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从来没听程想说过这么重的话。


    哪怕第一次失忆，变得对她不再像从前亲近，也是一直客客气气的。


    而且王妈会那样说顾听岚，是因为没少听程想说过类似的话。


    要不然她怎么敢在雇主面前搬弄是非。


    她本意是讨好程想，却不想踢了铁板，忙去到对方身边说道：


    “好好，小少爷，王妈以后再也不说顾少爷的坏话了，等见了顾少爷我跟他道歉，你消消气，王妈真的知道错了。”


    “……嗯。”


    程想那样说只是为了震慑王妈，不是真要开除她。


    见对方道了歉，便不再追究了。


    因为这个小插曲，他就不想待在家里了。


    王妈却拉住他不让走：“小少爷，快到饭点了，你就在家里吃了饭再走吧。你很久没吃王妈做的饭了。”


    “……行吧。”程想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好留了下来。


    很快，王妈便做好了饭，都是程想爱吃的。


    在他吃完后，王妈小心翼翼问道：“小少爷，你怎么问起顾少爷有没有回来？”


    吃饱后，程想感觉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看出王妈还没从刚才的事情缓过来，他便没有隐瞒：


    “我失忆前和听岚哥吵架了，把他气得离家出走了，所以我才问他有没有回来。他孤身一人，能去哪儿呢？难道是住酒店了？”


    “顾少爷说不定回自己家里去了。”王妈说道。


    “自己家？哪个自己家？难道他还买了房子吗？在哪儿，你知道地址吗王妈？”


    “顾少爷有没有买房子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他可能回他爸那儿了。”


    “他爸？”程想一愣，脱口道，“他爸不是……不是有自己的家了吗？”


    顾听岚的爸爸，喝了早年无良杂志上的毒鸡汤，坚定地认为西方国家在孩子满十八岁以后，就会断了经济来源，逐出家门。


    他因为和第一任妻子关系不和，连带着很不待见大儿子顾听岚。


    再婚后，直接把大儿子丢给保姆带。


    等顾听岚到了上学的年纪，就让他上寄宿制学校。


    每月只给能够维持温饱的生活费，等顾听岚满十八岁后，直接撒手不再管了。


    还美其名曰，是学习西方先进的教育方式。


    这些内幕，是程想缠着程铭，辛苦打听出来的。


    所以在听到王妈的猜测后，程想压根不相信。


    “顾少爷的爸爸是再婚了，但父子间血脉相连，关系还是很亲近的，顾少爷现在就在他爸爸的公司上班，小少爷你……”


    说到这里，王妈突然停顿了下来。


    程想掐了把自己，确认不是在做梦后，问道：“我怎么了？”


    “你那个房地产公司，也是在顾少爷家里的帮助下，才办起来的。”


    这件事太有吃软饭之嫌，所以王妈才不好意思说。


    而程想则是完全懵了。


    他只知道自己转行了，却想不到还有这层内情。


    豪不夸张的说，王妈告诉他的事情，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小少爷，你怎么了？”


    见程想脸色苍白地突然站起身，王妈关心地问道。


    “没事，我……”程想看着熟悉的家，和熟悉的人，却汗毛直立，感到一阵恐慌。


    “我先走了。”


    他实在是呆不下去了，脚步匆忙地离开了家。


    一直跑到马路边才停了下来。


    看着热闹的车水马龙，程想却觉得满天的孤寂包裹着他。


    他是谁？


    他在哪儿？


    他为什么会丢失5年的记忆？


    原本以为忘记的事情，找知道的人了解就好了。


    现在他却觉得，自己不仅丢失了几年的记忆，还可能丢失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可那些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程想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


    最后，程想打车回了自己的小房子。


    其实他本来是打算回婚房的。


    但坐上计程车后，习惯性报了原来的小区地址。


    等发现后，也不好意思再更改了。


    正好对于他来说，住了3年的小房子更为熟悉。


    他不知道结婚的两年间，有没有再回小房子里住过。


    到了地方后，先在小区楼下超市买了日用品，和两套衣服，这才回了家。


    这套小房子虽然有两个入户门，但小的那个门需要钥匙才能打开。


    程想便走的入户大堂。


    等用指纹开了门锁后，一道亮光从门缝泄露了出来。


    “？？？”


    程想瞪大眼睛，第一反应是屋里进了贼。


    但他这会儿脑袋还木着，来不及思考，手先一步拉开了入户门。


    然后，和里面听到动静警觉站起身的人，打了个照面。


    “……听岚哥！”


    这个时候见到了一直找寻不到人，程想简直可以说是欣喜若狂。


    他丢下手里的袋子，朝着身穿浅色睡衣，沐浴在灯光下的男神飞扑过去。


    大概是没料到程想会来，顾听岚整个人呆住了，以至于给了他可乘之机。


    不快乐小狗这一次，终于抱到了男神。


    “呜呜，听岚哥，我好怕啊，我真的好害怕……”


