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逸和黎娜在路上找了一个餐厅，解决掉早饭。


    付款的时候，沈知逸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柜台。


    正在从包里掏银行卡的黎娜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他：“你付钱？”


    “嗯。”沈知逸接过柜台小姐递来的付款机器，输入密码，付款成功，然后把机器还回去。


    黎娜问他：“你什么时候办的卡？”


    沈知逸说：“不是我办的，是Sofia和Eason给的，说不能总是让你破费，我是男生，应该多承担。”


    黎娜深受感动，拍了拍沈知逸的肩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那以后就靠你养我啦。”


    她抱住沈知逸的胳膊，脸贴上去，跟猫咪似的蹭了蹭，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沈知逸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弧度，只能任由着上扬，眼睛逐渐弯成了月牙，亮晶晶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地说：“好啊。”


    养姐姐，就像养了一只很可爱的小动物，这种被依赖的感觉，真的好幸福哦。


    今天学校对外开放，来的人很多，还有很多其他学校的人过来参加比赛。


    有沈知逸和Eason在，黎娜作为选手家属，获得了一个特别好的位置，就在评委席后面，斜对着Eason。


    黎娜抚平裙子坐下来，把卷发都撩到肩后，往前探身，跟Eason小声说话：“你来当评委没关系吗，别的选手会不会不高兴呀？”


    Eason脸侧过来，微笑着说：“不会，学校让我来镇场子的，不参与投票。”


    黎娜：“那不就是吉祥物吗？”


    Eason掩唇轻笑：“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演奏厅内人越来越多了，黎娜把自己的两条长腿并拢，尽量往旁边倾斜，给即将落座的观众们让出一条路。


    全场灯光熄灭，亮起几束光芒在演奏厅内似流星划过，照亮每个人的脸，最后汇聚成一束照向台上，穿着黑色晚礼服的主持人笑脸盈盈。


    开场白结束，黎娜轻轻鼓掌。


    选手们按照顺序依次上台演奏，厅内响起悠扬的钢琴声。


    黎娜本以为这场比赛会很煎熬，可是看到那些充满了青春气息的稚嫩脸庞，还有他们在弹奏钢琴时那种沉浸其中，不受世间纷扰的专注，就忽然感到心潮澎湃，随着每一个音符的跳跃，牵扯着她的情绪，不由自主在他们的节奏中沉浮。


    选手们演奏完，朝台下观众鞠躬行礼，步伐优雅地离开舞台。


    黎娜鼓掌，身体前倾了一点，跟Eason小声说话。


    “果然是音乐学院出身的，跟我这样的半吊子一点都不一样，他们就坐在那里，那气质真的跟钢琴家一模一样。”


    Eason忍俊不禁：“等他们演奏完，你也可以上去即兴创作一下。”


    黎娜不可置信：“我还是算了吧，就不上去丢人现眼了。”


    Eason用手撑住下巴：“你弹得不是很好吗，怎么会丢人现眼？”


    黎娜撇嘴。


    Eason坐直了一些，手放下来，目光认真地看着台上。


    “知逸要上场了。”


    黎娜“嗯”了一声，坐回去。


    所有灯光汇聚成一束，照向最左边的角落里。


    沈知逸掀开绒布帘子，一出来就看向评委席后面，在接触到黎娜目光的时候，他停顿了三秒钟，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隐约透着害羞，眼睛都笑得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Eason以为沈知逸在对他笑，细想又觉得不对，回头看向身后的黎娜。


    只见黎娜看着沈知逸的方向，眉目舒展，笑容随和，似在无意中为他打气。


    沈知逸望着黎娜，抿住嘴唇，又松开来，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嘟嘴动作，稍纵即逝，似乎是在隔空索吻。


