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作品:《我见青山

    第四章


    少年策马而来,英姿勃发。


    须臾间,他已来到凤阙下,战马打着旋停下,向前俯冲的惯性卷起身后猩红色的披风,裹着银甲往谢灵越面前拥,仿佛要将她也裹在里面似的。


    谢灵越最爱他这副意气风发模样。


    赤诚直白,热烈勇敢,心事全部写在脸上,不像九叔似的,做什么事情全部靠她猜。


    “怎么才来?让我好等。”


    谢灵越嗔道。


    李鸣岐笑了起来。


    他来得很快的。


    侍女刚来传话,他便纵马过来了,而彼时传话的侍女,这会儿还在羽林卫那里呢。


    ——灵越是在向他撒娇。


    李鸣岐笑着赔不是,“我的错,不该在那边耽误的。”


    “好吧,看你认错态度好,我这次便原谅你了。”


    谢灵越忍笑说道。


    李鸣岐拱手,极为正式道:“多谢县君大人大量。”


    县君二字说出来,谢灵越便再也忍不住了,花枝乱颤笑起来。


    “李鸣岐,你少拿糊弄杨守勤的那套来糊弄我。”


    谢灵越笑道。


    李鸣岐如临大敌,“灵越,且小声些,别让杨将军听到了。”


    一边说,一边左顾右盼,仿佛生怕这话传到杨守勤的耳朵似的。


    谢灵越脸色微变,连忙捂嘴。


    李鸣岐与自己不一样,他没有那么显赫的出身,他处处要看别人的脸色。


    她方才的那句话对她来讲不痛不痒,可对于李鸣岐来讲,却足以让他好不容易盼来的仕途到此终止。


    谢灵越眼睛随着李鸣岐的视线左看右看,唯恐杨守勤在自己身边突然出现,听到了她的那些话。


    谢灵越小声说道:“我的声音并不大,应该不会让他听到——”


    话未终,便见李鸣岐抿唇轻笑,似是在笑她的单纯。


    她不明所以,看着李鸣岐的眼睛眨了眨。


    “天不怕地不怕的昌平县君何时变得这般胆小?连话都不敢说了?”


    少年笑着来刮她鼻梁,“放心,我的仕途才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影响。”


    “李鸣岐......你!”


    谢灵越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李鸣岐戏耍了。


    她抬手排掉李鸣岐落在她鼻梁上的手,“好啊,李鸣岐,你居然拿这种事情来逗我?”


    “你太过分了!”


    谢灵越生气说道。


    “别生气嘛。”


    李鸣岐收回手,“我只是与你说笑罢了,怎就气成这样了?”


    谢灵越把脸扭在一边,不想去理他,“哪有拿这种事情来说笑的?”


    羽林卫被削权之后不如从前,宗亲士子们做不做羽林卫没什么重要的。


    可李鸣岐不一样,他身后没有强大的家世为他兜底,如果再失去羽林卫这个职位的话,只怕更加难在朝堂立足。


    “我的错,我不该拿这种事情与你玩笑。”


    李鸣岐追上谢灵越,一叠声认错。


    但被众星捧月长大的县君岂是那般好哄的?


    她才不理李鸣岐,李鸣岐刚骑马追上来,她便抽鞭疾行,与李鸣岐拉开距离。


    这人简直坏透了!竟拿这种事情来说笑。


    气鼓鼓的谢灵越纵马疾驰。


    李鸣岐乐不可支。


    ——气性真大。


    没关系,他会哄。


    李鸣岐轻夹马腹,再次追上谢灵越。


    但这一次,他没再跟方才一样赔礼道歉,而是不紧不慢跟在谢灵越右侧,大手一挥,挡住她的视线。


    “挡我眼睛做什么?”


    谢灵越不悦皱眉。


    横在她面前的胳膊微松,掌心舒展开来,一只被少年手指夹着的绿色蛐蛐出现在她面前。


    “大将军?”


    谢灵越眼前一亮,伸手便去拿被李鸣岐夹在手里的蛐蛐。


    可她还没抓到蛐蛐,少年的手便收回了,紧接着,是少年揶揄轻笑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不是在生我的气么?拿我东西做什么?”