    程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住顾听岚，嚎啕大哭起来。


    回过神来的顾听岚，因为落在颈间的温热眼泪，放弃了甩开对方的念头。


    他没有拒绝拥抱，但是也没有安慰的意思。


    就那么直直站着，仿佛是一颗不懂喜怒哀乐的大树。


    可就算只是这样，程想也觉得被救赎了。


    就在刚刚，他走在陌生又熟悉的小区里，突然萌生出自己是虚假的念头。


    甚至还认为发生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还好还好，怀抱的人是真实的，传递给他的体温也是温暖的。


    呜呜，真好啊。


    缓过来的程想，像只大型犬一样，抱着心爱的男神不撒手。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顾听岚不再乖乖充当人形挂件，抓住他的后颈肉，毫不留情地从身上撕了下去。


    因为颈子上的眼泪还没干，他收了力，没有再把程想甩出去。


    程想也感受到这次待遇的不同。


    他的后腰时不时会隐隐作痛，要是再摔一下，铁定要进医院。


    他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抹去眼泪，像个犯错的孩子立正站好，态度诚恳地道歉：


    “对不起听岚哥，我刚刚是太激动了，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在他记忆里，还没有向男神表明过心意。


    尽管知道两人已经结婚了，还共同生活了2年，他还是没办法将对方当伴侣对待。


    而且，他也不知道已婚的年轻伴侣，是如何相处的。


    更糟糕的是，男神要跟他离婚，也不会教他。


    23岁的他，竟然和男神朝夕相处了2年。


    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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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18岁的他吃醋。


    想要挽回破碎婚姻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恰好这时，顾听岚开了口：“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完全是面对陌生人的态度。


    令程想有种误闯到别人家里的错觉。


    “我……”


    面对别人，能维持稳定情绪的程想，在顾听岚面前，就变成了一个脆弱幼稚的小孩子，话还没怎么说，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


    “听岚哥，我失忆了。”


    “嗯。”顾听岚和其他人一样，对这件事没什么反应。


    程想早料到了，继续委委屈屈往下说：“我只记得十八岁暑假之前的事情，这五年发生了什么，我统统……”


    “我可以打断一下吗？”顾听岚虽然礼貌地开口询问，但这行为本身，已经阻止程想继续往下说了。


    “可以。”程想却是好脾气地说道，“你先说。”


    “请等一下。”顾听岚转身去了卧室。


    程想的目光跟着他，见他回了自己一直住的那间主卧。


    顾听岚进屋后便随手关上了门，阻挡住了程想窥探的目光。


    程想便收回目光，环视身处的客厅。


    看到与自己住时一模一样的摆设，程想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既然屋里的东西基本没动，那就证明他和听岚哥不常来这里。


    两人应该一直住在婚房里。


    再由此推测，两人的感情应该也很好。


    闹到离婚的地步，应该是近期发生的事情。


    他失忆的时机，也太不好了。


    不过也许因为他失忆了，坏事变好事，最后两人反而不离婚了。


    就在程想天马行空地想着美好的未来时，顾听岚出来了。


    他先是注意到顾听岚把身上穿的睡衣，换成了一套休闲服。


    之后才注意到他手上拿着几张A4纸。


    又是A4纸。


    程想几乎要应激了。


    不等他调整好心情，顾听岚像之前在婚房里一样，将手里的A4纸递到程想面前：“先把离婚协议签了，我已经签过字了。”


    程想接过硬塞进手里的白纸，低头看过去。


    这次的离婚协议书和上次的有所不同。


    只见上面空着的地方，已经手填过内容了，连日期都写好了，真就只差他的签名。


    程想抬起头，用那双红通通的狗狗眼，看向浑身散发着冷漠气息的顾听岚，语气坚定道：“不离婚。”


    不是他中二病犯了，要装霸道总裁，而是他怕再多说一个字，又会不争气地哭鼻子。


    虽然眼泪也快忍不住了，但是气势不能输。


    “为什么？”顾听岚皱起眉头，清冷美丽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厌烦。


    可见是对两人的婚姻生活忍受不了一点了。


    男神非常讨厌他。


    程想心口一紧，被这个认知堵得差点喘不过气。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忤逆顾听岚。


    天知道，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对方过得幸福舒心。


    两人既然结婚了，那肯定是相爱的。


    既然如此，有什么误会，或者困难解决不了呢？


    程想恋爱都没有谈过，更不会知道婚姻是可以将两个原本相爱的人，变成陌路，甚至是仇人。


    “因为……”


    程想极力控制颤抖的声音，孤注一掷道，


    “我爱你，顾听岚。”


    他从没想过，隐忍了一年的告白，竟然会在这肃杀一般的气氛中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