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房间内昏暗沉沉，游朝和双眼惺忪地拉开厚实的窗帘，玻璃窗外的光比往日更加刺眼，她适应片刻光照，缓缓掀开眼皮。


    斜对面的锦山披上皑皑白雪，山顶雾气环绕，宛如仙境。放眼四处，鳞次栉比的红瓦屋顶上铺满白雪，楼下的物业人员正在扫雪。


    南川是江南城市，每年冬天不会下很大的雪，今天这场雪大概是游朝和平生以来看到的最大一次。


    蓦地，她惊喜的眼神不经意落在对面阳台上，阳台没有封窗，黑色栏杆上堆积一层厚厚的雪，不知怎的，看到纯白的雪，她的脑海闪现出于新暮的脸。


    如雪一般白净冰冷的脸。


    这时，屋檐上的一团雪向下坠落，落在院子葱绿的柏树上，啪嗒一声打在游朝和的心上。


    游朝和轻轻地拍了一下脑袋，转身去拿手机看时间，正欲放下洗漱，却看到于新暮在凌晨两点发来的信息。


    【朝气，下雪了。】


    【我想和你一起看雪。】


    她目光怔怔，心跳如雷。


    一动不动地盯着第二句话。


    她按耐住疯狂跳动的心脏，红着脸点开下面的图片，许是用了闪光灯，漆黑的天空里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而下。


    游朝和嘴角扬起，走到阳台前对着锦山拍了一张照片，满意地发送过去。


    【谢谢你让我看到夜晚的雪，送你一张清晨雪图。】


    虽然知道他时常熬夜加班，但没想到他会加班到凌晨两点。


    游朝和好似被清晨的雪洗净了心灵，一扫昨晚被陷害后的糟糕心境，沉重的心情变得轻快。


    吃过早餐到工位上，她边处理工作边思考该怎么把握十足地应对昨晚的事，既然这件事不是冯映月干的，那也要揪出那个人，此人有陷害心思说不定还会伤害到更多无辜的人。


    临近中午，她处理完工作后，把她被陷害的事告诉了路越。


    昨晚在车上，于新暮安慰她不要担心，他次日会帮她解决这件事，但经历过劳今那件事后，游朝和不想再让他卷入自己的事情里，便拒绝他的好意，只希望她自己处理好后，能有一个公正的处理结果。


    于新暮见她坚持，没再强求，只说：“你只管去做，我会兜底。”


    此时，路越的头像在跳跃，【去保安室申请调当天的监控，公司门口有监控，一查就知道是谁了。】


    游朝和：【好的。】


    路越是一个情绪很稳定的人，无论是员工犯错，还是小组之间因工作出现矛盾，她都能冷静解决，而且每次处理工作都思路清晰，心态平和，这也是游朝和尤其钦佩她的一点。


    游朝和似乎天生对情绪稳定的人有好感，于新暮也是这一类人。


    *


    上午十点左右，游朝和处理完工作，在手机上反复观看监控视频，视频里的女生扎着一个马尾辫，穿着宽大的派克服，身材瘦小，行动鬼鬼祟祟的，动过她的电脑后，蹲下来拔线前朝四周张望许久，确定没人才动手。


    可惜的是摄像头只拍到女生的背影和侧面，画质有些模糊，完全看不出是谁。


    游朝和锁紧眉头，悄然扭头扫一眼，同事们都在伏案认真工作，没察觉出谁有异常。


    光靠观察查不出端倪，她只好去保安部门调查监控，保安室在公司大门旁，里面有两个年轻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


    她把调取监控的申请交给其中一个面相和善的保安，那人立刻露出笑，热情地说：“是你啊，于总给我们交待过了！”


    游朝和惊异一瞬，随即笑了笑，直入主题地说明具体时间和地点，并且把在办公室的那段监控视频放给他们看。


    他们看完立刻调出昨天下班时间的监控视频，直接切换到公司电梯和大门。


    电梯视角看得更清晰，游朝和凑近仔细看，疑惑的眼神盯着视频里走动的女生，视频来回看了好几遍，才认出女生是谁。


    霎时间，游朝和恍然，心里有了底后，临走前她拍了照片和视频作为证据，随后接连向两位保安大哥道谢。


    在回去的路上，她感到不可置信，在平时的工作中她几乎跟那个女生没有交集，甚至连女生的名字都不记得，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要陷害她。


