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离开的当日晚，元香担忧的事果不其然发生了。


    林牧要求元香交出骄皇，作为条件，林牧愿意退回边关。


    还好送走了人，要不然她不得为难死。元香十分轻松告诉林牧骄皇已经跑了。


    林牧不信，觉得她骗人。


    元香表示让他自己找。


    林牧和大帅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得出结论，怕是他们错看骄皇。其实骄皇压根没那么重视香妃，尤其在权势性命面前，香妃什么也不是。


    元香猜到了林牧会要挟自己，但没想到的是，元将军也派了人来找陛下。


    大家才知道元将军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林牧和大帅好歹没有大开杀戒，突厥王子却是个心狠手辣的，利用百姓要挟元隆。


    突厥王子竟然丧心病狂到当着元隆的面烹煮百姓，分食百姓，突厥兵又多，元隆知道一下攻不下，不敢硬攻，愁得头发都快揪没了。


    突厥王子和林牧通了气，提出让元隆交出骄皇，要不然他会吃更多的大越百姓。


    元隆没办法，一边应付着突厥王子，一边派人寻摸骄皇，得知骄皇在元香这边，又找来。


    在元隆心里，一个陛下哪有千万百姓重要。尤其骄皇陛下本就不是个明君，元香都不用想，也知道陛下要落在元隆手里的下场。


    元香又一次侥幸想，好在她将那家伙赶走了。她带着点心虚，叹着气告知前来的元家将：“骄皇啊，他已经走了。”


    元家将和林牧一样不信她这话。元香佯装恼怒：“怎么，你觉得老子骗你？老子好歹也是元隆之女。”


    元家将终于肯走了。


    元香大松特松一口气。转头和春顺智慧明亮的眯缝眼对上。


    她飞快收回眼神，又一转头，脚步迅速开溜。


    春顺什么都没问，但元香总感觉他说了好多问了好多，逼迫她好多。


    半刻后，元香忍无可忍冲到他面前：“老子就是故意的那又怎么样，将骄皇交给林牧，就能保证突厥不再进犯大越了？谁能保证？”


    “还有，将骄皇交出去了，从此大越将颜面尽失，将成为大越一辈子的耻辱！改朝换代也抹不去的耻辱！”


    元香气得胸膛起伏，口沫横飞。


    春顺抹了把脸，无辜说：“将军，属下可什么都没说。”


    元香暴躁：“你什么都没说，可你心里说了！别当老子傻！”


    春顺委屈。


    元香说完话掉头就走，春顺被训了一顿，还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


    接下来的两日，元香就和林牧耗着。林牧那头损失不小，同样需要休整。


    虽没有开战，但元香依旧很忙，她甚至比所有人都忙，像是有用不光的精力，影子姐和小袁小林几个劝她休息，她也不听。


    亲自带着人做埋伏，亲自撸着膀子打铁造兵器，得知突厥小王半夜偷袭百姓，她也大半夜悄摸摸去救百姓。


    第二日，林牧知晓元香半夜离开，扼腕不已，昨晚多好的机会，可惜了呀！


    三日来，她每晚只睡两个时辰，关键这两个时辰也睡不好。


    影子姐别提多忧心，又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唯一猜到缘由的春顺，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有些事，只有她自己想开。


    可她能想开吗？


    换了从前，春顺有信心，但眼下……


    春顺告诉自己，她可是香军的大将军，她可是元香，谁都有可能不能，但元香一定能。


    ...


    距离虎镇三里地的楼阁顶上，莫骄倚着栏杆，已遥望了某个方向多时。


    玄旺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问：“陛下，您将小皇子留下，娘娘还得分心照看小皇子，小皇子也很危险的。不如奴才这就去将小皇子接出来如何？”


    莫骄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傻呀，有小皇子在娘娘身边，娘娘才会有后顾之忧，才会保重自己。”高三全说着不时瞄一眼陛下。


    瞧他高三全多么了解陛下，就是那个整天愁眉苦脸的家伙也比不过他。


    莫骄没说话。


    高三全脸现得意，冲玄旺挤眉弄眼。瞧吧，咱家没说错吧。


    玄旺目不暇视，又问：“那咱们几时启程回宫？”


    这事，高三全也好奇，看向陛下。


    莫骄须臾才启唇：“朕必须带着他们一起回。”


    两人都知道陛下口中的“他们”说的是香妃和小皇子。


    玄旺一脸难色，高三全使劲打眼色，玄旺仍旧将不该说的说出了口：“可是陛下，这场战很难打，娘娘不一定会赢。”


