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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朕真的不会开机甲》 130、窥探
幽深的地底洞穴里,光屏中模糊的影像带着沙沙的杂音,沉默地记录着一群满怀希望的年轻人误入异种的巢穴,被数不清的高阶异种围攻,在对方强悍的精神力攻击之下,甚至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们惊恐地、错愕地、不解地睁大着眼睛,死死盯着镜头,仿佛在看向镜头外的人们,最后像一片片凋零的落叶失去了最后的生机。
拿着镜头的年轻人颤抖着手,被一群人护在最后,他将镜头对准自己,眼睛通红张大了嘴巴,竭力地想对镜头后的人说些什么,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大概也意识到了这是徒劳无功,眼眶里慢慢溢满了泪水,在死亡到来之前,他仓促地拿出了匕首,镜头骤然一黑,紧接着传出了刀尖刻在金属上的刺耳声音,一声一声,在他急促的呼吸声里清晰可闻。
镜头终于彻底平静了下来。
洞穴内一片死寂,东三区的工人们和军部的技术员们安静地站在原地,诸醴神色怔然,连小动作不停的唐睿智都愣愣地盯着漆黑的屏幕。
无力反抗的绝望似乎穿透了屏幕,如潮水般将所有人淹没,而无声的死亡更加振聋发聩。
“这些前辈们应该是被异种直接摧毁了精神源。”梁寰的声音在寂静中缓缓响起,“诸位,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我们如今能安稳生活在东区基地离不开前辈们的贡献,不让让他们的努力功亏一篑。”
还沉浸在悲伤和惶惑中的人们在这句提醒下缓缓回过神来。
梁寰按在厉曜腕上的手微微用力,厉曜反应迅速道:“梁副区长说得没错,我们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早晚会替他们报仇。”
唐睿智也猛地回过神来,打开噪音四溢的大喇叭:“快快快!抓紧动作,这里有梁区长和厉长官在,要争分夺秒,我们争取到的资源越多,我们的同伴们存活下来的希望就越大!当然啦,工资越多奖金翻倍!动起来动起来!”
三人的话迅速调转了众人情绪的方向,原本还处于颓丧绝望中的工人和技术员们迅速回过神来,甚至因为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而更加勇敢更加卖力。
诸醴忍不住看了梁寰一眼,这人竟然能这么敏锐地察觉到群体的情绪走向不对,进而快速作出了反应——厉曜和这个看起来疯癫的唐睿智甚至和他配合得十分默契——这个梁寰冷静得有些超乎寻常了。
“他应该留下了信息。”梁寰看向厉曜。
厉曜点头,果然在那个机器侧面摸到了些粗糙的凸起:“刻痕还在。”
几个人围在了一起,很快就将身份识别器上的信息复刻了出来,那是一串被仓促刻下来的阿拉伯数字,一共有九个数字,三横三竖排列,只是每个数字的大小和走向看起来有些怪异。
“看起来像某种代码,他临死前想要传递的信息肯定和异种有关系。”唐睿智又开始焦躁地啃指甲,“这些数字的排列组台太多了,能整合出的信息…”
他开始飞快地计算。
“人在极端崩溃的情况下一定会选择最熟悉的方式留下信息,当时的军部尚未完全成形,应该是当时他们都熟知的暗号,没你想得那么复杂。”诸醴皱眉道,“而且我觉得这没什么研究价值,现在我们对异种的研究程度远超过一百多年前,更何况这可能是人类第一次看见异种,别白费力气了。”
他虽然贱嗖嗖地泼着冷水,但还是忍不住打开光屏分析起来。
尽管这两个人各自擅长的领域不同,但单拎出来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很快他们就列出了密密麻麻的破译方案,然而却始终没有找到让人信服的答案。
梁寰对这些历史只是粗略了解,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厉曜:“你有什么头绪?”
话音刚落,正在疯狂破解的唐睿智和诸醴齐刷刷地抬起头来看向厉曜,姑且不论厉曜如今的战力如何,黎明星的智力在某种程度上算是绝对权威的存在。
厉曜郁闷道:“别看我,我的脑子受过重创,一百以内的加减法都得用计算器,不过我倒是发现巢穴的墙壁和地面不太一样,是不是异种的建造技术升级了?”
