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源看着李华吃饭。他埋头吃饭的状态堪比学习，不抬头，速度不快不慢，但是很专注，睫毛上下翻动，抽不出一丝空。郑源觉得他有种本领，就是做什么都很认真，像个小机器人。李华也的确饿。他用脑量大，脑细胞死的多，就消耗的快。因为是星期五，放学早，他中午就没吃。这已经是大家的常态，都为了回家吃顿好的，结果晚上又吃不到饭，几个小时过去，他早已饥肠辘辘。


    郑源很满足。


    李华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才有空看他，郑源哈哈大笑：“怎么吃撑了。”


    李华脸红了一下，“不知道。”


    太可爱了。郑源捧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他，把他看的更不好意思。让李华生平第一次感到尴尬，说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谎言：“不是……撑的，是，呛，呛着了……”


    郑源说：“快喝水。”


    李华的表情微变，快速地看他一眼，才说：“……喝不下了。”


    那不还是撑的。郑源受不了的捶床，“你怎么这么可爱。”


    他毫不吝啬地夸赞，让李华愣了一下。可爱？这是什么词？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可爱。往常那些夸赞都是懂事、听话、学习好、文静、清秀等等，可爱？是一种什么形容？


    他想不明白，愣愣的，随即想到什么，迅速站起身：“我要走了。”


    郑源还没看够，一听他要走，很不舍，“就这么就走了啊。”


    “舅舅快吃完了。”他说。


    “好吧。”郑源撇撇嘴，说：“这些你不用管，直接回去吧，拜拜。”


    李华说：“拜拜。”


    拧门把手时，他下意识回看，看到郑源还是那样，笑眯眯地看着他，真的很像两人第一次见面，他笑着看他不说话。


    李华皱了下眉，莫名地开门走了。


    另一包间里的舅舅恰好起身，见他回来，说：“正要去找你呢，你哪个同学在隔壁？我们去打个招呼。”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新舅妈和她儿子，李华不太想说。他支支吾吾的，正好他们也吃完了，站起身要走，路过刚才待的包间，那里门大开，李华看到服务员在收拾残余，没有手机，也没有人，什么都没有。


    “已经走了啊？”舅舅说，他喜上眉梢，脸红红的，“那我们也回家吧。”


    李华坐在副驾驶，倒车镜里能看到坐在后座的新舅妈和表哥。他心情复杂，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把新舅妈和表哥送回去，回家的路上，舅舅问他：“怎么啦？怎么拉着个脸？晚上吃饱没？感觉你舅妈怎么样？”


    李华动动唇，没说话。舅舅看他一眼，笑笑，揉揉他的头：“适应就好了。”


    回到家，李华瘫在床上，想和爸妈打电话，也的确打了，但是他想说舅舅找了个舅妈，但是想起舅舅的话，又忍住了。心不在焉地和爸妈聊了会儿就挂了。李华第一次坐起来，躺下，坐起来，躺下，反反复复，感到焦躁。


    手机叮的一声。他不用想就知道是郑源。


    -到家了吗？


    -嗯。


    -没被舅舅发现吧？


    -没。


    -明天真不能来我家写作业吗？


    -嗯。


    -后天呢？


    -不。


    -？


    郑源很纳闷：


    -你心情不好吗？


    -嗯。


    -怎么了？


    李华没回。


    难道是受批评了？郑源捧着手机思来想去，干脆打电话过去。李华接了。声音闷闷的。郑源说：“你怎么了？”


    “没。”


    “你这一个字一个字的蹦，爆米花也不是你这炸法啊，跟我说说呗。”


    “不。”


    郑源沉默了两秒，“跟你舅舅有关？”


    “嗯。”


    “他打你了？”


    “没。”


    “说你了？”


    “没。”


    郑源闭闭眼，耐心告罄，“李华，你跟我说说呗，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让李华怎么跟他说呢？李华说：“你别问了。”


    听起来还有一丝委屈。


    郑源啧了一声，灌自己喝了两口凉水，“要不然我现在去找你呢？反正我知道你家在哪儿。”


    李华拒绝：“不要。”


    “那你跟我说，不然我真去找你。”


    李华说：“你别问了。”


    郑源说：“你不说，我就去找你舅舅问。”


    李华被他逼的没办法，“你好烦啊，你怎么这么烦人啊。”


    郑源说：“你第一次知道我烦人吗？”


    李华泄气，过了片刻才小声说：“我不喜欢舅妈。”


    “你舅妈？”郑源在脑海里思索，上次去他家，没见有女人的痕迹啊，“你还有舅妈？”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我知道了，等于你舅舅今晚是带你去见你舅妈是吧。”


    “嗯。”


    “但是你不喜欢她。”


    “嗯。”


    “为什么不喜欢她？”


    “不知道。”


    李华不知道，他就是不喜欢，一种莫名的感觉。


    “你不喜欢她很正常。”郑源说，“我也不喜欢我家里人，那些亲戚，每个都很虚伪。”


    李华叹气。


    郑源说：“你不要不开心了，你不喜欢她，就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了。”


    李华说：“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啊。”郑源想都不想：“把她赶到其他地方，再也不要回来，把她送进监狱，再也不要出来，把她——”