    不赢，那香妃只有死路一条。


    香妃死了，虎镇失守，他们在此地也会很危险。


    玄旺无视陛下冷下来的脸色，接着说：“咱们不如回宫，和众位大人商议良策，兴许还有转机。陛下说呢？”


    高三全默默翻白眼。他能想到的事，陛下会想不到吗？用他多嘴？


    莫骄被烦得不行：“回宫来不及了。要挡不住，朕只能大开杀戒。”


    莫骄转头睨高三全：“弓弩造得怎么样了？”


    高三全躬身回禀：“陛下放心，苦连盯着呢，目前已完成两万支。已在运过来的途中。”


    莫骄：“太少了。”


    高三全：“奴才晓得。奴才这就去办。”


    玄旺知道陛下在造弓弩，他先前不以为然，没多关注，这会儿依旧不以为然。


    瞪着高三全跑走的背影，心焦道：“陛下，咱们的弓弩再厉害，也不可能比得过番国人手里的。”


    不管是造弓弩的手艺还是弓弩手，大越都没法和人家天生的比。


    别说两万支，数十万支，都徒劳！


    莫骄莞尔一笑：“你会知道的。”


    玄旺忽地不说话了。陛下这种自信放光芒的样子，玄旺太熟了。


    但凡陛下露出这种神情，就没有输的机会。


    ...


    林牧成功偷袭过一次瞿瑞广，大获全胜后，这回又打算夜半偷袭元香。


    “狗贼！你以为你能成功第二回吗，做你的狗梦！”


    底下是一触即发的激战。而元香气不过，背着背篓飞上楼顶隔空冲林牧叫骂。


    弩箭密雨般飞来，她故意不走，聚集了好一拨弩箭后，才翻身而下。


    何其多手上有一万剿匪兵，她手上有近三千，对付林牧绰绰有余！


    果然，一个时辰后，林牧速速退兵。元香带着底下的兵吱哇乱叫别提多猖狂。


    边关新上任了大将庞拓，庞拓勇猛不失警惕，带着四十万边关军，将边关守得水泄不通。


    元香笃定，这回突厥王和各番国不可能再有机会混入边关城，别说数万番国贼，就是数个番国贼也休想！


    只要没有援兵，元香有信心能制服林牧和大帅，将突厥兵全部变成她的俘虏！


    但元香没想到的是，突厥王子会来援助林牧。


    当日晚，元香笃定林牧不会进攻，毕竟他输了眼下一战，乘败追击傻子才会干的事。


    元香于是也让好几日没闭眼的兄弟踏实休息。没有像前两日严阵以待，只派了两队人轮流巡逻。


    林牧伙同突厥王子偷袭时，好在轮到何其多巡逻。何其多当即发现不对劲，命鸣笛。


    这晚的夜尤其漫长。多少人再也等不来天亮。


    这晚，莫骄在楼台站了一宿。玄旺看不过去，提出去救香妃，被拒。


    瞧着陛下平静的模样，玄旺突然懂了陛下的意思。


    香妃不会答应，就算强行将人救出来，香妃也会责怪陛下。陛下这是宁愿陪着香妃一起死的意思吗？


    玄旺心惊不已。只求香妃和小皇子平安归来。


    “弓弩该送到庞拓手上了吧。”


    玄旺瞧向倚着门的高三全，高三全上前一步道：“到了。昨日晚就到了。”


    “那差不多也该动手了。”


    高三全：“差不多了。”


    “哒哒……”


    楼下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多时停了，又不多时上来一个禁卫。


    玄旺上前询问，莫骄回头，声音迫切：“让他说。”


    禁卫：“陛下，庞拓将军在突厥兵晨练时偷袭，十万支弩箭齐发，突厥兵死伤逾十万。突厥王已发现弩箭有奇毒，遂问庞拓将军求要解药，庞拓将军要求他召回林牧和突厥王子，突厥王答应了。”


    玄旺昨晚已经从高三全那问出了弓弩上了毒药的事，但这会儿听到突厥兵死伤逾十万，他还是无敌震惊。


    这什么奇毒？没毒的弓箭顶多射中三成，有毒的就算五成顶天了。这怎么还有百发百中的？


    不应该才对。不可能的事。


    “陛下，咱们的弓弩上淬了什么毒这么厉害？”


    玄旺都等不及私下问高三全。


    今日陛下心情好，回他：“当然是碰到即死的毒。”


    ...