    游朝和百思不得其解。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女生和冯映月走的近，游朝和在食堂经常见她们一起吃饭。


    缓和心情回到工位，游朝和把视频和照片整理成一份文件，随后把文件打印出来，面无表情地走到那女生的工位旁，她扫了眼胸前的工牌，冷冰冰地质问：


    “郑静，为什么要动我电脑？”她将文件用力一甩，啪嗒一声落在桌上。


    部门很安静，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起众人，埋头工作的同事们纷纷好奇地朝她这边望。


    这时，路越走过来，拿起文件仔细翻阅。


    郑静自昨晚到现在一直胆战心惊，一上午蹑手蹑脚地坐在工位上，不敢四处走动。这会儿，游朝和找上门来，她更是吓一跳。


    她心虚地抬头，扶了扶黑框眼镜，面上依旧保持镇定，面不改色地狡辩，“你有被迫害妄想症吗？别血口喷人！”


    游朝和没想到证据都摆在眼前了，郑静竟然还坚决不承认。


    她冷笑一声，伸手拿来路越手上的文件，毫不留情地甩在郑静的脸上，“你自己看看，上面的人是不是你。”


    渐渐地，身旁围上一圈人，都在伸头张望，路越略微严肃地将人遣散。


    郑静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手上紧紧攥着文件一角，她惊慌地低头看文件，两页薄纸不停颤动。


    “郑静，这上面的人确实是你，做错事就勇敢承认。”路越打破平静，沉着冷静地劝说。


    “这……我……”郑静磕磕绊绊了一会，眼神飘忽地看着游朝和，气急败坏道：“我来公司这么久，每天兢兢业业都没有涨工资，你倒好，才刚转正郭总就要给你涨薪，我不服气！”


    话刚说出口，周边的人唏嘘一片。


    路越眉目挑起，眼神犀利，给游朝和涨薪是她跟郭嘉提的，她自然知道，但员工薪资向来是部门禁忌话题，况且除了郭嘉、游朝和以及她，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你从哪听到的？”路越问。


    “冯映月说的。”


    果不其然。


    游朝和忍无可忍地垂眸，深深地叹口气。


    然而，还未等游朝和开口质问，冯映月一脸无辜地跑过来，矢口不认，“郑静你在胡说什么啊？你怎么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郑静怒了，瞪大双眼，语无伦次地怒吼：“明明就是你告诉我的，你……竟然不承认！”


    “你说是我干的，请你出示证据。”冯映月义正言辞。


    郑静气得说不出话来，大口地喘气，手指着冯映月咬牙切齿：“明明就是你……！”


    事情变得混乱起来，路越眉头一拧，呵斥道：“好了！”


    “郑静，我不管你从哪得知的，陷害部门同事确实是你做的，职场上大家拼的是能力，而不是卑鄙的小计俩！”


    空气静谧两秒。


    郑静低着头，声音嘶哑地说：“对不起，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但这件事真的是冯映月告诉我的……”


    “你还胡说八道！”冯映月瞪着凤眼打断。


    然而，苦于没有证据，郑静只好咬牙不再吭声。


    失落和难过的情绪集聚在胸口，游朝和拿着两页证据转身离开。关于如何处置郑静，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因为这三个月来的工作数据已全部丢失，冯映月陷害她的文件也找不回来。


    现在冯映月一口咬定所有的事都与她无关，游朝和也拿她没办法。


    头一次感到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


    庆幸她早已和开发组沟通好，解决了需求缺失的问题。


    她身心俱疲地坐在工位上，谢应然在一旁拍着她的肩膀，默默地安慰她。


    “没事，都解决了。”游朝和苦笑道。


    谢应然眉头舒展，点头。


    恰巧手机震动，游朝和翻开一瞥。


    于新暮：【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游朝和：【还算顺利。】


    在公司里，游朝和自觉地跟于新暮保持距离，即使晚上一起回家，也是趁公司几乎没人的时间段碰面，她不希望个人私事成为同事饭后谈资，也不希望影响工作。


    虽然于新暮没有在明面上帮助她，但背地里已经帮了她许多。


    修理电脑、调取监控、提前跟保安打招呼……


    还有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游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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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有点数不清到底欠了他多少人情。


