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副将来不及多想，带着剩下的元家军拔腿往他们的来时路跑。


    跑出二里地，视野豁然开朗，竟是个村落。


    一眼望过去，村落空荡荡，元香当村里人都跑光了，指挥着大家随便找地方躲，她自己也冲着右手边的院子二话不说一头扎进去。


    跟着她躲一块的，耳朵缺了半块的元家将小声问：“小将军，咱们为何要分头行动，人多咱们才有胜算。”


    元香伸手进铁背篓里，立马手指被小面暖呼呼的小手紧紧抓住。她保持着背着右手的姿势，小声回半只耳朵：“那伙番贼是特地来对付我们的，兄弟们是来救百姓的，要死在这些番贼手里，不值当。咱们能躲则躲，等大将军和狗嫌叔他们杀过来，再对付这些番贼不迟。”


    半只耳朵点头：“小将军说得是。”


    “你俩别出声。”


    “是。”


    “是。”


    “说了，你俩别出声。”


    “小将军，我俩没出声。”


    “小将军，真的不是我俩。”


    元香瞬间一个眼神甩向他们三人的身后。那里是一扇木门，悉索声是从木门里传出来的。


    元香给两人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缓缓起身走过去。一下推开门，就看到了惊恐瞪着眼看他们的夫妻俩。


    女人的手里还抱着一个奶娃娃，男人的手正捂在奶娃娃的脸上。


    小孩憋得满脸通红，不时哼唧一声，眼看着不行了。


    元香指着男人的手，大声吼：“快放手！”


    男人吓得一哆嗦，随即把手缩回。女人抱着孩子，亲着孩子，眼泪如雨掉。


    男人一个劲的磕头求饶：“求各位大人饶命，饶了小的们吧！我给大人们磕头了！”


    元香是拦都拦不住，怎么劝这人就不听，正想让半只耳朵两个堵住男人的嘴，已经晚了。


    “在这里！”


    紧接着屋外无数脚步声逼近。


    男人终于才不说话了，惊骇问：“你……你不是番国人，你们是什么人？”


    元香冷飕飕瞥了眼男人，随即吹哨子。


    吹完哨子，元香当下拽起女人，带着一家三口再度跑路。


    听到逃命哨子声的元家军将们当下也找路跑。


    元香逃命还是很有一套的，很快将身后的番贼甩脱。


    傍晚时，元香和元家将们聚集在了一个山洞里。


    是夫妻俩领他们到此的。村子里的人几乎都躲藏在此。


    村民们得知番贼就在附近后，只好都躲进了山里，而夫妻俩落了东西回去拿，结果没来得及跑。


    看到番贼闯进他们家，生怕被发现，男人一着急这才捂住闹觉的闺女。


    夫妻口中的番贼当然就是元香他们。


    得知他们不是番贼，又救下自己，夫妻俩就带着元香他们回了躲藏地。


    男人和戒备瞪着元香他们的村民介绍：“他们不是番贼，他们都是好人！”


    夫妻俩说了来龙去脉，村民们终于放下戒心。


    “小将军，咱们接下来做什么？”小副将问。


    他们是来虎镇帮忙的，元将军身边的蔡孚将军先他们一步到了虎镇，人手严重不足，元将军这才派他们前来支援。


    谁知半路横生枝节。但解救眼前的百姓也是任务。


    元香：“单靠咱们，行不通。”


    小副将：“那咱们先去和蔡孚将军会和怎么样？”


    “蔡孚将军那肯定也离不开人。”元香琢磨了下，定睛看着小副将。


    小副将被看得心里发毛：“小将军，想属下做什么？”


    “聪明。”元香龇一下牙，后说，“我有一帮兄弟，你去找他们过来。”


    小副将眼前一亮，知道她说的兄弟是那几个叫什么虎豹，什么春旺的。


    元香养伤的那一个月，那些人经常来探望，一探望就是一整天，非得被撵，才肯走。


    小副将突然又犹豫：“可他们怕是还在边关城。”


