月，阮铃眼都快看花了都没看到熟悉的人名。


    “侯文轩……候……”阮铃继续翻找着。


    找到了！今年2月21日，找到了侯文轩的病历记录。


    林意给他的诊断是：精神妄想症！？


    妄想症？阮铃仔细阅读着他的病历。


    【主要症状：幻听、幻视、焦虑、紧张、失眠】


    【病史：半年前妄想虚构女友，与幻想中的女友交往至今，一月前因怀疑女友真实性产生严重焦虑失眠症状，主动投医，有妄想症状恢复可能。】


    【精神检查：意识清晰、交流接触尚可，存在幻听、被控制感，存在被爱幻想、伴有焦虑失眠症状，情感活动未见高涨，意志活动未见异常。】


    【药物治疗……】


    【治疗情况：药物治疗为主、认知干预、社会心理治疗。】


    阮铃把侯文轩的资料传给江鹤。


    真没想到，侯文轩居然有妄想症。


    她们一直以为，侯文轩只是有点轻度抑郁或者焦虑症这种由于现代压力过大而常见的病症。


    毕竟加上前两天和他相处，除了在说起林意的时候他的情绪比较激动外，其他时候都很彬彬有礼，没什么异常。


    也是，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他的时候，护士也说过他已经痊愈三个月了。


    既然病都好了，表现的与正常人无异可能也没什么稀奇。


    又不是每个精神病人都没有正常的交流和生活能力，更何况是已经痊愈的病人呢！


    着火那天，侯文轩被警察送回了南江，因此返程的时候并没有带上他。


    他到了南江后，还给自己打过一通电话，关心阿鹤的身体情况，询问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康诺制药厂案的具体情况现在还是机密，尽管侯文轩很担心，阮铃对他也无可奉告。


    也不知道为什么，阿鹤突然对侯文轩起了疑心，想要调阅他的问诊记录。


    阮铃继续翻阅着记录。


    今年2月，侯文轩被确诊患有妄想症，之后他每周都会来医院找林意进行一次心理咨询和复查，直至6月痊愈。


    痊愈后，侯文轩每隔半个月都会挂一次林意的号进行复诊，第一次碰到他，他就是因为该到复诊时间而始终没有林意的号才直接找来了医院。


    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阮铃毕竟没有医学教育背景，虽然病历的大致意思她懂，但是看来看去也没找到什么端倪。


    她收拾好东西，去隔壁护士站打听侯文轩的情况，可护士们不是在忙就是在吃饭，问了一圈都被打发走了。


    正在她打算回警队找江鹤的时候，碰到了同样准备下班的谢璟凡。


    “阮铃？”谢璟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阮铃回头，刚被护士拒绝得灰头土脸的阮铃终于看到了一个说得上话的人，惊喜道：“谢医生，下班吗？”


    “是啊。”谢璟凡一眼就留意到阮铃包扎着绷带的左手，问：“受伤了，来换药？”


    阮铃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是来调阅资料的。”


    谢璟凡没有被阮铃带到别的话题上，继续问道：“手是怎么了？”


    “昨天不小心烫到了，皮外伤而已，不要紧的。”


    “不要紧的烫伤通常敞开处理就行。”


    谢璟凡顿了一秒，“不要在医生面前撒谎。”


    “上次换药是什么时候？”


    上次换药？还要换药吗？阮铃压根忘了这回事。


    她诚实地说：“昨晚包扎的，今天还没换。”


    谢璟凡叹了口气，拉起阮铃的胳膊，掉头就往门诊楼里走。“走吧，小学生。”


    “去哪？”


    “先换药。”


    #####


    阮铃一路被谢璟凡扯着胳膊带到了换药室。


    路上还遇到不少认识他的医生护士，谢璟凡也不怕尴尬，一边拉着阮铃，一边照常跟大家打着招呼。


    谢璟凡让阮铃坐到病床上，单手拖了一个带底轮的矮椅子坐下，伸手打开玻璃玻璃柜子，取出了要用的药和工具。


    “烫伤烧伤要遵医嘱，不然会化脓发言的。”