    “当然生你的气了。”


    谢灵越轻哼。


    话毕,不等李鸣岐反应过来,她便去捉李鸣岐的手。


    一手按着他手腕,另一只手去夺他手里拿着的蛐蛐。


    少年似乎是没有想到她竟会如此不讲理,更不曾防备她来抢,一句话的功夫,手里的蛐蛐便被她取走了。


    “生气归生气,但大将军还是要的。”


    谢灵越笑道。


    她拿着绿色蛐蛐,隔空对着李鸣岐晃了晃。


    耀武扬威的时候又提防着李鸣岐来抢,还拿另外一只手护着。


    李鸣岐只好哀叹,“县君越发刁蛮了,连我的蛐蛐都要抢。”


    “这才不是蛐蛐,这是草。”


    谢灵越却道。


    当然是草。


    哪有蛐蛐是绿色的?


    只是编得活灵活现的,与她的大将军极像,她这才抢了来,聊表她的大将军被大将军封余一脚踩死后的怀念之情。


    “县君的大将军那么威风,莫说东市了,只怕整个金陵城也再也寻不到第二个。”


    李鸣岐道:“小子无能,便只好用草叶给县君编一个,不知县君是否喜欢。”


    说完话,又学着那些攀附谢灵越的人,规规矩矩在马背上向谢灵越行礼,模样认真又滑稽。


    “县君很喜欢。”


    谢灵越被他逗笑了,忍着笑说道。


    李鸣岐道:“县君既然喜欢,便不可再生小子的气了。”


    “去你的。”


    谢灵越推了下李鸣岐,“别一口一个县君一口一个小子的,我的耳朵都快被你叫坏了。”


    李鸣岐总是这样,故意惹她生气,然后又花样百出逗她笑,只要与他在一起,她的心情便像是在马背上奔驰,永远跌宕起伏,忽上忽下的。


    李鸣岐道:“县君有命,不敢不尊——”


    “恩?还叫县君?”


    谢灵越挑眉看李鸣岐。


    李鸣岐莞尔,“灵越。”


    “这才对嘛。”


    谢灵越满意点头。


    谢灵越拿着蛐蛐,举在阳光下。


    二月的风拂面而过,也浮动着她掌心的蛐蛐。


    蛐蛐的翅膀随风而动,仿佛是她的大将军活过来了一般。


    不学无术的贵族们喜欢走鸡斗狗,她也一样,喜欢斗蛐蛐。


    东海王世子的蛐蛐取名“定北侯”,取北伐中原,军功封侯的意思。


    她的书远不如东海王世子读得多,也懒得取什么寓意深厚的名字,便一力降十会,给蛐蛐取名大将军,意思是再怎样厉害的将军,也要屈居大将军之下,受大将军的统领。


    ——再说直白一点,便是东海王世子的“定北侯”肯定斗不过她的大将军!


    可传着传着,她跟东海王世子的蛐蛐便传变了味道。


    一个军功封侯又怎样,还不是做他手里的蛐蛐?


    另一个便更严重了,说她为了侮辱刚从大将军加九锡封王的封余,特意给自己的蛐蛐取名大将军。


    这就是活生生的污蔑了。


    封余已凑够谋反三件套,即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谒赞不名,离谋朝篡位只差最后一步的弑君,她还用得着污蔑他?


    她见识浅薄,没见过在闹市上弑君的司马昭是何模样,但见如今把谋反俩字写在脑门上的封余,便知自己那在皇位上战战兢兢的舅舅与被当街捅死的曹髦差不离。


    ——万事俱备,只差一个成济来送她舅舅归西。


    她的大将军惹了封余的眼,在跟东海王斗蛐蛐的时候被封余一脚踩死,气得她当场便抽了东海王世子的佩剑,要给自己的大将军报仇。


    如果不是东海王世子死死拦住她,如果不是她实在不是封余的对手,否则封余定会被她斩了头颅,去给她的大将军陪葬,而不是冷冷看着她,说你比你母亲差了千百倍。


    笑话,拿母亲来攻击她?


    “我比不上我母亲怎么了?你不是一样比不上我母亲吗?”


    她反唇相讥,“都是不及我母亲的人,谁还比谁高贵了?”


    封余气结,拂袖离去。


    而她倒霉的大将军,也就此魂入黄泉,再不能在东海王世子面前耀武扬威。


    虽然后来得知消息的九叔狠狠报复了回去,让封余谋朝篡位的皇帝梦梦了一半便就此打住,捏着鼻子憋憋屈屈继续装臣子,但她的大将军却活不过来了,连带着她连蛐蛐都不想斗了。


    谢灵越拿着蛐蛐,越看越喜欢,“你这只蛐蛐是怎么编出来的?”


