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受伤

作品:《暮春与朝气[暗恋]

    王町缓缓抬头,心底尽是委屈和烦躁,而当看到游朝和温柔的笑意,心里瞬间舒畅许多,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沉默不说话。


    其实他想说,我没事,但浑身没什么力气,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会干巴巴地望着。


    今天他的状态很不好,他能明显感受到,他的身体像是被绳子紧紧捆住一样,挣扎不了。


    他心里没来由的产生烦躁怒气。


    游朝和知道他每到周一都会寡言少语,动作小心翼翼的。


    她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把笔墨纸砚轻轻地摆放在他面前。


    不多久,于新暮推门而入。


    游朝和转身,讶然问:“今天有空了?”


    “嗯。”于新暮把电脑包放在办公桌上,眼神无意瞟了一眼王町。


    “王町,回去以后可以和你妈妈商量一下住院的事情,这样会好得更快!”


    她从办公桌上拿了自己的毛笔,刚转身却听到一阵咆哮声,“不准提她!!”


    随即,王町猛地站起来,怒目睁圆,脖子涨红,他抓狂地喘着粗气,发泄式的吼叫,随后一把抓起桌上的东西乱扔,吼声中伴随着哭腔,“不准提她!我讨厌她!我恨她!……”


    于新暮走上前,把游朝和护在身后,镇定地说:“冷静。”


    游朝和惊恐未定,不知哪句话触痛到了他,上前试图安抚他,对面却突然甩来一个沉甸甸地镇纸尺,“不要过来!”


    于新暮转身拥住她,把她的头往怀里带,游朝和听见“砰”一声,镇纸尺硬生生地砸在他的后背,“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他痛地闷哼一声,身体不由得颤抖。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游朝和从他的怀里抬起头,长睫颤抖地仰头看他,“你怎么样?”


    他紧闭双眼,额头青筋暴起,白皙的脸憋得通红,精致的脸皱成一团,牙缝间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游朝和抓着他的胳膊想要察看后背,却被他坚决拦住,缓缓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别看。”


    转瞬,于新暮忍痛弓背转身,冷眼看向王町,厉声道:“她平时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忍心伤害她的?”


    “王町你自己好好反思。”


    王町吓坏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双手不停颤抖,一脸懊悔地说不出话。


    “不说了,送你去医院。”游朝和安抚道,试图想拉他往外走。


    她不放心地回头看王町,“王町,姐姐会负责的,你别担心,注意休息。”


    走到门口,撞见于洛主任,在主任的帮助下,把于新暮送到急诊。


    *


    “你怎么又把我哥弄伤了?上次是胸口,这次是后背,下次你打算伤我哥身体哪个部位?”在一楼ct室门口,徐铭大声呵斥。


    游朝和垂着脑袋站在他对面,小脸皱成一团,不停地说“对不起。”


    于洛主任把于新暮送到医院后,为了回去解决王町的事,先行离开。


    她联系不到于新暮的父母,只好打电话给徐铭。


    徐铭生气是人之常情,她没打算逃避责任,直接陈述当时的情况,承认错误。


    “实在是对不起,你哥的医药费,后续休养费用我都会赔偿的。”


    “你当然要赔偿,难不成你还想跑?”徐铭叉着腰,一脸烦躁。


    游朝和一直垂着头,被他吼的没吭声。


    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徐铭没听到她声音,站在那一动不动,以为自己把她给吓哭了,皱眉挠着头。


    良久,他态度缓和些,耐下心说一大串话,“行了,我不是故意要吼你,我哥身体不好,经不起这样三番五次的折腾,他那焦虑症好不容易痊愈,长胖一点,现在又出这档子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痊愈。”


    “嗯我明白。”游朝和抬眼,眸子清明。


    他见她没啥事,放心地点头。


    徐铭不知被刺激到哪根敏感神经,竟有些伤感,眼尾开始泛红。


    他们坐在对面的蓝色椅子上,徐铭有的没的说着心里话。


    “自高中开始,我哥一直在抚养我,我父母离婚没人要我,只有他愿意把我带回家。”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他是我最亲的人,我不希望他有事。”


