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鸣夏快被气懵了。


    一会一个人蹦出来直言知晓内情，合着就他这云海城三公子蒙在鼓里，这合理吗。


    然而此刻并不是讲故事时候。


    他们随百姓一起守在内城，全凭触发的结界拖延时机，可海妖数量远超想象，撑不了一时半会。


    隔着水波纹结界望去，壁上堆满低阶海妖，它们形似异性鱼类，满口利齿，一张一合迫切渴求食物。


    若能侥幸逮住落单人类饱餐一顿，可绕过漫长修炼，迅速化为人形。


    内城的百姓如同被圈禁的羊，一旦结界失陷，他们只能任海妖宰割。


    “三公子，救救我们……”


    百姓们唯一可以信赖的，只有齐氏，但另一方面，他们对齐霄之事产生怀疑。


    “二公子他、他一定是被海妖迷惑了……”


    “我们活不下去了！”


    长期以来，齐氏一族深受百姓敬仰，而齐霄带领族人成百上千次与妖邪搏杀，更是奉为神祇的存在。


    可百姓心目中的神，如今护着一个降临厄运的海妖，于他们而言，等同于信仰崩塌，命不久矣。


    齐鸣夏自然知晓其中要害，此时追究真相没太大意义，安抚人心才是重中之重。


    “大家稍安勿躁，我们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只要族中还有人活着，一定会战斗到最后。”


    他握着长弓，糊满雨水的面容上透着坚毅，略显青涩的少年音无比坚定。


    人群中有人叹了口气，道：“可你终究不是二公子。”


    不是所有人都能如齐霄一般出色。


    齐鸣夏一顿，涩声道：“大家可安心待在此，海妖绝不会进来的……”


    “来不急了。”


    话音未落，陆言之穿过结界飞身落在近前，佩剑来不及入鞘，剑刃滴着腥红的血。


    他语气有点沉：“结界已经出现裂口。”


    过不了多久，裂痕会越来越大，直至破开一个洞，海妖将会争先恐后涌入。


    所以，陆言之是来摇人的。


    只要还有战斗力者，都要到内城外阻止海妖撞击，只让没什么修为的百姓守在内城即可。


    不过，他目光落在某处时，略微停顿：“谢公子，可否劳烦你留在内城照料百姓？”


    其实众人心知肚明谢微云是个废材，但也不能明着指出，所以采用了一个迂回的借口。


    谢微云懒洋洋倚在墙角，神情恹恹，游离于周围的哭喊声之外，整个人淡定到不行。


    让他留在内城偷懒，这厮一定求之不得。


    于是趁反派点头之前，华小满替他回答：“是这样的，谢微云跟着我就行。”


    陆言之：“？”


    她胡诌道：“我也需要他的照料。”


    陆言之：“……也好。”


    一行人出了内城，此时大雨停歇，水位线已涨至腰际，四周阴沉沉，危机四伏。


    结界多处出现裂纹，首要任务是驱散海妖。


    华小满之所以捎上反派，潜意识觉得这货不简单，多少涨了点修为，让他留下实在浪费资源。


    谢微云声音倦懒：“华二小姐，在下不会杀敌。”


    华小满微微一笑：“没事，你给我摇旗助威就行。”


    她还想说些什么，忽地发现旁边多了一人，纳闷道：“你也是来摇旗助威的？”


    崔福从怀里掏出一堆法器，颇为得意道：“我比他有用点，我是来帮忙的。”


    他这人比较爱财，这些年在云海城做了不少生意，虽不会修仙，但保命法器购入不少，琢磨着多少能派上用场。


    毕竟云海城没了，他的财路也就断了。


    谢微云并不介意崔福的话，欠欠地说：“靠你们咯。”


    华小满没搭他话，顺手在崔福那捞了个法器扔到谢微云身上，学着他的语气：“不要死掉咯。”


    谢微云笑了：“知道咯。”