    “怎么这么活灵活现的?跟我的大将军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不难。”


    李鸣岐道:“只要心里想着,自然便能编出来了。”


    “你要学吗?我可以教你。”


    李鸣岐笑着道。


    谢灵越点头,“好呀,我想学。”


    “我就知道你想学。”


    李鸣岐道。


    他取下挂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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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背上的巴掌大的小行囊,从里面拿出几片叶子来,自己留一条,递给谢灵越一条。


    “用这个编。”


    李鸣岐道。


    谢灵越把蛐蛐递给雪信,接过李鸣岐递过来的叶子。


    叶子质地有些硬,与编好的蛐蛐完全不一样。


    她毫无防备地拿在手里,一下子便把手指给割破了。


    “嘶——好疼。”


    谢灵越惊呼出声。


    李鸣岐吓了一跳,“怎么了?”


    侍女们连忙围了过来。


    谢灵越摊开手,被叶子割破的手指正在往外面溢血,伤口并不大,却疼得她眼圈都红了。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伤?


    “哪里就这么疼了?”


    李鸣岐忍不住笑了起来。


    话虽这样说,但动作却极快,第一时间便从自己的行囊里取来伤药与绷带,把东西递给侍女,让侍女们给谢灵越包扎伤口。


    银丹婉拒李鸣岐的好意,“多谢二郎,我们带的有伤药。”


    李鸣岐点点头,便又把伤药收回去,给侍女们让出位置,看侍女们轻手轻脚给谢灵越包扎伤口。


    “唉哟,轻点。”


    伤药洒在伤口上,谢灵越轻呼出声。


    侍女的动作更加轻柔。


    “你呀,简直是面团捏的人,纸面糊的美人灯。”


    李鸣岐看得又心疼,又好笑,“别说受伤了,只怕一阵风吹过来,你就先倒了。”


    谢灵越道:“你还好意思说我?”


    “我这样还不是你害的?”


    “好,都是我害的。”


    李鸣岐道目不转睛地看着雪信给谢灵越包扎伤口,声音软了下来,“一会儿我再给编十只蛐蛐,好不好?”


    谢灵越轻哼一声,“这才差不多。”


    但她会被叶子割伤手指,李鸣岐就不会吗?


    下意识间,谢灵越去看李鸣岐的手。


    习武之人虎口之处有薄茧,少年也一样。


    但与习武之人不一样的是,少年不止虎口之处有薄茧,其他地方的茧子也不少,那时事事亲为留下的痕迹,无声昭示着他与她的不一样。


    这样的手谈不上养尊处优,但却修长有力,绝不是太子乃至东海王世子那种习武练剑便会磨破皮的绣花枕头似的手。


    这样的手不容易受伤,更不容易在上面留下细小的伤口。


    但现在,那双手上却有着不易察觉的小伤口,不是习武之际留下的,而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的。


    ——为了给她编蛐蛐而被质地坚硬的叶子划破的。


    谢灵越一下子心疼起来,“不,我不想要蛐蛐了。”


    “不想要了?”


    李鸣岐有些奇怪,“为什么?”


    谢灵越看着他的手,不说话。


    李鸣岐明白了,这是在心疼他呢。


    “这不算什么,又不疼。”


    李鸣岐摆摆手,浑不在意,“我皮糙肉厚的,伤不到的。”


    他看着被雪信包成粽子似的谢灵越的手,心里有些内疚,“倒是你,你的手嫩得跟豆腐似的,今日割伤了,怕是要好几日才能养回来。”


    “咱们今日就不去打猎了。”


    李鸣岐道:“你先养手,等你的手养好了,我再带你去打猎。”


    这怎么能成?


    明日舅舅出行,作为亲卫的李鸣岐只怕忙得脚不沾地,哪还有时间来陪她打猎?


    “不行不行,我就要今日去打猎。”


    谢灵越摇头道:“我的手不碍事的,不影响打猎的。”


    她晃动着包好的手指,想向李鸣岐证明。


    可她娇气得很,手指刚刚弯曲,被割破的疼便像针一样扎在手指上,她瞬间变了脸色,忍不住惊呼道,“嘶......”


    ——还是疼的。


    李鸣岐又好笑,又心疼。


    “罢了罢了,你别动手了。”


    李鸣岐道:“想要什么?我猎给你。你在我后面跟着便好了,什么都不要做。”


    这才对嘛。


    打猎有什么好玩的?她想看的,是李鸣岐英姿飒爽的骑射功夫呀!


    谢灵越当下便笑了起来,“白狐。”


    “我想要猎只白狐养着玩。”


    “白狐?好,我给你捉活的。”


    李鸣岐笑道。


    “啧。”


    密林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叹,“太子殿下,咱们的这位昌平县君看来不止想要您的白狐,还想要别人的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