    游朝和静静地聆听,这样的事她在新闻上见过很多,生活中却很少碰到。


    原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兄弟情深,却没想到背后的原因这么复杂。


    她抿着唇,心里不是滋味,片刻,抬起头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于新暮检查完出来,徐铭上前扶着他,察觉到他神色不对,扯出一丝笑安慰,“我没事,别担心。”


    徐铭低头嗯一声,嗓音差点哽咽,“哥我知道。”


    经医生诊断,于新暮的后背没有伤到骨头,破了表皮,白色T恤上染上一大片血红,游朝和想要过去看,再次被于新暮捏住手腕。


    “别看,血腥。”


    游朝和心口一震。


    她清眸微动,垂头看着男人,白T恤后面被医生掀开,腰间露出白皙的皮肤,他确实胖了些,隐约能看见胸前勒出的几块胸肌。


    他的脸颊很苍白,即使在空调房里,额头依旧冒着微汗,黑长的睫毛投下一层阴影,像黑色羽毛,鼻梁高挺笔直,延伸到苍白的唇色,看起来很不好受。


    他在忍着痛。


    若不是于新暮,此刻坐在这的是她自己。


    他应该是担心血肉模糊的后背会吓到她。


    游朝和心里滋生出感动,朝后退一步。


    “嗯,我不看。”


    医生给伤口清洗消毒,随即上药,临走前,特意叮嘱夏天出汗容易滋生细菌,尽量在空调房里休养。


    片刻,他们下电梯坐上徐铭的车,本想直接回家,于新暮说他们的包落在诊疗室,要回去拿。


    他的背不能靠,游朝和往他那边靠近,温声说:“你靠我肩膀吧?”


    于新暮眸光微动,视线落在她瘦弱的肩膀,泄出一丝笑,“不用,我抓着把手。”


    刚到精神科院区门口,远远看到一群人围在楼下,一个穿着紫色上衣的妇人在大吵大闹。


    徐铭把车停在不远处,让他们先不要下车。


    “这是什么情况?”徐铭问。


    “那是王町妈妈……”游朝和盯着前方,不可置信。


    站在一旁的王町看到他们,一脸愧疚地小跑来到车窗前,游朝和不由自主打开车窗,却见王町毕恭毕敬地弯腰向他们道歉:“游姐姐,新暮哥哥对不起,是我的错,对不起!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这时,王町的妈妈发疯似的跑过来,揪住王町的衣领往回拉,吐沫横飞地骂道:“谁让你道歉了?你看看他们把你治成什么样了?!!”


    将王町拉远后,她又恶狠狠地指着车里的游朝和,语气蛮横不讲理,“一个兼职医生把我儿子的病越治越差!这高考还怎么考?我找谁要说法去?……”


    于新暮冷着脸,脸色难看至极,让徐铭把车窗关上,外面的声音逐渐减弱。


    游朝和眉头紧锁,心情复杂地看着王町妈妈,她难以将那张卑微哀求的脸同眼前面目扭曲的脸重叠起来,在她心里,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是不可能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


    见那妇人对王町丝毫不留情的样子。


    她才恍然大悟,原来王町身上那些伤是他妈妈打的。


    她难以置信看着车外混乱的场面。


    在游朝和单纯的世界里,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残酷的事实。


    一直沉默不语的于新暮,眸色阴沉地盯着瘦弱的王町,痛苦的记忆再次席卷而来,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懒倦地垂头。


    后来不知是谁报的警,警车过来带走了王町和他妈妈。


    因为王町的妈妈是冲着游朝和来的,他们跟着一起去警察局。


    妇人一听要坐牢,吓得腿一软跪在警察面前,和第一次去医院一样的表情,可怜兮兮地说她做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游朝和没忍住白她一眼,一气之下走到王町面前,一贯笑盈盈的脸顿时冷下来,“王町,你身上的伤是不是你妈妈打的,是的话你就说出来,你妈妈是在犯罪你知道吗?”