    片刻，于新暮又发来一条信息：【中午一起出去吃饭？】


    她秒回：【好。】


    *


    地下一层。


    于新暮正站在电梯门外，来地下停车场的只有零星几人，但为了避嫌，两人心照不宣地各自往前走。


    游朝和慢悠悠地走在于新暮的身后。


    他身上套着一件宽松的黑色羽绒服，衣角随着步伐来回摆动，整个人逆光前行，光晕在他发丝上打转，冷酷又柔和。


    到了停车位，前面的人驻足转身，游朝和直勾勾的目光撞入一双深邃的黑眸，视线交汇的瞬间，她假装挪开视线，看向他旁边的车。


    她承认，刚刚那一瞬，她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于新暮没怎么说话，根据游朝和的喜好，把车开到一家面馆前。


    点完餐，于新暮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一针见血地问：“是不是遇到难处了？”


    游朝和抿起嘴角，举起水杯吹了吹，“其实也没什么，工作上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只是自己心里还有点不肯罢休。”


    “郑静？她已经被开除了。”


    “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了？”


    郑静被开除是意料之中，她严重违反公司纪律的同时，还变相拖延项目进度。


    虽然一部分数据有备份，但游朝和还要加班加点把丢失的数据给补回来，大量占据工作时间。


    “嗯。”于新暮微抬眸，示意让游朝和安心。


    他不知道游朝和不肯妥协的原因，以为她依旧在为郑静的事而烦恼。


    “若是不开心，这周末我再陪你去游乐园发泄一下。”


    她含笑抬眼，对上那双沉静的深眸，想到他凌晨发来的信息，心脏再次快速跳动。他眼底看似波澜不惊，但仔细看却饱含不明情绪。


    恰巧此时，老板陆续端上两碗面条，游朝和垂眸，手持筷子夹起粗圆的面条。


    掩饰好情绪，她笑着打趣道：“我记得你恐高。”


    于新暮拿筷子的动作顿一秒，“戴上眼罩，更何况有你站在我身边。”


    顷刻间，她的耳垂泛起红潮。


    她面上没什么波动，心海早已波浪涌动。


    “那也是。”她垂睫道。


    暧昧不明的话占据她的心，这些天发生的不痛快悄然消散。


    “唉，我怀疑你公司是不是克我，我来公司才几个月遇到那么多破事。”游朝和怨声载道。


    于新暮垂眸吃面，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嗯。


    “是我的责任，我是老板，我会对你负责。”


    “……”


    *


    吃完午餐回来，游朝和拧开杯子喝水，谢应然拖着椅子一脸神秘地说：“朝和，我昨晚跟我暗恋的男神告白了！”


    游朝和一脸惊愕，不可思议地压低声音，“可以啊，终于知道主动出击了！”


    谢应然在读大学期间暗恋一个男生，两人一直有联系，但双方都没有捅破窗户纸。这次谢应然受下雪氛围感染，情不自禁地告白。


    谢应然羞涩一笑。


    游朝和瞧她沉浸在恋爱的蜜罐里，便已了然，但还是好奇地问：“后续怎么样？男神是什么反应？”


    “当然是拿下男神了，没想到昨晚男神也要跟我告白，当时雪花纷纷的氛围，呜呜太浪漫了！”谢应然双手捧在胸口，沉浸在回忆里。


    游朝和笑了笑，仿佛已经闻到一股恋爱的酸臭味，她从包里掏出一瓶旺仔牛奶，递给谢应然，“恭喜你成功拿下男神！”


    谢应然喜眉眼开地收下。


    其实，谢应然一开始是不敢主动告白的，甚至都没有告白这个念头，是游朝和怂恿她——喜欢别人就勇敢地说出来，否则对方压根不知道你喜欢他。


    许是怂恿多次，游朝和的话给了谢应然莫大的勇气。


    好友能幸福，她当然是开心的。不知怎的，一股热意在胸口涌动，她的手指鬼使神差地点开购物软件，送给于新暮的礼物终于发货，物流信息显示是下周二十四日送到。


    那天正巧是平安夜。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里闪现后，便再也停不下来，只想迫不及待地付诸行动。


    游朝和的嘴角弯出上扬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