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的舅舅来看过他一次，偶尔也会在手机上联系。李华也学会了捯饬手机，比以前熟练的多。他从郑源家搬出来后很少和傅一青联系，对方也沉默的如同消失了般。李华知道学习任务重，就不怎么担心他。


    郑源的联系方式还在置顶，李华不会取消，就那么放着。


    自上次男厕所揍过他，他就又不上了。李华每次进教室时都会看向他的位置，很快那里又有了学生坐，郑源的位置被放在了最后一排单独一个。


    他们将他的东西拽出来扔到后面，扔的满地都是。


    李华护过一次，两次，最后只沉默地将郑源的东西捡起来放回去。


    郑源把自己关在家里，谁都不见。雷医生来了很多次都没用。胡建国忧心忡忡，雷医生抽着烟，对这畸形的家庭无奈，吐槽道：“也是个可怜小孩儿，为什么不让他跟大人一起住？”


    胡建国还是知道些内幕的，惋惜道：“小少爷的母亲不受郑家人的待见，两位长辈卡着不让结婚。”


    郑源的母亲生下他时都没和他父亲结婚。一对有情人天真的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就能修成正果，以此要挟家里长辈点头。那时家族里最有权利的就是郑源的爷爷奶奶。没想到两位二老更是一不做二不休，孩子抢过来，给郑源的父亲定了一门亲事，女方光明正大登堂入室，婚期都将至，直接给郑源找个新妈。


    郑源的母亲直接自杀身亡，郑源的父亲也为了孩子强撑了几年，只是最终站在了楼层最高处，仿佛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天堂、他爱人的脸庞，从楼顶一跃而下，死在郑源眼前。


    “所以郑源其实并不受他家里人待见。”雷医生面色复杂，怪不得他爸的产业那么快被分食殆尽，连过年大家也都很少聚在一起。


    “他爸活着的时候还好，起码看在他爸的面子上，那生日宴会、派对，一个接一个。”胡建国叹息，“而且雷医生你知道吗？其实郑少爷是从家宅被赶出来的，但是明面上不能说这些，就找了个其他冠冕堂皇的理由让郑源小叔把他接走了，唉，无论如何，小孩儿是可怜的啊！”


    一辆奢华的黑车停在楼下，胡建国瞬间掐灭了烟，雷医生也站直了。这是郑玉安的私车。


    郑玉安推了一下眼镜，薄如蝉翼的镜片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显得锐利又冰冷。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让人开了门。昏暗、寂静、空旷的客厅，地上扔的有烟盒，郑玉安踩在上面，一尘不染的黑皮鞋发出轻微的塑料声响，他径直走进卧室，踹开了门。


    郑源抱着李华盖过的被子睡的眉头紧皱。郑玉安转身去洗手间接了杯冰水泼在他脸上。郑源偏了下头，头发湿了，滴着水，水珠顺着侧脸掉在锁骨上，很凉。他还没彻底醒，又一杯泼到了脸上，他嘶了一声睁开眼，看到郑玉安。


    “醒了。”郑玉安说，“滚出来。”


    郑源浑浑噩噩地揉揉脑袋，他想他不是锁门了吗？


    郑玉安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


    郑源沉默。


    郑玉安当然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也知道郑源这样是为什么，但他就想跟这该死的命运抗争，就像他至今也不愿意相信郑源的父亲真的能抛下责任、抛下所有的一切，因为该死的爱情去殉情。


    他致力于将郑源与他的父亲切割开，不愿看到他们有一丁点的相像。


    但他坐在这儿沉默，瞬间让郑玉安有种错觉，仿佛几年前，他和郑源父亲面对面。


    “你就不能为小源想想吗？！”


    “我们终于到这一步了，你不能放弃。”


    “你要跨过你心里的那道坎儿——”


    他没有跨过，他从楼上跳了下去。


    郑玉安只要回想，就能感受到那一刻的毛骨悚然。


    再冷漠的人，也接受不了上一秒还在世的亲人下一秒在地上摔的粉碎。


    脑浆迸裂、七窍流血、肝脏摔出、身体扭曲、骨头都碎了一半。


    郑玉安吐了很多天，恶心到记恨。他觉得这种行为简直匪夷所思，看似伟大，实则怯懦、自私、更卑鄙。


    那时郑源的父亲也像现在这般，安静地坐在他对面，屏蔽了一切。


    郑玉安早该发现他活不长，但他偏不信。


    他总觉得人能胜天，他的哥哥能战胜心魔。


    郑玉安说：“你爸爸在家排行第三，我第四，我们两个关系是最好的。”


