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秋兰的悉心照料，英娘恢复得很快。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自己感觉身体没问题，就想开始做豆腐坊的活，可秋兰看得很严，她一点都插不上手。


    这日，早上的豆腐全部卖完，秋兰出去买菜，英娘闲来无事，正在看账本。蒋平张口说道：“掌柜的，豆子所剩不多了，顶多一个月的量，可能还不够。”


    英娘闻言一怔，问道：“李记粮铺一直没派人送货来吗？”


    “没有，上次你说去结账催货，就，就出了事，我们也没顾上这事。”


    英娘了然，她听秋兰说过，她失踪的几天，店里一直没开张。于是说道：“我现在就去。”


    蒋平打算跟她一起，可两人都走，店没人看，秋兰回家进不来门；让英娘自己去，她大病初愈，蒋平不放心，最后还是等秋兰回来，由她陪着英娘一起。


    从失踪到痊愈，这是英娘第一次出门，像久在鱼缸中，终能返回到大海的鱼儿，呼吸间格外畅快。失去方知可贵，人一向如此。


    自从英娘来到慈溪镇开始做豆腐生意，就一直在这家进货，这也是慈溪镇最大的粮铺，掌柜和伙计都认识她。两人挽着胳膊走进李记粮铺，伙计见了她惊讶道：“宋娘子！你回来了？”


    店里的其他伙计和掌柜抬头望来，英娘一一招呼后，回道：“托大家的福，平安归来。因为我的事，捕快们还来问询，打扰大家了。”


    “哎，那都是小事，人回来就好。”掌柜的说道。


    “李叔，我这次来，是想把上次的货款结清，还想问问，最近怎么一直没有给我们送货？”


    “这个嘛……”掌柜李叔吞吞吐吐道，“这个月可能都供不上你的货了。”


    英娘吃了一惊，与秋兰互相对视一眼，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往常都是这时候送货，为何会没货？”


    “我们的大主顾突然加量，我当然先出他们的货。你虽然也是我们这的常客，但是咱们毕竟没有契约，你失踪了，我们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不能干等着你啊！”


    秋兰怒道：“这是什么话，怎么还咒人呢！”


    李叔忙解释道：“可不是这意思，得罪了。我们只是开门做生意，谁来买，我们就卖给谁；谁先来，我们就先卖给谁。”


    秋兰还想再说，英娘捏她的手止住她的话，她问：“李叔，也不怕告诉你实情，我只剩下一个月的货，这一个月能供上豆子吗？”


    李叔摇头道：“我不能打包票，还是那句话，先来后到，他们已经付了定金，我得先给他们供上。”


    “是谁家买了这么多黄豆？”英娘问。


    李叔犹豫一下，说道：“是清泉豆腐。”


    英娘叹了口气。“清泉豆腐”是本地有名的豆腐坊，诸多酒楼、寺庙都是由它供货，需要大量黄豆也就不稀奇了。


    “李叔，我今天跟你签订合同，下次你再进货时，把我的量也带上。”


    “这倒是没问题，”李叔强调道，“只是我不能保证续上你的库存。”


    “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英娘道。


    英娘与李叔签订合同，结清上个月的款，和秋兰一起离开。走出不远，秋兰忍不住道：“他们如此不讲信用，就不应该再买他们的豆！慈溪县又不止他们一个粮铺，慈溪县的不行，我们去其他县买也是一样的。”


    英娘轻轻拍了拍秋兰的手背，柔声安慰道：“姐姐，其实李叔的话有道理。我之前在他们那儿买得少，也没有签订什么正式的合同，确实没考虑到这一点，这是我的疏忽。他们开门做生意，自然是谁来买就卖给谁。如果我能在清泉豆腐之前到达，相信李叔也会优先卖给我的。”


    “他们是慈溪镇最大的粮铺，他们没有货，其他小店不见得有，即使有，应该也不多。况且我一向用他家的豆，做出来的豆腐味道不错，换了其他种类，味道上可能会有差异。”


    “那怎么办？”秋兰愁道。


    “我们先去其他的粮店看看，有就买回来屯着。再不适应，也得适应，现在可不是挑的时候。”


    *


    昏暗的黑笼罩四周，路上寂静一片，马蹄声由远及近。


    大华驾着车，看到远远的酒旗飘荡，转头低声对木柴中陈玠等人说道：“陈捕头，前面就是东风楼了。”


    “嗯。”陈玠的嘴已经被布团堵住，只能发出简单的应声。


    往前行至侧门，大华勒住马，下车敲门，两下一停顿，又连着敲击三下，这才低声说道：“东风起兮云飞扬，华远深处虎豹藏。”