    谢璟凡一圈一圈地揭开缠绕在阮铃左手上的绷带，看到了阮铃手背上深及皮下的烧伤。


    “处理得不错，但还是有点发炎。”


    医生托住她的手腕，冰凉的触感透过了橡胶手套，让阮铃忍不住缩了缩手。


    “别动。”谢璟凡用镊子和棉球轻柔地擦掉伤口的分泌物。


    阮铃只好老实地任他消毒。


    “执行任务受的伤？”


    阮铃点了点头。


    “任务又是保密的？”


    “……”


    被猜到了有几分尴尬，阮铃又点了点头。


    谢璟凡低着头，深棕色的发丝随着他头的动作抖动着，似乎是在笑。


    阮铃脸有些发热，说点什么呢，她试图打破现在让她心慌的气氛。


    “谢医生，你了解妄想症吗？”


    “妄想症？”谢璟凡手上的动作一僵，“现在当警察还要研究精神疾病了？”。


    “没有，是我自己有点好奇。”


    “你说说，虽然我是个外科医生，但是《精神病学》也是我们的必修课。”


    “太好了！”


    “我正好有些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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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想请教专业人士！”阮铃高兴地说。


    阮铃隐去侯文轩的名字，把他的病情简要地讲述给谢璟凡。


    “你是说这个人有被爱妄想症？但是他被爱妄想的对象是他自己虚构的，并且还认为自己和自己虚构的幻想人恋爱了，对吗？”


    “大概是这样。”


    “这倒挺复杂的。”


    “毕竟通常的被爱妄想症，患者会妄想自己和有较高的社会地位的人恋爱。”


    “较高的社会地位？”


    “比如说患者幻想的对象是电视上的知名演员、政治家、艺术家等等，虽然和他们谈恋爱这件事是假的，但被幻想的对象基本都是现实存在的。”


    谢璟凡继续解释道：“也有很少概率的妄想症患者的幻想对象是自己虚构的人。”


    “之所以说比较复杂，是因为在大脑中建立起一个完全虚构的人物是非常难的。”


    “所以这种情况大概率还会伴随着精神分裂的可能。”


    “精神分裂？”这在林意的诊疗记录里没提到啊。


    “患者很大可能是由于精神分裂而产生了新的人格，并将分裂的人格当成了现实存在的，最终爱上了这个分裂出的人格。”


    阮铃听得两眼一黑：“这……也太复杂了。”


    “这算是比较严重的精神疾病，大概率会发展到影响患者正常生活的程度。”


    “那这个病人彻底痊愈后呢，是不是就能恢复正常了？”


    “被爱妄想症是一种很难痊愈的妄想症，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判断他‘彻底’痊愈的。”


    “据我了解，不用说痊愈了，就连投医的病人都很罕见。”


    谢璟凡消完毒，又打开了一管白色的药膏。


    “这个药有点疼，但对烧伤的伤口效果很好。”


    “嘶——”阮铃倒吸一口冷气。


    对于侯文轩的好奇心远远盖过了手上上药的疼痛，阮铃咬着牙继续请教。


    “但他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模一样，完全没有精神病人的特征。”


    阮铃的坚强超过了谢璟凡的想象，他手上的动作更轻了：“这是很寻常的情况。”


    “很多精神病人接触起来都和常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极少数患者都能将医生骗过去，更不用说没经过系统学习的普通人了。”


    “也是……我根本看不出来。”


    “谢医生，那就是说，即使是精神科的专业医生诊断这个病人痊愈了，也未必是真的？”


    谢璟凡笑道：“我可没有质疑林医生的意思哦，我只是说存在这种可能。”


    阮铃连忙否认：“不不不！和林医生无关。”


    谢璟凡只是笑笑：“好，你说无关就无关。”


    听到他哄孩子的语气，阮铃在心里叹了口气。


    唉……还是被他知道了自己在打听林医生的事。


    “记得之前了解过一个案例。”谢璟凡拿出了绷带，拉着阮铃的指尖，一圈、一圈地缠绕起来。


    “患有被爱妄想症的人可以通过转移被爱的方式而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阮铃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转移被爱？”


    “嗯。”谢璟凡回答道，“简单来说是，他幻想被爱的的人变成了真正爱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