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凛冽，寒冷刺骨。


    游朝和没来得及换上羽绒服，一下车就裹紧风衣拉着行李箱小跑到展馆。


    展览设在北州的绿莹书院，现在已经是十点，书院门外人群熙攘，有不少人排队进入展馆。


    北州向来人文气息浓厚，每天各种大小艺术展览无数，更何况赶上周末，来看展的人趋之若鹜。


    展馆内有暖气，游朝和一进去冰冷的身体瞬间回暖。


    她拿出前两天寄到手的入展证书，在一楼大厅进行登记，根据工作人员的指示，查找到作品的位置。


    今天是书法展第一天，一楼大厅有书法名家采访的活动。


    此时已经座无虚席。


    她没有过多停留。


    目的明确地寻找她的作品。


    场馆内书法作品形式多样，有以古扇作书，也有以竹简作书的，一些长幅作品装裱精致地挂在墙上，游朝和沿着长廊走，在长廊中间看到她的作品。


    虽然不是第一次入展，但这是她毕业后的第一件入展作品，依然感到欣喜若狂。她神采飞扬地举起手机拍照片，随后翻转镜头，对着自己的脸拍一张合影。


    她的作品是六尺对开，近距离拍照呈现不出全貌。于是，她放下手机环顾四周，想请一个路人帮她和作品拍一张合影。


    只是大多数人都聚集在大厅，目前鲜少有人来这里走动。


    她试图微微蹲下来，手机举得很高，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拍一张，点开一看却发现不小心手抖拍糊了。


    “我来拍。”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游朝和心里一咯噔，闻声望去。


    还真是他。


    他是不是跟踪我？


    她弓起的膝盖缓缓站直，断然收起手机，脸上明显有些不悦，圆圆的杏眸闪过一丝防备。


    游朝和歪头朝他身后仔细瞅一眼，没看到他女朋友，这是背着女朋友偷偷跟踪她？


    她鄙夷地瞥他一眼，意识到他不断靠近的步伐，她身体使然地往后退。


    “你做什么？”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充斥着警惕。


    他驻足不动，站在对面白墙边，冷白的手揣进口袋捞出手机，光滑的下巴一抬，示意她往边上站，“你往旁边来一点。”


    游朝和诧然，他倒是丝毫不在乎她抗拒的神情，反而悠闲自在地指挥她摆好拍照姿势。


    这男人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于新暮举起手机，作势要拍照，无奈之下游朝和只好按照他的要求站在作品旁边。


    他的拍照姿势很专业，特意放低手机位置，耐心地寻找角度，连续拍下好几张，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给女朋友拍照。


    “好了。”


    游朝和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是用自己手机拍的，这要是万一回去以后被他女朋友翻到，她岂不是被误会成臭名昭著的小三。


    不知怎么，她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你把照片发给我，然后把照片删了。”


    于新暮无动于衷，垂睫翻看照片，他嘴角微微勾起，似是对自己的拍照技术甚是满意，游朝和以为他没听见，正欲重新开口，却被他一声打断。


    “怎么，担心我侵犯你肖像权？”他头都没抬，口吻淡淡的。


    游朝和细长的眉微微一挑，这会儿怎么变得贱兮兮的。


    “那你先……”


    “新暮，你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


    她刚要说出口的话被长廊入口的一道声线微冷的声音打断。


    游朝和寻声望去，来人穿着一件中长款黑色大衣，长长的棕色波浪卷换成了类似奶茶金色，她看起来跟游朝和身高差不多，但一身成熟御姐风的打扮，远远看起来高瘦许多。


    她眼神慌乱一瞬，手忙脚乱地收回视线，脚不自觉往后退，悄无声息地和于新暮保持距离。


    趁那女人还没注意到她，游朝和急中生智地转身假装在看展。


    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诡异，又不是她主动找于新暮搭话的，更何况是他不怀好意地跟踪她，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主动提出来帮她拍照，不拍还不行的那种。


    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要心虚？


    她一边愤懑不平地自我洗脑，一边缓缓向前走到旁边的一幅书法作品边，她故作认真地凑近看墙上的作品名片。


    视线落在作者的名字上，她陡然愣住。


    于新暮？


    她瞪大眼睛，又仔细看一遍，确认无误。


    难道是重名？


    她有些无法接受，这一天的巧合太多了，一下子没办法全部消化。


    这时，斜后方传来女人的问话声，“这女孩是谁？长这么漂亮。”