    边关城，突厥营。


    绵延十里，惨叫连天。


    突厥王已于三个时辰前亲赴营地，瞧见战士惨状，他惶恐不已。


    什么毒竟能融化人的血肉！


    大越竟有此等毒物邪术！


    亲眼所见只受了轻伤的战士，两个时辰后一双腿没了的突厥王当下同意大越的提议，将越过边关城向大越内地进攻的番国兵召回。


    此次是突厥和其他番国共同协作，然突厥是番国中最强盛的，突厥王都没和其他番国协商，直接拍案命番国兵撤退。


    林牧和突厥王子带领的五万番国兵退回边关境内。边关城门再度关闭。


    突厥王也如约拿到了解药。就如同大越大将庞拓所说，解药服下，毒可解。


    庞拓没骗人。


    但毒是解了，可突厥死去的将士却回不来了，活着的将士也失去了他们的胳膊腿，活着，突厥王还要养着他们。


    总之，突厥王一夜之间似老了十岁。


    大帅和突厥王子是最不甘心的，然而突厥王说了算，他们只有配合退兵。


    ...


    元家军和香军分隔两地欢呼雀跃。


    元香还以为他们这回要栽了，没想到峰回路转。捡回一条命，元香当即表示要开一场庆功宴。


    虽说此次胜利和他们没多大关系，但好歹他们活着呀。


    只是庆功宴仍旧没能开出来。


    陛下给突厥下毒后的第三日，边关附近的百姓竟一大半开始发高热，又两日，人人皮肤瘙痒溃烂。


    庞拓见状，命边关将士守紧了边关城，但有靠近者，直接射杀焚尽。


    突厥王和各番国气急败坏，包括大越境内百姓和元隆都恍然明白过来骄皇的用意。


    骄皇是故意的。


    骄皇这是要斩草除根，彻底灭了番国。


    为灭番国，甚至不惜牺牲边关百姓。


    边关百姓如坠炼狱。


    接下来的数日，人人皆度日如年。


    元隆去找骄皇，试图说服骄皇开边关城门救治百姓。骄皇态度谦虚和善告知元隆他实没有办法。


    元隆无法，只有带着元家军进边关，在边关城门前，与庞拓对峙。


    庞拓言明只进不出，元隆接受。


    莫骄最怕元香会跟着元隆一起闯边关城，是以他命何其多直接围了所剩无几的香军。


    元香得知时，正和春顺他们商量要不要跟上他爹的脚步。跟上又是一次在劫难逃，这一回香军恐怕真会全军覆没，但不跟上去，又显得他们太怂。


    元香最终决定跟了。就当替那家伙减少一点杀孽。


    谁知她竟然被围了！


    元香怒火中烧：“总共有多少人，冲出去有把握吗？”


    葛苏：“何其多带了八千人。”


    “八千？”元香笑了，大松口气，“我还当是所有剿匪兵。对付对方八千人，可以一试。”


    “不好了，将军，剿匪兵之后另有大越兵围了咱们！”


    元香当即冲出去，飞上屋脊一瞧，果不其然何其多带领的剿匪兵之外还围了一圈人。


    春顺在一旁瞧仔细了，心惊道：“他们是边关军！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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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庞拓的边关军只能守着边关，林牧和突厥王子带领数万番国兵突破边关城时，边关军都没动，这会儿竟然会来拦他们！


    葛苏旺子几个副将得知后，震惊不已：“咱们到底做了什么？”


    “骄皇不会疯了吧？”


    围守香军的边关军由庞拓底下最得力副将值守。要只有何其多，元香带领香军尚可一试，但眼下，她别想了。


    元香见状，只能妥协。


    正方脸跑来问：“咱们不救元将军了吗？”


    元香叹气：“我也想救。”这不里三层外三层的，她是飞出去还是土遁。


    正方脸：“我们要不接应，元将军出不了边关城，恐怕真的会死。”


    正方脸一脸纠结继续说：“将军可否去和骄皇谈谈？”


    如今，整个天下怕是都知道骄皇不爱社稷爱美人。


    “只要将军去说，骄皇一定肯答应。”


    元香：“说什么？开边关城门？”


    “将军可以吗？”


    元香：“不可以。”


    正方脸震惊：“为什么？”


    元香一时没说话，春顺替她说：“开了城门，不止元将军和百姓得救，但同时也给了突厥王可趁之机。”


    正方脸：“元将军怎么可能想不到，但元将军还是去找找了陛下，说明城门可以开。只要庞拓细心点防守，不就成了？”