    元香：“不，他们就在附近。”


    小副将：“他们真的能行吗？”


    小副将记得他们，站没站姿，坐没坐姿，一大半还都是匪贼出身。小副将别提多担忧了。


    元香：“没办法的办法。你说还有什么办法？”


    小副将也没办法，只能听她的。


    小副将按照元香的指示，而他自己也灵活。带着两人，三人在将将天亮时，从崎岖小路离开。


    元香带着其余元家将四处摸索，万一番贼突袭，他们也好反击和逃跑。


    村民们看着他们忙活，并没帮忙，也没谁愿意将吃的分给他们。


    元家将们也习惯了不问大家要，要吃的就去山里打，打来的野兔野鸡还会分给村民。


    村民们不好意思，这才也拿出他们的吃食和元家将分享。


    元香给小面喂野鸡汤，夫妻中的妇人看到，感激她救了找自己的闺女，主动上前给小面喂奶。


    元香感动的热泪盈眶。


    另一个中年妇人帮年轻妇人抱小女娃，见元香十分好说话，问元香：“你们是什么人？”


    元香毫不犹豫说他们是元家军，出来救助村民们的。


    果不其然，村民们都乐疯了。七嘴八舌夸赞元家军多好。


    这回都怪元将军轻信突厥王，促使关口打开，使得番国入侵大越，导致民不聊生。但百姓们得知此事后，似乎一点不怪罪元将军。


    边关百姓还特地跑来军营，宽慰元将军，让他别自责。


    这会儿，村民们得知他们就是元家将，都各个抹着眼泪，吃的喝的都不再藏着掖着。变脸速度之快都让元香瞠目结舌，反观元家将似乎都习以为常。


    中年妇人又问元香：“我是听说元家将中有女将军，但怎么还带着孩子？这孩子莫非是将军路上捡来的？”


    元香见大家好说话，没想太多：“亲生的，大娘瞧，和我像吧？”


    所有人都说像那家伙，就连她爹和莲姐狗嫌叔他们一开始看到孩子都不敢相信这是她生的。


    都知道小面是她和那家伙生的，她也承认了！谁知狗嫌叔还悄摸来问她：“你跟叔说实话，这孩子其实不是你生的，而是从宫里偷来的是吧？”


    元香莫名其妙，不懂就问：“叔啊，那您说我这么做图什么？”


    狗嫌叔是这么回她的：“还不是你对骄皇旧情难忘。具体的我不知道，但你这丫头我还能不了解，要不喜欢骄皇，怎么可能下不去手，还为了骄皇留在宫里，说什么为了让骄皇改过自新。怎么就有这耐心了？”


    元香想到当时狗嫌叔的嘴脸，不知怎么，窘的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那两天元香也深思，她究竟为什么呢？


    “小将军？小将军？”


    中年妇人扯了扯她的袖子，元香一个机灵醒过神来。“是不是大娘也觉得我们母子很像？”


    中年妇人呵呵笑：“和小将军是有点。这孩子的爹一定长得十分俊美吧？”


    元香麻木点头。


    另一个矮胖妇人打量她身旁的元家将，笑问：“小将军的夫君是哪一位？也是元将军的部下吗？”


    元香敷衍：“夫君是个文人，在家呢。”


    所有人都惊诧了。似乎不懂两个天南海北的人怎么凑一起的。


    “听他们叫您小将军，小将军看来一定很厉害吧？”


    元香谦逊摆手。她哪能自卖自夸。


    一旁的元家将一脸骄傲开口：“我们小将军是元将军之女，小将军可厉害了，这一路……”


    说话的元家将发觉村民们的反应，慢慢停了话头：“怎么了？”