    黎娜愣了一下，忽然笑出声。


    沈知逸也笑了，收回目光，走到舞台中央，慢慢坐下来，等主持人介绍完他的背景之后，他手指落到琴键上，眼神中稚气不见，只剩下少年诚挚的坚定。


    音符在他灵活的指尖跳跃绽放，似小溪顺着山崖流淌下来，平静之中，有一丝执念隐藏其中，蠢蠢欲动……


    黎娜发现，之前有很多挤过来的女学生在拿出手机录视频，之前其他选手商场的时候，她们都兴致缺缺。


    看来她的小男朋友在学校里还挺受欢迎的呢。


    黎娜也拿出手机，跟着她们一起录视频。


    全场寂静无声，一片漆黑，只有那束光所在的地方。


    少年低着头，琴键上的手指边缘散发着白光，小卷毛在光芒照耀下泛起银色，周身有一圈浅浅的光晕，有一种不真实的透明感。


    别的女生都在惊呼沈知逸弹钢琴的样子好帅，黎娜在听沈知逸谱写的曲子。


    听他平静下的暗潮汹涌，听他在将全场观众情绪牵制到最高点时的戛然而止，又从沉默中爆发，在余韵中再一次将情绪推至高/潮，慢慢沉寂下去，一段温柔又缱绻的结尾，似睡前爱人在耳边呢喃。


    不知道为什么，黎娜想到以前自己一个人在美国昏暗的房子里，打开那个从国内寄来的盒子，里面有各个品种羊毛毡小狗。


    还有那个路面结冰的除夕夜，沈知逸骑着自行车出现在她的后视镜里，他送出的粉色水晶手链，他手臂上用指甲刀刮出的伤痕，他用身体挡住她的车门，不管她怎么用车门砸他，他哭着求她回家……


    黎娜眼眶一热，用手捂住脸，肩后的卷发垂落到前面来，盖住了半张脸，她肩膀微微颤抖。


    离开舞台后，沈知逸在后台跟同学打了声招呼，就溜到观众席去了。为了让舞台效果更好，上台前有化妆师在他们脸上扑了点闪粉。


    他脸上亮晶晶的，眼睛也亮晶晶的，来到观众席，怕打扰到同学看演奏会就弯下腰来，尽量贴边走，不让自己碰到女同学的腿，低着脑袋，声音特别小。


    “麻烦让一下，我要过去……”


    女同学看到沈知逸，瞬间后退，给他让出一条路来，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沈知逸走过去，西装裤边缘在女生腿上轻蹭了一下，没有实感，却差点让她浑身气血涌向头顶，几乎要晕厥过去。


    这个著名钢琴家之子，著名舞剧演员之子，这个钢琴天才，超级大帅逼……刚才距离她好近好近！


    沈知逸来到黎娜身旁，看到她旁边坐了一个女生，忽然有些为难，朝周围看了一圈，发现“吉祥物”Eason旁边有个座位，挠了挠脖子。


    “那个……可以跟你换个位置吗？”沈知逸问。


    看到是沈知逸，女生立刻站起来：“好哇，那我要换到哪里？”


    沈知逸指向Eason旁边的座位。


    女生：“……”


    为什么要坐在冷面教授旁边？


    Eason回过头来，温柔一笑：“那这位同学你坐过来吧。”


    女生惊恐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您那边是评委席……”


    Eason笑容不变：“坐过来吧，感受一下当评委的感觉。”


    女生欲哭无泪，不情不愿地坐到前面去了，在Eason旁边，她连动都不敢动。


    沈知逸如愿以偿地坐下来，紧挨着黎娜，低头笑了笑，抬眸朝她看过去，瞳仁微颤。


    只见黎娜眼眶泛红，鼻尖也红红的，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她略微低下头，卷发垂下来盖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她低垂的长睫毛和挺翘的鼻尖。


    她轻轻地吸了口气，又沉沉地吐出来，反复了几次，情绪才勉强平静下来。


    沈知逸看着她，放在腿上的手指不自觉抠紧，轻声开口。


    “娜、娜娜，你怎么了？”


    第一次试探性叫她娜娜，还有点不太习惯。


    黎娜愣了一愣，眼眶还是红的，嘴角却翘起一抹弧度，把手放到沈知逸的手背上，手指从他指缝中穿进去扣紧，脸上笑意消失，嘴唇有些发颤。


    “感觉……我以前对你不好。”


    “真的不好，总是让你难过。”


