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赏月,古往今来第一人

作品:《千秋策:一品仵作冠京华

    月影孤悬,寒风过窗。


    扫着满室烛光摇晃,拉扯扭曲,犹似鬼火,叶寒声几人在客栈大堂里守着,时不时朝外看上一眼。


    “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出事了吧?”


    叶寒声搓着手,来回踱步。


    越青崖道:“都督和姑娘一起,以他们的身手,能出什么事?你别在这儿杞人忧天。”


    “可府衙里没人,四周也都找不到,泾州这地方邪门的很,总叫人没办法放心。”


    冯禹揉着眉心,刻意不去看陀螺一样打转的叶寒声,有一句话他是赞同的。


    泾州城这地方确实邪门。


    他们屡屡碰壁。


    现在连离罡和离溟也不知所踪,敏感时期,虽然大家嘴上说着没事,但只要一日不见人,笼罩在心头的那片阴影就一日不会散去。


    蛮奴站在一旁,不参与他们的讨论。


    默默盯着客栈外面,长街尽头,黑黢黢的像是同夜色融为一体,什么都看不分明。


    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他立时朝前走了两步,翘首以盼,没多久,两人两骑到了眼前,“姑娘。”


    蛮奴没有表情的脸顿时堆满笑,替桑桐牵马。


    两人进了客栈,一看所有人都在,微怔刹那,叶寒声挤上前来,“都督,你们到底去哪儿了,急死我们了。”


    “急什么?”


    楼珩不咸不淡的反问:“有事?”


    叶寒声老实摇头,垂眼抠着手指,“这不是……担心你们嘛。”


    楼珩解了大氅搭在胳膊上,往里走,“闲来无事,四处转了转,都散了吧。”


    越青崖和冯禹抱拳,各自回屋。


    叶寒声跟着他回禀:“卑职已经去过月满楼,那边说,明晚戌初时刻,请都督过去一叙。”


    “嗯。”


    楼珩表示知道,几人上了楼,正要分开,楼珩突然止步回望,“桑姑娘。”


    看他有话要说,叶寒声躬身退去。


    桑桐挑眉看他,“怎么?”


    “愿你好梦。”


    ……


    桑桐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专门叫住她,就为了说这个?


    等她再想细看楼珩,他已经推开门,进了隔壁房间,桑桐在原地站了会,莫名其妙的笑了下,摇摇头,也进屋歇息。


    白跑一趟,委实很累人。


    他们赶到刺史府后,将马拴在暗巷里,摸进李叙书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翻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那本名册,不知被他藏去了何处。


    桑桐趴在桌边,想歇一会后,再去叫人准备热水。


    谁知这时房门被人敲响,“客官,水已经烧好了,现在抬上来吗?”


    桑桐拉开门,小二眉开眼笑的望着她。


    “我还没来得及叫烧水,你找错房间了吧?”


    小二看了眼房边挂着的牌子,笑道:“天字一号房,没错的,那您看要不要……”


    桑桐想着或许是蛮奴吩咐的,当下打开门,“抬上来吧。”


    “得嘞。”


    热水的暖意驱散了一整日的疲乏和寒气,桑桐在浴桶里泡了会,等到水温渐凉才出来,换上干净的衣裳,将头发绞到半干,披在身后。


    湿发不能睡觉。


    但她实在没有耐心,想找点事情做打发时间,翻来看去也是一无所获,索性走到窗边,推开窗,往外瞧。


    结果正和隔壁对空望月的楼珩撞在一起。


    四目相接,气氛微妙。


    此时桑桐已摘了面具,狰狞的伤疤爬满了她半张脸,本想着深夜无人,开窗透会气,熟料就是这么巧。


    僵持须臾,楼珩眸光温和,问:“睡不着吗?”


    “嗯。”


    除过湿发的缘故,最近确实也睡不安稳,他突然说话打断了桑桐想要回身去取面具的想法,她扶着窗柩,故作无事的仰头望月,“你呢?”


    “赏月。”


    楼珩确定那小姑娘就是桑桐后,想着她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始终无法静心,他们曾相依为命,生死与共,她对他而言,总是不同的。


    在南境行军那些年。


    身边无亲无故,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躺在草地上看月亮,想小姑娘在做什么,病好了没有,药那么苦,她会不会哭,哭的时候,有没有人在旁边安慰她。


    他们都是没了娘的孩子。


    他生来母亲就不在,孤独早成了习惯,但她不同,她亲眼看着那些残忍发生,之后的每一晚噩梦缠身,惊惶颤粟……须得有人陪着才好。


    靖安王父子要驻守北境。


    无暇旁顾。


    她一个人在那冰冷的红墙深殿里,能不能适应?


    每当这些念头绕在心间,他空泛的心就会逐渐充盈起来,期盼着与她重逢的那日……


    如今当真碰见了,他却不知道能与她说什么,能为她做什么。


    荒山之上,扫墓拂尘。


    在她心里,与她共患难,同生死的那个人叫江伶舟,而不是他楼珩……他要如何开口,才能让她多年自伤痛苦不至于沦为笑话?


    楼珩不知道。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气氛更诡异,桑桐盯着月亮,余光往楼珩那边瞥了两眼,看他眉心似蹙非蹙,不知在想什么。


    寒风吹来。


    有点冷。


    她下意识瑟缩了下身子,这动作不知怎的被楼珩瞧见,他凝眸看了她半响,终于蹙眉:“你头发没干怎么吹冷风,快进去。”


    “哦。”


    桑桐低低应了声,如获大赦,径直关上了窗。


    窗扇最后一抹缝隙合拢前,她似是看到了楼珩投来的目光,隐忍,克制,欢喜,痛悯……


    还有深沉的,难以自抑的悔愧。


    他什么意思?


    这两日怎么奇奇怪怪的?


    看她的眼神偶尔也让她心里发毛,好似被人抓住了把柄一般,桑桐随手取了帕子,胡乱的擦着头发,一面琢磨一面擦,等她反应过来时,头发已经干了。


    桑桐满腹疑虑的睡去。


    这晚,她没再梦到那些前尘往事,反而是楼珩的脸不停地在面前打转儿,那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说着“愿你好梦”……


    早饭时,叶寒声盯着她的脸左右看,“姑娘,你昨晚没睡好吗?怎么眼底下乌青这么重。”


    他一问,其他人的视线也不由自主的落到桑桐面上。


    桑桐刚喝了口米浆,闻言一呛,连咳了好几声,随口敷衍道:“近来事多,所以睡不踏实。”


    其他人深表赞同。


    无人注意的时候,桑桐却不着痕迹的瞥了眼楼珩……仙姿玉葩,惊为天人的楼都督,看他一眼做一整宿噩梦的,她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