    门“吱呀”打开，一个光头站在门口，见到大华奇道：“怎么只你一个？彭老三呢？”


    “他，他身体不舒服，起不来了。”大华含糊道，为了堵住他继续盘问的嘴，马上说道：“我这车上有三个好货，要送到四当家面前，求他掌眼。”


    “才三个？你们怎么回事？三个就巴巴送来了？”


    “你知道什么！我们再不送来就要出事了！不过我也犯不着跟你说什么，到四当家面前，我自有话说！”大华不耐烦起来，他拉着缰绳，牵马进院。


    光头男子探出头，左右看看，在后面关上门。回头看见大华拴马，说道：“你们不会也被发现了吧？”


    “可不是……咳，不是那样。”大华生硬地转过话头，说道：“情况不太好，有风声，元掌柜就让我们先把人送来。”


    光头男子点点头，打量着木柴堆，笑道：“不知道这次有没有绝佳货色。”


    他迫不及待唤来两人，帮着卸木柴，大华怕陈玠等人露馅，等木柴搬得差不多，就上前解开他们腿上的绳子，小心翼翼挨个扶他们下车。


    光头看见，随口说了一句：“你与彭老三长时间待在一起，也学会怜香惜玉了？”


    大华正扶董捕快下车，听光头一说，心中一慌，为了避嫌，下意识往前推了董捕快一把，董捕快一时不防，从车上跌下来，一个趔趄跪在地上，尘土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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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的男人见状哈哈大笑，光头说边笑边说：“还是个知礼的娘们！”


    大华暗暗着急，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但不敢表现出来，跟着哈哈几声。上前半扶半拽地拉起董捕快，董捕快眼中有愠怒之色，瞪向大华，大华心虚眼神飘到一边，说道：“行了行了，我要去见四当家，快带我去！别耽误正经事！”


    光头等人仍嘻嘻哈哈的，一边笑，一边借着旁边的灯笼打量陈玠等人，陈玠怕他们看出什么，后退几步。


    “怕什么，爷也不能吃了你。”有人戏言道，几人听到又是一阵□□。


    “我看你们这次抓来的整体一般，也就那个粉色的，能卖个好价。刚摔的那个，卖给人家当老妈子还差不多。”


    大华听见他们评价陈玠，一阵心惊肉跳。陈玠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神色，大华害怕引火上身，等出去了陈玠跟他算账，急得流汗，催促道：“少废话，赶紧的！”


    光头并一人在前面走，嘴里不干不净说着。大华寻了一根木棍拿在手里，趁前面的人不注意，对陈玠小声说道：“委屈您了陈捕头。”


    陈玠冷冽的目光一下子扫过来，他下巴向前一点，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小心被人发现。大华忙点头，直起身，跟在三人后面走着，用棍子往叶捕头身上一杵，并没有使力，喝道：“少磨磨唧唧的，快走！”


    没走多远，就到了一个水边，陈玠这才知道，这个东风楼依水而建，后面是一个湖泊。


    夜晚的湖水，像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宝石，映照月光与繁星。


    光头取出哨子，尖锐的声音响起，不多时，一艘小船转出芦苇，一人坐在船尾，双手持桨，向他们划来，划动的水波，惊了月的影，银色在水面重叠。


    船稳稳停靠在他们面前。陈玠四人上了船，光头并没有跟来。载客的小船不如之前轻盈，它左绕右拐，花费将近一刻钟，一个凝聚着点点烛光的小岛，出现在眼前，距离他们越来越近。陈玠看到有喽啰守在上岸处，待船停泊后，小喽啰就带他们进岛。


    一路上，大华为不引起别人怀疑，对他们故作粗鲁，时不时用木棍戳其他人，催他们快行，但棍子一次也没有落到陈玠身上。


    四月间，岛上的植物并不茂密，陈玠可以清晰看到两侧的布局。沿途碰到岔路时，陈玠暗暗将路边的标志记在心中。越往上走，仰头望去，在岛的上方中心处，聚集着一道亮光，他猜测那里是他们居住的地方。


    果然，他们走近那道亮光处，被引到一个堂屋中。刚一进屋，一股檀香味扑鼻而来。带路人把他们引到，就离开了。只剩四人站在堂中，大华站在最左侧，陈玠紧靠着他，然后是小叶和董捕快。


    陈玠迅速扫视屋内环境，正中央摆放着一个长条的供桌，上面供奉着关二爷，还有各种祭品。中间顶上挂着一块匾，上面写着“汇益堂”，上下倒是一致。


    还来不及多看，后面已响起错杂的脚步声，大华回首见到急忙行礼：“拜见四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