    村民们前一刻还笑语晏晏，突然一下子变了脸色。


    所有人站了起来，瞧着元香如瞧着一块发霉的馒头，藏着痛心和毫无掩饰的厌恶。


    给小面喂奶的年轻妇人，将小面往元香怀里一推，冷漠说：“还你。早知你是谁，我才懒得管。”说着，退回去和村民们站在了一处。


    有个男人的声音咋呼道：“哎呀，你怎么把那孽种还她了，就该抢过来摔死！”


    更多的声音道：“对啊，她生的可是暴君的种！暴君就该断子绝孙！”


    “咱们可不能让这孽障活着，危害的可是咱们大家呀！”


    “把孽种交出来！看在你是元将军闺女的份上，大家可以原谅你。”


    元香又不傻，当即抱紧了小面：“孩子是无辜的。”


    几个年轻高壮的大汉上前，元香将未出鞘的大刀从身后挪到身前，男人都停住了。


    几人窃窃私语，片刻，其中一人道：“看在元将军的份上，今日大家就当没见过你。请你离开这里。”


    元香点头，随即退后。


    元家将当然跟着她一道。


    元香没想到有一日她会变成过街老鼠。元香觉得有点愧对她爹。


    元香问元家将：“我是不是给将军丢脸了？”


    才不过十二三岁的元家将说：“没有的，小将军，百姓们都知道小将军是小将军，老将军是老将军。”


    他虽这么说，元香也信他没撒谎，但她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元香懊恼的左右甩头，冷不然瞧见被压折的草丛。她一下跳进压折的地方，一路往前竟都是被踩踏的痕迹。


    这些草丛顽强得很，不过两日，被踩的痕迹都会消失。这里显见是刚有人经过。


    且是百余人的队伍。可他们怎么会没发现，难道说百余人一直躲在附近伺机而动？


    “糟了。咱们回去！”


    一路往回跑，果不其然村民们遭了攻击。好在元香到得快，番贼才动手，元香带着元家将转眼将眼前的番贼杀了片甲不留。


    活捉两名番贼，元香问话才知道，这帮番贼和前面用弓箭射他们的番贼不是一伙人。


    番贼还有分工，等级低的番贼则被要求对付普通百姓，而身手好，等级高的，则对付大越兵丁。


    眼前的番贼只负责对付百姓，所以一直守在附近，等元香他们走了才动手。


    元香别提多无语。


    元香将番贼放了，瞧着番贼跌跌撞撞跑远，元香才转头安抚村民们：“没事了，大家别担心。”


    村民们不但不感激，更恶语相向：“你怎么能放走番贼，万一去搬救兵，大伙儿还是得死！”


    “都是因为暴君，大家才落得如此田地啊。你是暴君的女人，你同样是个害人精！”


    这种话，元香都听麻木了，随便他们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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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元家将小声和元香说：“小将军别在意，这些百姓是知道你不会和他们动手，才敢这么凶的。别理他们就是了。要换成番贼，你看他们敢放一个屁。”


    元香好奇：“嘿，你知道啊？”


    小孩元家将得意扬下巴：“我可是狗嫌叔手底下的老兵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都说元将军得民心，人人夸元家将，但我们可没少被百姓欺负，正是因为元家将太正直，百姓们感受不到威胁，自然而然想得寸进尺。这世上可不是每个老百姓都憨厚老实的。”


    元香：“元将军是不是还让大家别在意？”


    小孩连连点头：“可不是。小将军可千万别和狗嫌叔说这话是属下说的。”


    元香挑着眉让他尽管放心。她不是那种告密的小人。


    元香带着元家将又窝了一柱香，才喊话：“兄弟们，时辰差不多了！”


    元香将背篓在胸前固定好，起身时，又冲目光不善的村民们说：“大家伙儿给我半日，我保证太阳落山之前，还给大家一个宁静安全的村落。”


    话落，元香掉头就走。


    元家将紧随其后。


    元香这边的二百元家将成功对上赶到的番贼。一眼望过去，乌压压的番贼，少说也有两千人。


    番贼从远处欺近，毫不停顿，杀过来。元家将们心知这回完蛋之际，又从另个山头奔下来一伙人马。


    “兄弟们，我们的救兵来了，一鼓作气杀光番贼！必赢！”


