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那我们先走了。”


    将鱼获装上车,老魏等人朝陈二郎一拱手,驱着两架牛车离去。


    村民们眼看着陈二郎的捕鱼生意越做越大,一个个佩服不已。


    若他只是凭运气多捕了几条鱼,则难免招人嫉妒。


    可他一网下去便是百十斤的鱼获,甚至连巨骨鱼都能捕到,那旁人便只有艳羡的份儿。


    没办法,双方差距太大了,陈二郎与他们已经不是一个档次的捕鱼郎了。


    人性的嫉妒,往往是关系甚笃、处境相似者最甚。


    放在后世里,那就是又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陈二郎牵着小矮马,驮着两个白色木桶,来到村头鱼档分号,此时已经有许多村民在此排队等候了。


    “沈氏来了,咦?那是陈家二郎?”


    “他怎么不去县城卖鱼?莫非是鱼档倒闭了?”


    有几个妇人难得见到陈长帆闲着,立刻低声议论了起来。


    “听说他那鱼档生意好着哩!一日能卖上百斤鱼获!”


    “陈二郎雇了三个长工,已经是老爷了,哪还用得着自己操劳?”


    有知情者说道。


    那几个妇人脸色变幻了几下,立刻不说话了。


    “二郎,村里这鱼档我来操持就行,你捕鱼累了,回去歇着吧。”


    沈翠云心疼地看向自家男人。


    陈长帆却摇摇头,“等交完秋税,我带你们娘俩进城一趟。”


    “进城?这鱼档怎么办?”


    沈翠云一听说要进城,眼中忍不住露出期待的神色,可一想到自家鱼档不能没人照顾,又有些顾虑。


    “这好说,咱也雇个长工帮着卖鱼便是。”


    说着,陈二郎朝不远处的雨生招了招手,雨生微微一怔,旋即快步走来。


    “二叔,你找我?”


    雨生个子瘦高,可是一对眼睛里透着机灵,陈长帆觉得这孩子就很合适。


    “以后你来我这鱼档卖鱼,每日给你十文工钱,你可愿意做?”


    陈长帆既然已经决定要将那山洞作为庇护所,日后必然要全家都转移过去。


    现在提前找好一个伙计,也能让自家媳妇早点解脱出来。


    十文工钱?


    雨生呼吸都忍不住有些急促,连忙点头答应,“二叔,您就放心把鱼档交给我吧,我一定能把鱼档做大做强!”


    陈长帆笑了,“做大做强倒也不必,只要不用我再操心就好了。”


    “成!您就瞧好吧!”


    雨生一手拎着一个木桶就直奔鱼档,摆好摊位,张罗吆喝,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做生意的样子。


    “这孩子年纪不大,倒是个做生意的料。”


    陈长帆见雨生根本不用人教就能直接上手,看来自己没看错人。


    不一会,村头聚集了许多拿着大小钱袋子的村民,不出意外,这些人都是过来等着纳税的。


    见到这些人,雨生的脸上闪过一抹纠结之色,犹豫再三,雨生终于是鼓起勇气,看向陈二郎的眼神带着哀求:“二叔,我能不能先预支88文工钱?”


    陈长帆没应,而是反问:“你这头一天上工,就要预支工钱?”


    “税钱不够……”少年有些难为情。


    “先去上工。”陈长帆拍了拍雨生的肩膀就走了。


    雨生有些困惑地看向陈长帆的背影。


    二叔既没说拒绝,也没说同意,他咬了咬牙,又继续回鱼档上忙活起来。


    人群越聚越多,气氛逐渐压抑。


    今日交秋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愁云。


    在人群中,陈长帆还看见了那便宜爹娘的身影,二人明显憔悴了许多。


    见到陈二郎的时候,张氏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陈长帆却直接别过脸去。


    这一对奇葩,他是一眼都不想看。


    不一会,远处有几个官差纵马奔来,正是前来收税的吏员。


    为首的那吏员下巴尖瘦,也不下马,拿出名册就开始点名:


    “南街李耕田,崔山子,黄铁柱……念到名字的上来缴纳户税!”


    人群中走出几个干瘦的中年汉子,拎着大小不一的布袋子,上前缴税。


    每户户税十两,有钱拿钱,没钱的便用粮食补齐。


    “黄铁柱!黄铁柱呢?死哪去了?”


    那吏员喊了几遍没人回应,脸色登时冷了下来。


    胡须花白的里长连忙上前拱手道,“回大人,黄癞子……黄铁柱他已经失踪好几日,我们也寻不到他的去处啊。”


    “失踪?他这分明就是逃税,去把他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来抵税,速速将黄铁柱拿回,不然,这人十年苦役,你这个里长来服!”


    “这……大人这……”里长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吏员严词厉色,将一众村民们吓得脸色发白。


    交不上税,那便要被抓去充军。


    若是逃税做了黑户,抓住就是十年苦役,最后也就是一个死字。


    里长脚步踉跄地带着吏员前去黄癞子家抄家,嘴里还止不住地咒骂着黄癞子死哪去了,把自己害得好惨云云。


    陈长帆默默按了按沈翠云冰凉的小手,眼神波澜不惊。


    那黄癞子,已经死了,而且尸骨全无。


    “陈长帆,上来纳税!”


    很快,那吏员便叫到自己的名字,陈长帆拎着两个米袋一个钱袋,上前缴纳。


    “七两八钱,剩下的怎么补齐?”


    一个吏员将银钱清点完毕后,又看向陈二郎手里的米袋。


    “大人,这是一升精米,五升粟米,应该够了。”


    陈二郎将米袋交予吏员。


    “够不够分量,老子说了算!”


    吏员冷笑着接过,陈长帆悄然递上十枚大钱,“还望官爷脚下留情。”


    以粮纳税,少不了要被那吏员踢斗。


    若是踢得狠些,足斤足两的粮食也会被说成不足,那便还要再补。


    陈长帆懒得跟这些吏员计较,直接塞钱行个方便。


    吏员拿了钱后,脸色顿时柔和几分,踢斗的力道也轻了许多。


    缴纳完毕,吏员对着名册喊道。


    “下一位,陈三水!”


    陈三水颤颤巍巍地上前,陈长帆扫了后者一眼。


    他便是陈雨生的爹,论起来自己该叫他一声哥。


    “三水哥,雨生昨日来我这卖鱼的钱忘记拿了,正好我给你吧。”


    陈长帆忽然喊住了陈三水,后者有些困惑,“我记得雨生说已经给过……”


    “不多不少,正好88文。”陈长帆不露声色地递过一个钱袋子,陈三水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这税款里正好差这88文,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长帆兄弟,我……”陈三水说着就要跪下。


    陈二郎一把拉住后者胳膊,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低声道,“你是想让全村人都知道我借钱给你吗?”


    那吏员不耐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三水!还愣着干嘛!”


    陈三水感激地看了陈长帆,拎着钱袋子一步步上前,一只佝偻的脊背,似乎挺直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