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你的一生该如何度过

作品:《你消失的那一天

    如葵跟在陈香身后下了楼。


    “我们为什么要跟着她?”福福十分不解,如葵没有急着去小云家,反而坚持要跟着自己的女儿出门,“你的时间不多咯……”


    “你是一只很啰嗦的猫。一个小时还没到吗?你怎么还能说话?”


    “哼,有的是你求着我说话的时候!”猫也是有自尊心的,显然福福的自尊心已经受到了伤害。


    出于维护合作双方关系友好的原则,如葵还是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解释。


    “我就是想送送她。”


    “她只是去跟朋友散步,这有什么好送的?”


    几分钟前,陈香接到了朋友的一通电话,俩人相约今晚去江边散步。她连晚饭也没吃,就迫不及待地出门了。


    “我很久没有送过她了。”


    两人一猫走在这座小城里。


    昏黄的路灯下,只有一个人的影子贴在地面上,忽长忽短,忽远忽近。


    不同于玉峥生活的大城市,这只是一个仅仅拥有三条主道路,两个中心广场的小城。绕着整个街市走上一圈,也才半个小时。


    不出十分钟,陈香就穿过了两个街区,来到了小城的边缘,一条安静宽阔的江流,自城外环绕而过,轻轻拥住这座籍籍无名的小城。


    江边修建了健身步道与临江公园,是居民们日常散步纳凉的好去处。


    朋友已经在公园入口处等着陈香,如葵远远一望,那还是女儿念高中时结交的朋友,俩人的友谊维持到了现在,真是难得。


    如葵放下了心,转身正要对福福说,带她去找小云,耳边便听到了她十分在意的字眼。


    “你最近有联系玉峥吗?”


    如葵扭过身子回头看,正好看到女儿摇头表示没有。


    朋友把一只手搭在女儿身上,轻轻带着她往前走,“一个月都不发一次消息吗?你不担心她?”


    这下子,脚步就开始不由自主地跟在她们身后,往公园密林深处走去。


    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福福又变成了只会喵喵喵的猫,他着急地咬住如葵的裤脚,想要拉住她,发现拉不动之后,就开始耍赖躺倒在如葵的脚背上,试图阻止她往前迈的步伐。


    “喵!”别再耽误时间啦!福福试图用猫语向如葵传达这个意思。


    如葵的回应就是轻轻抬脚一甩,肥胖却弱小的猫咪就贴着地面,刺溜一下飞了出去。


    快走两步,终于又赶上了俩人,反正没人能看见自己,所以如葵几乎是贴在女儿身边走着,方便听清她们说的每一句话。


    “她都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如果我总是去打扰她,她也会烦恼的。”女儿淡淡地回应道,情绪不见起伏。


    朋友笑了笑,“有时候觉得你很冷静,有时候想想,你的感情也太淡薄了。”


    “我没本事,不像你那么厉害,那么有钱,能给你女儿安排好一切,工作,房子。”


    陈香叹了口气。


    “如果给不了她任何帮助,那么我能做的,就是少去打扰她,给她造成心理压力。”


    “人各有命,儿孙自有儿孙福。玉峥不需要你帮,也是说明她本事强。”朋友安慰着陈香,“像你,你们都是要强的人。”


    要强,陈香半辈子都活在要强当中,如果不坚强,那么她的生命也许就会结束在十一岁。


    在那场改变了全家人命运的大动荡中,她们全家失去了一切,财产,尊严,前途。


    十一岁的陈香早早就肩负起了养家的责任,每天都要帮忙照顾年幼的妹妹。上午背着妹妹去上学,只能站在最后一排听课,没有老师,只能看书自学,还要忍受班上男同学的欺负与辱骂。


    为了证明自己的聪明能干,她的成绩永远是班级第一。


    放了学之后,就要赶回家中做饭,割草,去河边洗衣服。


    背着沉甸甸的竹篓走在路上,村里的小孩会拿石头砸向她的脸,狠狠地咒骂她,全家都应该去死。


    陈香无法躲避。


    陈香默默忍受。


    十一岁,她觉得天空永远都是灰色的,天气不是冰冷彻骨,就是炎热得要把她的身体烧灼成一片灰烬。


    永远没有舒适的时候。


    生命是一场无止尽的惩罚,到处都潜伏着能够把她撕碎的魔鬼。


    她哭泣,她想逃,但是为了家庭,她必须忍受一切。


    她是最大的孩子,是妈妈的女儿,她有责任,帮助父母撑住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动荡结束后,自己去了镇子上念初中,学习很苦,她的内心却因为平静而感觉到幸福。


    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美好的未来似乎正在前方朝自己招手。


    再后来,就是上高中,上大专,工作被分配到小城里的国营工厂。


    二十五岁父亲因病去世,自己与陈国放结婚生子。


    陈香希望自己的生活永远平静,但往往事与愿违。


    自己生过两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未满周岁就因病去世,自己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周,失去孩子的痛楚,总让她认为,这是上天的某种惩罚。


    惩罚自己没有好好做女人。


    第二个孩子就是玉峥,被全家呵护着长大的孩子,从来没有受过任何委屈与挫折。


    每当看到玉峥的笑脸,陈香的心中就会涌现出那个想法。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妈妈不是个完美的妈妈,会失望吗?