唐睿智和诸醴:“.……”
但梁寰知道他在扯淡,直接问了重点:“这串数字现在还有研究价值吗?”
厉曜将那个身份识别器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我只是不明白,那些异种为什么要留着这些尸体呢?而且还保存得这么——新鲜完整。”
“伪人?”诸醴道。
“但是异种伪人的前提是吞噬尸体,而且那时候它们刚来,估计没研究出这个办法吧。”唐睿智开始啃手,“或许是怪癖?第一次碰见人类当成标本展示?”
真正的高阶异种在本星上停留的时间不过短短三十年,人类对它们的研究并不全面,后来的资料都是由留下来的这些低阶异种补全的,据说真正的高阶异种的智商要远超出人类,所以他的推断不无道理。
厉曜摇了摇头。
“会不会是它们无法吞噬这些尸体?”梁寰虽然不了解高阶异种,但是了解自己的另一具身体,“这些尸体对它们来说更像某种杂质和污染源,所以干脆被丢弃在原地,连碰都不会碰。”“对啊!”唐睿智嘻嘻出声,“梁区长,你简直就像一只真正的异种。”
梁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唐睿智捂住了自己的大嘴巴。
“存在这种可能。”厉曜拿着匕首和身份识别器起身,站在了这名年轻人生前最后停留的地方,“这个地下巢穴和东三区黑市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从他们的对话里能推断出他们之前从来没有来过地下基地,如果是我和我的队友们在这里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不明生物袭击,而对方远比现在的异种更加可怕,我在死前刻下标记会为了什么……”
唐睿智道:“刻下本地坐标让后来者不要靠近危险?”
诸醴皱眉:“留下遗言?杀死异种的方法?”
厉曜走到了尸体堆的最中心,举着身份识别器扫过每个战友的脸,仿佛能看见面前即将夺走自己性命的巨大不明生物,瞳孔微微震颤,他喃喃道:“不,我在末世挣扎求生了这么多
年,发现不明生物后会第一时间向上面汇报,如果来不及,我只会尽可能留下最重要的信息,我相信我的同伴会找到我。”
梁寰眯起了眼睛:“资源。”
厉曜和他对上了视线:“没错,我们耗费了大量时间死了数不清的人才找到异种真正的弱点,一个在末世活了这么多年的普通人,会在生死一刻拼命留下的信息除了危险信号,就是资源的位置。”
“只有更多的资源,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只要有人活下去就会有希望。”
不明生物的降临在当时的代码体系里难以表示,精神崩溃下人类甚至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但刻骨的本能却依然存在。
很快,他们就从这个年轻人留下的数字里破解出了一个具体的坐标。
越往里走,异种的巢穴越阴冷,唐睿智拿着喇叭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位置也太诡异了,如果他们刚进来就遇害,坐标怎么会留在里面?”
诸醴幽幽道:“我们进来的入口是被你们硬炸出来的,明显不是异种的入口。”
唐睿智:“忘了,嘻嘻。”
诸醴咬牙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厉曜道:“不过这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位置了,就算我们找到了,估计东西也早就被拿走了。”
“不会。”厉曜语气笃定道。
“你怎么知道不会?”诸醴忍不住反驳。
梁寰道:“如果东西被拿走说明能破译位置的人类来过,如果有同伴来到这里,他们就已经被好好安葬了。”厉曜闻言冲他笑了笑。
“哈?”诸醴嗤笑道,“你们没事吧?进异种巢穴活着都难,谁有心思管尸体埋没埋?”“如果你死在这里,就算我非常讨厌你,我也一定会将你带回东区基地埋了。”厉曜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诸醴刚要发怒,就听梁寰微笑道:“厉长官真会开玩笑。”
厉曜谦虚道:“哪里哪里。”
两个人一唱一和,诸醴被气得脸色隐隐发绿,走在最后面的唐睿智忽然细声细气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几个人瞬间一静,但周围除了他们的呼吸声根本没有其他声音,诸醴刚要出言讽刺,厉曜忽然道:“空气中的味道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有点臭。”唐睿智捏住了鼻子,眯起眼睛看向前方,“顶上那些是钟乳石吗?”梁寰忽然停住了脚步,看向面前那些“钟乳石”,精神源顿时一阵悚然:“不好。”
厉曜大声道:“往回跑!”