    李华茫然打断他：“你在说什么啊。”


    郑源说：“方法啊。”


    李华说：“什么方法啊。”


    郑源说：“把她撵走，再也不要出现在你面前的方法啊。”


    李华说：“啥啊。”


    他莫名其妙，“什么跟什么啊，不跟你说了。”


    “别啊。”郑源恨不得从电话里窜过来，“你不喜欢就不说了，你再跟我聊聊嘛，我家就我自己，我好孤单。”


    李华说：“聊什么啊？我要写作业了。”


    郑源说：“你别写了，你回我家写吧，我家什么都有，求求你了。”


    李华说：“求什么啊。”


    郑源说：“求求你回我家写作业。”


    李华：“……”


    李华想了想，说：“好吧。”


    去就去吧。他还请他吃饭了。


    郑源开心了：“真的假的？真的吗？”


    李华：“嗯。”


    郑源很兴奋：“那我们明天去看电影吧？”


    李华说：“不是写作业吗？”


    郑源说：“写完再去嘛，你写作业多快啊。”


    李华说：“写完我要回家。”


    郑源说：“你家有你舅妈。”


    李华：“？……”


    郑源紧追不放：“你看过电影吗？没有吧，你跟我去看电影吧，晚上我们去吃牛排，或者你想不想坐轮船？吃完牛排我们去看江景，好吗？”


    李华：“……好吧。”


    第二天上午，就有人来接他了。是之前做过自我介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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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胡建国，他很慈祥地看着下楼的李华：“好久不见，李同学。”


    他喊他李同学。李华笑起来：“胡叔叔好！”


    笑容仿佛会传染，胡建国也笑起来：“好，上午好，吃饭了吗？”


    “吃了。”李华坐到后头，车很快开起来，又稳又老练。胡建国说：“少爷跟我说了你们今天的行程，玩的开心呀！”


    李华笑笑，背着书包下车。郑源还在喂甜甜。这大鳄龟之前被他忘了，饿的想从缸里爬出来吃人，缸都快让它撞碎，还好是防弹的，郑源听到门铃，瞬间将一盆肉扣到它头上，一溜烟地跑到门口。


    手上还戴着白色的乳胶手套。


    李华说：“我来写作业了。”


    郑源连忙让他进屋。他边走边摘手套，洗了手，擦干净，从冰箱里抱出来一个非常漂亮的小蛋糕。李华皱眉看他走近，放到自己面前，把叉子递给自己，说：“我不过生日。”


    郑源说：“我知道。”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过。”


    ……


    李华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郑源点点头，说：“生日快乐！”


    李华：“……？”


    李华：“不应该是我跟你说吗？”


    郑源看着他，他说：“生日快乐。”


    郑源一瞬间就感动了，他使劲点了两下头，把叉子塞进他手里，“快尝尝。”


    李华努努嘴，神色复杂。虽然他们家比较穷，但是每次他生日，爸妈都会给他煮长寿面，一个荷包蛋，再买一个大鸡腿，虽然没有蛋糕，但是每年都很快乐。


    他没想到这么有钱，什么都不缺的郑源会这么潦草、草率的自己过生日，而且好像身边没人知道，以及他自己突然就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简直跟他舅舅说他有舅妈一样，是第二个惊吓。


    “怎么了？”郑源问：“不好吃吗？”


    李华说：“蛋糕应该是寿星吃的。”


    他把叉子递给郑源，郑源眨两下眼，挖了一点吃了，甜甜的，让人心情很好。他笑起来，开朗帅气，“谢谢。”


    李华：“……？”


    李华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桌面：“你不吃长寿面吗？”


    郑源摇头，“不吃。”


    李华说：“你以前的生日怎么过的？”


    “大家跟我过的。”郑源说：“很多人，开生日宴会，亲戚，朋友都会来，也有很多礼物，不过后来慢慢就忘了。”


    就算了。


    李华不知道说什么，抿唇坐着。郑源岔开话题说：“快吃吧。”


    李华不太喜欢吃甜食，说不吃了。郑源便拎着他的书包去卧室写作业，他自己不写，就盯着李华写，李华不想被他看着，把他赶走，他就跑到床上刷手机，李华写作业时很安静，但也会传来笔尖在纸上摩擦的窸窣声音，听着很催眠，郑源听着听着就困了，一想到李华在他旁边，还给他过了生日，他就开心。


    他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等他猛然惊醒，天都黑了。他瞬间弹射起来，看到书桌边空空如也，瞬间就怒了，又慌，没穿鞋就跑下床，听到厨房的声音，赶过去，正好撞见李华转身。他系着围裙，鬓角有汗，看起来忙活一阵了，手上捧着一碗面，挂面，青菜，西红柿，鸡蛋，长寿面。


    郑源傻愣愣地看着他，李华说：“你睡醒了？我没找到鸡腿，你拿双筷子吃吧，你们的锅我不太会用，但是应该还行。”


    郑源浑身发麻，李华端的费劲，将面放在桌子上，说：“来呀。”


    郑源张张嘴，说不出话，仿佛失声。李华想，没有长寿面哪能叫过生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