    前夫的出轨与离婚,撕破了她原本的生活,迫使一些本该隐藏的秘密,将要从那道口子中,蛮横地挤到大家面前。


    陈香隐约知道自己家族中的一些传闻。


    大动荡中,许多事情都被迫掩藏与消失,因为那些是迷信,是封建守旧的产物。


    但是脑海中的记忆是无法消除的。


    有些事情依旧可以代代相传。


    有一次父亲正好要去镇子上的集市卖小鸡,于是挑着两筐鸡崽的父亲就成了自己上学路上的同伴。


    翻过了一座山,坐在一处草丛中歇息时,父亲忽然指着远处一个白色小点说,“那是你太婆的坟。”


    陈香来了兴趣,她从来没有听家里人讲过太婆的事情。


    “你妈妈当年没相中我,是你太婆坚持让我来上门的,她会看相,说我以后能帮陈家,帮你妈。”


    陈香哈哈大笑,“太婆这么有本事呢,她还说了什么?”


    “她很厉害呢,以前村里人都喜欢来找她看事。而且她的本事,也是她妈妈传给她的,可惜到了你妈妈这代,就传不下去了。”


    “都什么年代了,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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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学,以前的人比较愚昧,所以很多骗术才会流行。”陈香从不相信这些事情。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微微叹了一口气。


    “听你阿公讲,太婆去世前一晚,跟他说了一番话,说他这辈子只会有两个孩子,也就是你大伯与你妈妈。这两个孩子,一个以后必须去当老师,一个要当医生,不然一辈子都会很辛苦。”


    “那后来呢?”陈香好奇地追问。


    “后来你大伯去考了三次,才考上医学院,当了医生。你妈妈……因为某种原因,连字都不认识。所以,她这辈子就过得很辛苦。”


    微风抚过山坡,山间的野草随风摆动,陈香额间的碎发也飘着,遮住眼前的视线,太婆的坟包也忽隐忽现,就像这个人物形象一样,在陈香心里,也是模模糊糊的。


    “什么原因?”


    “太婆没说,你可以亲自去问问你妈妈。”当时父亲只是这样回答着。


    村里有个男孩曾当着她的面,骂她是神婆的孩子,说她以后也是小神婆。


    神婆,在当时可不是夸人有本事的词语。


    甚至是一种恶毒的诅咒。会给陈香带来无止尽的灾难。


    陈香因此恨了这个男孩十几年。


    所以在二十岁那年,男孩笑嘻嘻地向她提亲时,她朝对方狠狠吐了一口口水。


    那天山坡上的闲聊并没有持续太久,父亲赶时间去集市上卖小鸡,自己也赶着去上第一节课。


    临走时,父亲像是随便提醒地说了一句。


    “你要多跟男孩子交朋友。”


    “正常谈朋友,我跟你妈也不反对。”


    回应他的,只有山间沉默的风,以及摆动的草。


    路越走越偏僻,附近已经听不到除了她俩之外的人声了。


    “你妈妈情况怎么样?昏迷了一整天,还挺危险的,你们怎么打算?”朋友这番话,像是在说如葵。


    原来自己的身体已经陷入了昏迷。


    陈香露出茫然而烦躁的深色,“医生也查不出什么原因,现在只能住院观察。我怀疑是昨晚睡前,我给她吃的药不对……”


    “还没有结论,先别急着怪自己。”朋友安慰她,将她半搂进怀中,拍了拍陈香的肩膀。


    “待会儿回家收拾两套衣服,明早我还要回医院守病床。”


    朋友点点头,“那我送你回去,咱们再说说话。”


    想到自己的母亲,陈香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人老了就是这样,一身的病痛,有时候看着我妈,也觉得她过得很煎熬。如果我也有那么一天,一定不要救我,直接拔管。”


    “那我可不忍心!”朋友打趣她,“都约好了,等我们八十岁,就一起住进养老院。到时候,你给我端屎,我给你把尿。”


    陈香被这番话逗得笑了,这是今天她的第一个笑容。


    “以前那么难,死的念头也不是没有过,但这辈子也这么过来了。”陈香感慨着,“咱们得好好珍惜现在啊,活着的每一天,都不容易,都是上天的恩赐。”


    朋友点点头,表情温柔,轻轻地握住了陈香的手。


    手掌向上翻转,手指微微张开,与另一只手交扣,随后紧缠。


    缠藤绕枝,无法分离。


    这一刻,如葵明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