    警察听此,纷纷一脸严肃地看向王町。


    王町只垂着头,满脸泪痕地不说话。


    妇人却在地上撒泼打滚,嘴硬地说:“我教育我儿子怎么犯法了,他考大学考不上我教训他还不行啦?我看你们是没有王法!”


    “你儿子是未成年,你家暴未成年就是犯法!”


    “还有你在医院寻衅滋事也是犯法!”


    于新暮声音冷冰冰的,没什么力气,但有极强的穿透力。


    妇人吓得不敢说话,看了看警察,拽着身上的衣服,颤巍巍地站起来。


    倏然,王町将衣服掀至胸口,长袖撸到胳膊,手臂和胸膛的密集伤痕触目惊心,新伤加旧伤已经看不出皮肤原本的颜色,他走到警察面前,求助道:“叔叔,这些伤都是我妈妈打的,我有心理问题也是因为我妈妈长期家暴我,跟游姐姐没有关系。”


    游朝和惊愕,她不敢想象王町这么多年是怎么生活的。


    于新暮见状,宽大的掌心挡住她的视线,嗓音低沉,“别看,很残忍”


    她侧身仰头,男人的表情很复杂,明明忍着痛,还注意到她的情绪。


    心里涌现一股暖流,她勾起笑推开他的手掌。


    “没关系,我没那么脆弱。”


    一系列举动被徐铭看在眼里,狐疑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游移,心里的猜想越来越明确,哥不会真的喜欢游大小姐吧?


    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对哪个女生如此亲近过。


    转瞬,游朝和拔高音量,郑重其事地说:


    “王町,如果你需要法律援助,姐姐可以帮你。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要保护好自己,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你。”


    于新暮侧眸,她长睫微颤,眼尾泛着红,肩膀随不稳的气息抖动。


    他心中一暖,眼角扬起笑意。


    明明那么害怕,还逞强往前冲。


    他仿佛再次看到那年不顾危险的小女孩横冲直撞的样子。


    *


    游朝和已经记不清她是怎么走出警察局的。


    也不知是哪个好心人帮助了王町,当她去警察局询问的时候,工作人员却说已有匿名人士提前援助。


    王町的人身安全至少能保护到高考结束。


    经历过这件事,她在医院的工作也保不住了。


    于洛主任担心因为她是兼职的身份,再次有人去医院闹,对医院会产生影响,就建议她离职。


    其实工作的事情,她并不担心,她更担心的是王町的病情。


    于洛主任说,王町会住院到暑期结束,不会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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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学习。


    她本想捐赠一些钱给王町,但他说已经有匿名人士承担了王町的治疗费用。


    又是匿名人士。


    又是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游朝和欣慰一笑,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的。


    回归到不上班的生活,除了每天去看望于新暮,就只剩下练书法拍视频。


    由于受伤,担心伤口发炎,于新暮开启居家办公的生活。


    徐铭每天要去上班,把照顾于新暮郑重地交给游朝和身上。


    她觉得空手过去不太好,但又不知道该再带些什么,倏然想起于新暮家里的那几束粉色牡丹,上次去的时候那几束花已经枯萎,于是,她一早起床去花店买花。


    根据老板的建议,她自己搭配了一束。


    老板说,这样更有诚意。


    八月已至,但气温热度不减,蝉鸣声不休不止。


    她撑着太阳伞来到于新暮家门口,按响门铃。


    出来的是徐铭,一瞧见是她,咧着嘴欢迎,瞅见她怀里捧着一团粉色,嬉皮笑脸地打趣道:“哟,游大小姐这么有心,特意带我哥喜欢的粉色花。”


    他帮忙把太阳伞挂在橱柜里,经过她身边带着坏笑低声问:“你该不会是看上我哥了吧?”