    “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好像能看到你小时候哭泣的样子，真的很对不起你，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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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语气温柔，看他的时候，含泪的眼睛里充满了柔情。


    沈知逸抿住嘴唇，眼睫垂下来，眼底浮上一层泪水，多到眼眶都盛不住，大滴地涌出来。


    黎娜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他起身张开双臂，将黎娜抱进怀里。


    周围传来一阵吸气的声音。


    黎娜错愕了一瞬，听见沈知逸在她耳边小声说话。


    “我不怪你，我喜欢你，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黎娜目光柔和下来，回抱住他。


    主持人在台上喊：“沈知逸，沈知逸同学在吗？”


    前面评委席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Eason轻咳了一声，侧过脸来提醒道：“先上台领奖吧，主持人嗓子都要喊哑了。”


    察觉到周围同学们投来的视线，沈知逸如梦初醒，迅速松开黎娜，擦了把眼泪，站起身来正准备上台，又突然回过身来，众目睽睽之下，低头在黎娜唇上亲了一口，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同学们低声尖叫。


    男同学们笑得像猴子。


    黎娜用指腹摩挲嘴唇，笑意似有似无。


    沈知逸来到舞台上，全场寂静，所有灯光聚焦到他身上。


    对于这一天的记忆，黎娜已经有些模糊了。


    那些官方的客套话结束之后，她只记得沈知逸这几句话。


    “这首曲子是送给一个人的。”


    “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不得不承认，我真的很贪心，我害怕在将来身体化成灰烬之后，我的感情也会随之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所以我要把它写出来。在我的身体腐烂之后，我会在这首曲子里继续爱你的，姐姐。”


    毫不避讳自己的感情，他站在舞台上看着黎娜，喊黎娜姐姐。


    全场尖叫。


    黎娜哑然失笑。


    主持人笑道：“是的，就像你这首曲子下面的介绍词：‘肉身腐烂之后，爱意炽热滚烫’，不管多久以后，只要有人弹奏你的曲子，你们的佳话就永远不会消失！”


    到除夕夜那天，雪花纷飞。


    黎娜和沈知逸在黎父那里吃完年夜饭，没有开车，带着些许的醉意在街上互相搀扶游荡。


    那个漆黑的小巷子不见了，繁荣的商业大厦拔地而起，再往前走，就到了那家甜品店，还是跟以前一样。


    沈知逸牵着黎娜的手，指向那个甜品店，眼睛亮晶晶的。


    “姐姐，要不要过去看看？”


    黎娜用指尖蹭他手心：“好。”


    像以前那样推开门，上面的门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黎娜和沈知逸走进去。


    女店员转过身来，面带微笑：“你好，需要什么？”


    沈知逸看向黎娜。


    黎娜回忆着：“那就草莓蛋糕吧。”


    他们拿着一盒草莓蛋糕离开了甜品店，到外面街上，用自己的勺子把蛋糕喂进对方嘴里。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粉红色的泡泡。


    黎娜把蛋糕盒子扔进垃圾桶里，一回头，就看到沈知逸扑进雪里，一动不动，声音闷闷地从雪里传出来。


    “姐姐，我晕倒了……”


    黎娜笑得不行，也扑进雪里，把沈知逸翻过来，趴在他身上，用袖子擦掉他脸上的雪花，低头吻上去。


    沈知逸愣了几秒，嘴角上扬，搂住她的腰，慢慢张开了嘴巴。


    黎娜舔了一下，就退开来，手臂撑在他两侧，卷发垂下来，整张脸在阴影里，只有眼睛闪烁着细微的光芒。


    “小狗都吃完草莓蛋糕了，怎么会晕倒呢，嗯？”


    沈知逸脸微红，移开视线，小声嘟囔着：“我想让你抱抱我嘛。”


    黎娜一脸高冷：“我才不抱。”


    沈知逸委屈巴巴地望着她，心里难过极了，搂住她的腰，一个翻身把她压到下面，目光灼灼地看了她许久，嘴唇覆上去。


    黎娜望着夜空。


    雪花落下来，飘进她眼睛里，渐渐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