    与此同时，游朝和的手机不断传来微信消息提示音。


    她拿着手机的手一颤，于新暮女朋友是看到她照片了？


    她抬头欣赏眼前的书法作品，心思却全在身后的两人身上，于新暮一直没有说话，游朝和听到脚步声向她靠近。


    “我的作品也入展了。”于新暮把手机揣进风衣口袋，在她身旁悠悠然开腔。


    于新暮站在她右手边，他一过来，游朝和就下意识地往左边移到。


    她知道他话里有话，言外之意就是他来这是为了看展，不是因为她。


    “嗳新暮，这不是刚照片上的女孩吗？”女人嗓音平稳，但脸上挂满好奇，正站在游朝和旁边仔细打量。


    “嗯。”


    “你……”


    为避免误会，游朝和毫不犹豫地转身打断女人的话，斩钉截铁地说：“他是我老板。”


    女人美丽的容颜先是一愣，而后朝她笑了笑。


    于新暮怔一秒，女孩迫不及待想跟他撇清关系的样子他见过很多次，但这似乎是第一次这么清晰看到她脸上明显抗拒的表情，他平淡无波的眼神失落地移向墙上挂着的书法作品。


    能挂在她的作品旁边，是他没预料到的。


    原先知晓的时候，心里还有一些喜出望外，因为这一次不是他故意制造的巧合。


    他觉得他和游朝和是有缘分的。


    然而，经游朝和这么一否认，这个缘分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


    即使重要又能怎么样。


    她不在乎。


    游朝和已经全身冒汗，拿着羽绒服的手紧紧攥着，她时不时友好地看向于新暮女朋友，只盼望她不要误会。


    奇怪的是，他女朋友非但没有表现出一丝吃醋的神态，反而友善地朝她微笑，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点多余，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她扯嘴角，双腿已有开溜的迹象，“于总你陪你女朋友继续观展，我先出去了。”


    于新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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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游朝和是被饿醒的。


    房间里暖气充足，她只盖了被子一角，两条长腿没个正形随身体一翻。


    她在床头柜上捞起手机，摁了许久，依旧黑屏。她眼睛眯成一条缝，脑袋晕乎乎的，还没有完全清醒，她缓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把手机拿起来拍了拍。


    “没电了。”她挠着散乱的头发，嘟囔一句。


    记得回酒店前，她拉着行李箱快步走出展馆，在门口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动作一气呵成。


    到了酒店，她把行李箱往桌旁一推，见于新暮一直打电话，她一气之下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没料到于新暮锲而不舍地把她手机打到自动关机。


    房间昏暗沉沉，她起床拉开遮得严严实实地窗帘，刺眼的光芒让她短暂地闭上眼睛。


    许是昨晚没睡好加上早上起得太早，她到酒店一沾床就睡着了。


    适应好室内突然的光亮，她在背包里翻找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


    手机开机没多久，一个电话窜进来。


    她眉头一皱，又是于新暮的电话。


    心里涌出一阵烦躁。


    “干嘛？”她没好气地问候。


    “朝气，你在哪？”对面显然舒一口气。


    “酒店。”


    男人顿一秒，开腔。


    “你误会了，我没有女朋友。”


    “啊？”


    于新暮说一时半会在电话里说不清楚，问她酒店地址，要亲自过来当面说。


    她饿得有点懵圈，愣愣地哦一声。


    随后，直接把酒店地址发到他微信。


    没过一会，于新暮的信息弹出手机页面。


    这么快就到了，手机电量才充到百分之三十。


    此刻她已经饿得不行，肚子时不时发出抗议的咕咕声，她从行李箱拿出薄款羽绒服，套在身上，不疾不徐地走出门。


    刚出电梯，她就看到于新暮双手叉腰来回踱步的身影。


    她现在饥饿难耐，心思全系在吃饭上，全然不关心他所说的有没有女朋友那件事。于是她走到他面前不客气地说：“我要先去吃饭。”


    于新暮抬起手腕看眼时间，点头道：“行。”


    她订的酒店在商圈附近，走五分钟就到旁边的商场，这时正值中午十二点半，吃饭的人很多，他们找到一家不需要排队的西餐馆。


    她实在是饿极了，不想去排队。


    于新暮也没吃，他用叉子绞着盘子里的意面，没什么胃口。


    游朝和一边大口嚼着意面，一边含混不清地问：“对了，你说没有女朋友是怎么回事？”


    对面的男人放下叉子，慵懒地靠在椅子上，脸色凝重，心事重重地问：“朝气，你是因为觉得我有女朋友才躲我？”


    “对啊，你都有女朋友了，我不得和你保持距离。”她担心自己会呛到，放慢吃饭的速度，慢条斯理地应声。


    抬眸之际，她撞入对面如深渊般的黑眸，于新暮淡淡勾唇，上半身微微前倾，无比认真地一字一句说：“朝气，你听好了，我没有女朋友，一直以来都没有过。”


    “那今天和你在一起的美女是谁？”她停止咀嚼，直白问。


    “她是我堂姐，于洛的女儿。”


    游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