    怎么突然提起他爸。郑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和我不一样。”郑玉安看着他说，“我为了名利，割舍了爱情，但他为了爱情，放弃了一切。”


    “你后悔吗？”郑源问他。


    郑玉安看着他没说话。


    郑源便又垂下了眸。


    “后悔是没有界限的。”郑玉安说，“如果要后悔，我后悔的事就太多了。”


    “但是我很后悔，小叔。”郑源说不出口，“我很后悔那么对他，我很后悔对他做的一切，我不知道那是不对的，我只是以为……那样是有用的。我照着学、模仿、生搬硬套、我伤害了他……他不会再信我了……我们没可能了，都怪我……我恨不得把自己杀了，我很难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弥补不了，我也不配，我什么都干不了，我要疯了……”


    “那就结束吧。”郑玉安拿出了机票和资料放在桌子上，“英国的一所学校。”


    郑源看看他，看看机票，摇头：“我不要。”


    郑玉安的态度很强硬：“我们说过，你不会在国内读大学。现在走和高中走没什么区别，正好散散心。”


    “我不要！”郑源猛地站起来，像做出进攻姿态的刺猬。郑玉安平静地看着他，“就是再给你几年能怎么样，小源，你真当你们能在一起吗？你自己要做什么，你忘了吗？”


    之前不阻止他，是因为人都有情窦初开的阶段。就算不是李华，也会是其他人。男孩儿反而比女孩儿更好处理。郑源要真像私塾那帮富家子弟一样三天两头给他整出个娃娃，他还真得出几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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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赔罪。


    郑玉安拍拍他的肩，“伤心过后就没什么了，初恋都是用来怀念的。只当一场体验，不用放在心上。”


    “我真的喜欢他，小叔。”郑源呼吸颤抖，“我不想走，我想看着他。”


    “而且你……你现在的女人。”郑源看着他：“不也是你的初恋吗？她都有家了，有孩子了，你不是也……”


    “因为没人敢管我。”郑玉安看着他茫然的眼睛，“但你受制于人，就算不是我，也会是郑家其他人。你忘记我告诉过你，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了吗？”


    是活生生被拆散、被榨干人生最后一点价值，被逼死的。


    要不然，就放下前尘往事，去国外生活，要不然，就留下，和他们厮杀，成为最终的自己。


    但无论哪种，都没有第三条路可走，那就是待在这里，当着郑少爷，还不想受人管制。


    哪怕郑源仇恨他，他也不希望他走上他父亲的老路。


    郑玉安走时，郑源看着他的背影，说：“小叔。你当时放弃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也是因为家里的原因吗？看到了他父亲的下场以后吗？


    郑玉安背影微顿，回头看他一眼，离开了。


    一个星期后，郑源去上学了。李华抱着卷子进班时懵了，因为郑源又把桌子搬回去了，搬到他旁边了。班里本来吵吵闹闹，在他出现后鸦雀无声。郑源抬头看他，笑了一下，很阳光帅气，像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李华皱着眉把卷子放在讲桌上，快步走过去，语气很不好：“你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郑源摸摸脑袋，“回归原位。”


    李华盯着他：“你不是不上了吗？”


    “谁说的？谁造谣啊。”郑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怎么舍得啊。”


    李华凝固了一秒，感觉如坐针毡，但还是坐下了。他感觉浑身刺挠。郑源还偏偏撑着脑袋看他，李华看他一眼，“你看我干什么。”


    “太长时间没见了，看看你。”郑源微微凑近他，闻了闻，满意了，“还是熟悉的味道。”


    “有病吧你。”李华很烦，往后退了退，又想到什么似的，“怎么，装不下去了？”


    郑源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之前的状态，没解释，“医生说病治不好了，劝趁早放弃。”


    李华一愣，“你真生病了？什么病，癌症吗？”


    郑源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笑了，忍不住捏他的脸，被他打开也不恼，不要脸的压低声音，故作正经：“相思病。”


    李华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一巴掌就拍到了他的头上。


    郑源握住他的手腕拉下来，李华挣脱没挣动，其他同学都看着，他的脸和耳朵包括脖子，都红了，有些愠怒：“放开我。”


    郑源握住他的手腕细细地摩挲：“怎么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么瘦？”


    他的手指从手腕摸到李华的手，指尖插进指尖，和他十指相扣，趴在桌子上看他，“我做梦都在想你，李华，你想不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