    春顺：“元将军去找陛下，并非是要陛下开城门，而是要陛下派人去救中毒的百姓。要不然元将军大可以带着元家军找庞拓的茬。拖住庞拓一刻，就能打开边关城，容百姓进入，这事对元将军来说不难。但元将军选择进边关城内，你以为呢？”


    正方脸纠结半晌，才又转头看元香：“将军，那您能不能找陛下说说，让陛下送解药进边关城？有了解药，至少元将军和元家军能保命。”


    对啊，这也是个办法。元香拍拍正方脸肩膀：“好主意，我这就写信。”


    春顺给她磨墨。


    元香当日收到回信，信上字迹娟秀，整整有三页。前两页半都是骄皇对她的诉的相思之情，那肉麻的元香都嫌眼睛疼。


    总算翻到第三页。看到信上内容，元香直接将信拍在了桌上。


    那家伙竟然拒绝了！


    春顺不敢偷看信，只好开口问：“陛下拒绝了？”


    元香点头，一扬下巴，大方的随便人看。


    春顺这才拿起信纸，然后表情也不禁扭曲了两下。


    对于骄皇，春顺一直觉得那就是个伪善阴险毒辣的专权者。可骄皇出现的好几次，都让春顺觉得自己误会了。


    尤其眼下的信。这种……难以启齿的话竟然会是骄皇写出来的。


    春顺硬着头皮翻到第三页。


    果然，骄皇拒绝了他们将解药送进边关城的请求。信中，哪怕是最后的拒绝，骄皇也格外温柔缱绻，解释了他不能答应的原因。


    大致意思是突厥不灭，大越将永留隐患。此次是大好机会，以后也绝难有此机会。


    骄皇还说了，元将军要是想出来，随时可出，他会知会庞拓。


    正方脸：“元将军是不可能丢下边关百姓，独自出来的。”


    “陛下似乎毫不在意自己是否当个明君。”这可不是好事。


    后面的话，春顺没说出口。


    元香又怎么会不懂。试问哪朝哪代的暴君会有好下场？


    元香：“所以，我打算，带着小面回去。”


    在场的几人无不震惊。


    春顺：“将军是打算牺牲自己？”


    听到这话，几人纷纷开口劝。


    元香摆手：“自愿的。”元香环顾一圈，“这里没有外人，实话不怕告诉大家，我和骄皇其实是两情相悦。”


    几人瞠目结舌。


    春顺心里早有察觉，但真的听她亲口承认，还是讶然。


    春顺怀疑问：“将军以为何是两情相悦？”


    “考老子？”元香背着手，挺着胸，想了想，才说，“不舍得。不舍得他掉眼泪，不舍得他去死，就各种不舍得吧。”


    元香说的轻巧，又十分坦荡笃定。


    “我开始也不明白，不确定，但有一日我问影子姐，心里有人是什么滋味，影子姐说一定是想给他生孩子。你们看，我生了小面。后来我就时常想，换个人，我能不能也生。”


    元香瞧着几人，缓缓摇头，撇嘴：“答案是不能。你看换个人，随便换谁好了。”元香左右瞧瞧，锁定正方脸，“就说换你好了，老子想到跟你睡觉，我都膈应，那咋俩怎么可能有娃对吧？”


    正方脸头一回窘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将军这说的什么虎狼话呀？


    元香又继续看着春顺，叹气说：“就算是你，老子也下不去这口。那为什么一定要是骄皇呢，那肯定是因为老子对他有意思。”


    “我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元香陷入沉思。


    春顺：“可他毕竟是暴君。”


    元香：“是暴君，和老子爱不爱他没关系。照理，老子应该爱个正直向上的好人对吧。老子也想，可老子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你们说怎么搞？”


    元香第无数次叹气：“所以，我打算跟他回去。他答应我只要我肯跟他走，他一定当个明君。我信他。就算是装成一个明君，也划算。你们说呢？”


    几人当然是希望她留在香军，带领着香军做大做强。但有关骄皇陛下，那就是有关整个大越。


    要是她去了，骄皇真能当个明君，不用说，当然她回去更划算。


    打算回宫的事，元香告诉了香军的兄弟们，她想想，这事也得让那家伙知道才行。


    让他安个心，也不至于越来越疯。


    也许，她要说了，那家伙高兴之下，说不定心一软，同意救边关百姓了。


    诶？她怎么早没想到呢？


    元香才从骄皇那回来，眼下打算再去找一回骄皇。说去就去。


    “不好了将军，小面丢了！”


    元香一只脚才踏出客栈门槛，葛苏慌慌张张来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