    然后，他真就抱起两只手臂在一边看戏，但也没真闲住，偶尔泉水指挥两句。


    “鞭子歪了。”


    “又歪了。”


    “怎么还往我身上抽？”


    华小满听得火大，这人不喊加油也就罢了，还在这瞎指挥，真想一鞭子让他把嘴闭上。


    她抽空喊了一嗓子：“你行你上！”


    谢微云拢了拢帽檐，很不谦虚地说：“没你厉害。”


    华小满：“那就闭嘴！”


    “看心情。”


    “……”


    听着二人吵得津津有味，崔福藏在肚子里的八卦按捺不住，趁着夜里没什么人，试探性问了句。


    “齐二公子的事，你们想知道吗？”


    —


    “对于过去之事在下一无所知。”


    “如果曾伤害到姑娘，在下感到抱歉。”


    齐霄掌心捂住左肩，鲜血沿着指缝流出，这一点伤害除了疼痛，并不足以要他性命。


    “若是犯了错，姑娘伤害在下一人即可，莫要殃及无辜百姓。”


    江婳视线绕过他，落在云海城方向，乌云密布的天幕下，城中遍布厮杀声，也许到不了天明，这座城的主宰将改名换姓。


    她望着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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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男人，似在笑他的话中内容：“这是你们欠我的，是你欠我的……唔。”


    话说一半，齐霄忽地闪到近前，虎口掐住江婳下巴，迫使她张嘴，另一只手掌将她双手控制住。


    江婳：“放手！”


    猝不及防拉近距离，陌生且熟悉的气息逼近，她双眉蹙起，极力排斥却挣脱不了。


    齐霄动作并不粗辱，他对待人一如既往温柔，但想做的事极少失败，擅长用自己的方式达成目的。


    “失礼。”


    微白冰凉的唇瓣张开，他两指并起，飞速探入其中，夹出一个细小的物什——哨片。


    这是海妖之间用于联络的工具，只有同族才能听到声音，短暂时间内能快速聚集己方势力。


    齐霄看了眼哨片，指尖用力，将其碎成一抹齑粉，而后掌心一握，幻出一支利箭顶在江婳咽喉处。


    “烦请姑娘交代，城中拢共涌入多少海妖，海底埋伏的有多少，又有何目的？”


    他虽然感知到和江婳之间存在特殊联系，可在大是大非面前，那一点捕风捉影的私情算不上什么。


    江婳倾身靠近，箭刃划破皮肤割出一条血线，目光锁住他双眸，仿佛要望进他的灵魂：“你是舍不得满城百姓，还是舍不得你的新娘？”


    齐霄：“城中任何一个人，都是在下愿意舍弃性命守护的。”


    江婳：“那我呢？”


    “在下已经救了姑娘一次……”


    后边的话齐霄没再往下说，他的行为已经违背族规，责任在身，怎可一错再错。


    江婳阖上双眸而后睁开，落了两滴泪，无言地笑了笑。


    她曾付出一切去珍惜的人，到头来，不过是你来我往的人情世故。


    齐霄还想再说什么，身后忽然多了七道身影，族中长老追至重溟海域深处，望见纠缠不清的二人，质问道：“霄儿，为何迟迟不动手？”


    齐霄没做回应，不知在想些什么。


    蛰伏已久的海妖再次席卷而来，时间一点一滴消磨，天快亮了。


    或许是怕拖下去会生变故，其中一位长老叹了口气，在齐霄身后推了一掌，箭尖顺势插入江婳颈部。


    热血滴在手上，如同滚烫的岩浆。


    齐霄脸色一变，立即将箭化去，但还是来不及阻止江婳坠落的身体，他几乎没法思考，倏地跃入海中。


    冰冷的海水猛地灌入口鼻，仿佛惊醒了某根沉睡的神经，长老不愿他知道的记忆，在这一刻悉数浮现脑海。


    他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关于他和江婳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