唐睿智虽然邋遢虚弱,但反应极快,扔了喇叭拔腿就跑,诸醴反应慢了半拍,厉曜抽空拽了他一把,紧接着又有人往他后背一推给了他股巨大的力道,诸醴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在半空中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原本坚实的“地面”开始以诡异的角度蠕动起来,伴随着蠕动的频率越来越高,漆黑的地面变成了带着灰调的肉粉色,地面也逐渐开始倾斜收窄。梁寰给了三个人一人一掌提速,纵身飞上了巢穴顶部倒挂下来,甩开手环变成了捕杀枪端起瞄准,朝着黑暗中毫不犹豫地连开数十枪:“你们先撤,叫支援!”厉曜带着两个人已经跑得没了影。
梁寰:
瞄准镜里,一个体型极其臃肿巨大的黑色异种像座小山一样,缓缓地蠕动了出来,而更加诡异的是这只异种的口器几乎占据了全部身体,由内向外呈放射状散开,并没有明显的躯干特征。
它疑惑地盯着梁寰,口器翕张,似乎在辨别对方的身份。
电光火石之间,梁寰的后背就爬满了细细密密的凉意,去而复返的厉曜带着高杀伤性的重核弹朝他跑了过来,说出了答案:“梁寰!我们在它的肚子里面!”
而那座小山一样的”异种”,是真正的异种收缩回腹部的巨大口器——异种群并非没有留下看守者,而是看守者将整个巢穴都吞进了肚子里。
而他们在异种的腹腔中,正被异种窥探。
131、茫然
整个“巢穴”内部地动山摇。
唐睿智和诸醴带着众人往开凿的“入口”处奔逃,临走前还忘不了带着珍贵的物资,生生拖慢了逃跑的速度。
“把东西全部都丢掉!”诸醴怒吼道,“疯了吗要命还是要钱啊?!!”
军部的技术员们果断舍弃了物资,但东三区的工人们却不听他指挥,甚至还有人折返回去带走掉落的矿物,他们踩在脚下的“地面”开始逐渐倾斜,而倾斜的地面尽头是一片蓝绿色的“湖面”,那是异种的胃酸,不管什么东西掉落进去,都会被瞬间融解。
“快!来不及了!”诸醴率先跑到了出口,转身冲唐睿智伸出了手。
而唐睿智还死死抱着一块黑色金属不放,地面的倾斜程度已经接近九十度,不少被物资拖慢了脚步的工人们开始不受控制地滑落下去。
“把东西扔了!”诸醴一把抓住唐睿智的手,额头青筋暴起。
“不能扔。”唐睿智几乎被吊在半空,固执地不肯撒手。
整个巢穴开始翻转,诸醴见状刚要松开找死的唐睿智,另一只手突然出现:“快上来!”
他咬牙和对方一起将唐睿智拽了上来,下一秒小型飞行类机甲从他们的头顶上空掠过,冲向了掉落的工人们,动作迅速地将他们捞了起来,带着众人脱离了险境。“你们这群疯子!”诸醴怒骂了一声,转头看向对方,“多亏了你兄——”
一个“弟”字被生生噎在了嗓子眼里,他看着面前的诸酩——就是他那个同父异母但是合法继承人却废物的弟弟,脸上一片空白。
记忆里病恹恹却嚣张跋扈的青年穿着一身利落的制服,和他七八分相像的脸看上去健康红润,看向他的目光也格外平静:“诸长官,谢谢你救了我们东三区的人。”这是诸酩?
这怎么能是那个废物诸酩?
诸醴眼底的嫉妒几乎同时伴随着习惯性的厌恶升腾而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的游戏公司正在附近进行模拟实验,接到求救信息就赶过来了。”诸酩看他和看别人没什么两样,伸手拽起地上的唐睿智,“唐区长,东西都拿到了吗?”“拿到了。”唐睿智没管自己,攥起袖子仔细擦了擦那块金属上的灰尘,“但是梁寰还在里面,厉曜也跑回去了。”
“不用担心,越航队长和银鞍组他们操控着飞行机甲进去帮忙了。”诸酩道,“我们先抓紧时间撤离。”
唐睿智点了点头,两个人熟练地配合,指挥着东三区的工人和设备有序地撤离这块区域,在周围拉起了捕杀网,而诸酩及时接过了梁寰的工作,开始和军部的技术员们对接,扩建防护罩的工程依旧在继续。
诸醴盯着面前仿佛换了一个人的诸酩,心情复杂地问唐睿智:“他在你们这儿一直这样吗?”