    士气瞬间高涨。


    最主要二百元家将加葛苏旺子带领的两千香军，他们想不赢都难。


    转眼的事。还躲在山洞里的村民就听到了响彻山头的欢呼声。村民们别提多惶恐，生怕欢呼的是番贼。


    不过马上，他们就知道不是。


    元香知道他们讨厌自己，没去讨嫌。而是让受村民爱戴的小副将去通知他们好回家了。


    孩子元家将：“小将军干嘛不亲自去，那帮刁民要看到小将军，说不定会愧疚，对小将军改观呢。”


    元香摆手：“老子帮他们，又不为了让他们感谢老子。”


    孩子元家将和其他元家将听到这话都十分感触，孩子元家将看着元香说：“属下以后也要像小将军和大将军一样，不求回报，为民效命！”


    “属下们以后也要像小将军和大将军一样，不求回报，为民效命，死而后已！”


    元香很想解释说搞错了，又怕让他们失望。她呵呵笑着让大家消停些：“所以，大家都要保护好自己。谁的命都只有一条。”


    “是！”


    背过身去，元香终于好大松口气。她抹掉额角的汗，顿了顿，才去找葛苏旺子。


    ...


    春顺带着剩余香军候在虎镇空无一人的主街上，等着元香凯旋。


    袁虎：“这时候葛副将他们应当和将军会和了吧。”


    春顺看着天上躲进云层的日头，点头：“应该已经交上手了。”


    林豹：“能赢吗？咱们为什么不都去？一起去，赢的把握不是更大吗？”


    春顺没法说结果，只解释：“你该听说过倾巢而出风险太大。留在此地的番贼不会太多，一千香军加上将军带着的元家军足以应付。”


    林豹还想说，袁虎拦住他：“军师说的没错。咱们只要在此地等着就行。”


    林豹尽管着急，知道他们说得对。尤其军师，将军都百般信任他，说他脑子好，林豹觉得自己没道理怀疑呀。


    于是，所有人继续原地等着。


    天忽地刮起大风，天上不久前飘过的还是白云，这会儿竟然变成了滚滚黑云。


    春顺皱眉。他预感不妙。


    大雨倾盆中，一匹快马的马蹄声带着急迫由远及近。


    所有人眯眼去瞧，看到了马背上声嘶力竭的女人。


    “边关彻底失控，突厥王杀过来了！”


    马还没停下，影子姐已经从马背上翻下，好在袁虎身手敏捷快跑两步将人接住。


    影子姐生怕他们没听清，冲春顺他们又喊：“瞿瑞广被杀，突厥贼踏破边关城，已经杀过来了！得赶紧通知元将军，快去通知元将军啊！”


    话落，影子姐直接晕倒在了袁虎怀里。显见一路过来累极。


    春顺带着香军跟着元香离开边关城时，影子姐刚巧染了风寒，怕她路上奔波，更严重，袁虎就给她找了一户边关百姓家养着，又给她留了六个香军照应。


    影子姐一人跑来，身上还到处是伤，血痕被雨冲刷了干净，大家起先都没发现。但这会儿瞧着触目惊心。


    不用问，那六个香军怕是没能活着出来。


    春顺立时点兵，两人快马去找元隆，两人则去通知元香。


    林豹急切问：“咱们呢？咱们要做什么？”


    他们不是朝廷的人，但眼下人人也都知道，大越不保，他们香军也同样没有活路。抵抗突厥贼，眼下已经不是朝廷的任务，而是大越每个人的责任！


    春顺：“守住虎镇。突厥贼南下，必定要过虎镇。”


    林豹声音干涩：“咱们不一定守得住。”


    春顺：“守不住也得守。香军不能丢人！”


    春顺的声音高昂，他话落，身后的香军齐齐高声回应：“香军绝不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