    游朝和穿鞋套的动作一顿,头也没抬地反驳,“你别胡说,我说过会负责到底,等你哥痊愈,我就不来了。”


    “是是是,游大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哥痊愈后,也欢迎你经常来,空着手来白吃白喝都没问题!”


    徐铭最近变得格外顺从她,像是良心发现,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知道他一贯没皮没脸的,她没多想。


    于新暮刚吃完早餐,在厨房刷碗。


    屋内冷气十足,他套着一件长袖白色衬衫,隐约能看到里面的白色背心。


    透着一股清冷淡然的气质,削弱了他硬朗的气场。


    她把花瓶里枯萎的花取出来,将新买的花装进去。


    于新暮擦净手,目光停留在餐厅桌前,女孩莹白细长的手捡起一束束芍药,插进朦胧透明的花瓶里。


    花很粉嫩,和插花的人一样。


    徐铭伸头看着于新暮,捂嘴偷偷笑,他故作大声地咳一声,“我去上班了,你们在家好好的哈!”


    游朝和头也没回地说拜拜,徐铭则在身后小声地说:“哥,加油。”


    于新暮没理他。


    她插好花,抓着垃圾回头,撞见于新暮灼热的目光。


    也不知他在身后看了多久,游朝和后知后觉地双颊绯红。


    她愣了愣,扯嘴角,“我扔垃圾。”


    于新暮意识到失态,含糊其辞地嗯一声。


    “没想到你会喜欢粉色的花?”听到徐铭说的时候,她有些震惊,很少见男人喜欢粉色的东西。


    “你不喜欢?”他低头倒水,不答反问。


    “喜欢啊!”


    游朝和坐在单人沙发上,整理浅蓝色衣裙。


    “我是爱屋及乌。”


    他目光定在游朝和身上,把杯子放在她面前。


    她拿起杯子,没深想话中之意。


    “你喜欢的人也喜欢粉色!”


    于新暮不置可否,嘴角勾着笑。


    没否认,就是承认了。


    游朝和抿嘴一笑,想起提到他为什么学书法的时候,他也是一脸纯情。


    和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


    关乎他的隐私,她不好多问。


    “今天你吃药了吗?”她眉头蹙起,问道。


    “没有。”


    “我去拿。”


    游朝和熟门熟路拿到药箱,取出一粒一粒药,放在纸巾上,递给于新暮。


    她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来他家,于新暮家的布局和她家相似,对物品摆放已经能自然拿取,没有最初来这的生疏感。


    于新暮就着温水,动作缓慢地吃药。


    顶着一张冷硬的脸,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爱答不理的样子,这时候还挺乖的。


    游朝和慵懒地靠着,含笑的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于新暮,阳台的光线在他的脸上反射一道光晕,突出的喉结随喝水动作上下滚动,像画里的男人。


    她不自觉吞了一下口水,目光变得沉迷。


    直到于新暮放下杯子,她才回过神,慌乱地收回目光,眼神飘忽地喝水。


    空气变得稀薄,她感到有些呼吸不畅,脸上微发热。


    喝完水,她放好杯子,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那个,中午你叫阿姨过来做饭,记得吃药!”


    “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站起身,准备要走。


    于新暮起身想要挽留,她转身提醒道,“有事微信联系。”


    走之前,她没忘拿伞,啪一声把门关上,游朝和大口呼吸,抚拍着喘不过气来的胸口。


    怎么回事,难道是偷看他的时候忘记呼吸了?


    她疑惑地走出院子,随手关上黑金铁门。


    余光里,瞥到一个人影。


    她转头望去,一个身材窈窕,棕色波浪卷,穿着豹纹吊带上衣,超短牛仔裤,脚蹬一双马丁靴的女人正朝这边走来,她撑着黑色太阳伞,遮住了脸。


    只看身材就知道是个漂亮女人。


    游朝和撑着伞离开,在进家之前,又回头看一眼,却见那女人推开于新暮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