“谁?你说诸总?”唐睿智莫名其妙,“他特别能干,我们东三区的公司一大半都是他在管理,行政庭的财务工作也由他主持,人家可是梁寰的左膀右臂,最好对他客气点儿,你俩不是兄弟吗,这都不知道?”
诸醴黑着脸道:“你们到底为什么非要带着这些死物出来?简直愚蠢至极!见钱眼开!”
唐睿智拍了拍那块半人高的金属疙瘩:“诸长官,一块这玩意儿能搞出十个莱茵机箱,省一点能造出十五台大型机甲,就能让防护罩早半个月完工——我们东七区的人就能早一天搬过来,少受一天辐射,也许有人就能因为早的这一天而活下来。”
“这些工人们大部分都是东七区的居民,他们的家人现在还都在东七区。”他抹了把鼻血笑嘻嘻道,“我们不是见钱眼开,是见命眼开。”
诸醴拧起眉:“你们老大还在异种肚子里,你们现在还有心思继续扩建?”
“梁寰说过,不管遇到任何特殊情况,就算他死了都要首先保证防护罩按时完工。”
诸醴愣在了原地,而唐睿智抱着那块金属疙瘩,加入了远处正在指挥工程转移线路的诸酩。
哪怕他们的队友现在还在异种的肚子里生死未卜。
东三区就没一个正常人!
“你回来干什么?”梁寰看着去而复返的厉曜,接过了他扔来的重核弹,却没有第一时间引爆。毕竟这种级别的武器一炸开,异种死了,这块好不容易开采出来的区域也就废了,和东七区无异。
“回来参观一下!”厉曜看着逐渐逼近的狰狞口器,一股脑将捕杀网全部发射出去,连带着梁寰之前的捕杀网,层层叠叠的网状物深深嵌入了异种的皮肉里,将它的嘴巴暂时钉在了原地。梁寰将重核弹嵌入了异种的皮肉中,而后径直跳了下来,厉曜眼疾手快地接了他一把,两个人飞快地朝着“出口”跑去。
“你们的勘探队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一只异种竟然没有检测到?”厉曜边跑边对东三区的勘探部门提出了严肃的批评。
“从数据上看没有任何异常,它甚至没有丝毫精神力波动。”梁寰的时不时带着他飞一段,堪堪躲开了那些从周围渗透出来的蓝绿色胃液,“炸开它的肚子它都没反应。”
“能将这么大的巢穴吞进胃里,估计神经反应都迟钝了!”厉曜看着周围不断收缩蠕动起来的墙壁,“不行,回去的路线全都变了,它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存在,这么跑只能耗死在里面。”将这只庞然大物炸死在这里,他们的扩建工程就会功亏一篑,但如果不炸,他们就会被当成食物消化在这里。
“没错,前人留下的资源坐标还没找到。”梁寰和他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瞬间达成了一致: “先找资源。”
“越航,带神封队去外面吸引异种的注意,霍解,你带银鞍组在内部支援,首要任务引异种离开该区域确保防护罩安全。”
“明白!”两队人马应声而去。
被捕杀网拦住的异种刚挣脱重重桎梏,就“看见”逃走的疑似同伴和人类去而复返,它整个异种开始变得烦躁起来,长大了口器冲他们嘶吼出声。但不知为何并没有发动精神力攻击。
“如果一百多年前那些人是从它的嘴巴里进来的,坐标的位置应该位于它的‘脑部。”厉曜有些不解,“但它一百多年前就吞了整个巢穴吗?”梁寰眯起了眼睛:“如果它本身就是巢穴呢?”
厉曜的后背爬上了密密麻麻的寒意:“那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在他声音落地的瞬间,一道年轻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你们要找什么资源?”
厉曜和梁寰猛地回头,捕杀枪齐刷刷地对准了对方,不久前还躺在尸堆中的年轻人摘下了手臂上的身份识别器:“是通过这些数字来判断的吗?”
厉曜暴躁地骂了一声,捕杀枪换成了光狙,对准他的脑袋就开了一枪,梁寰紧接着就补了一枪,将那颗脑袋打成了碎泥,尸块溅在“墙壁”上,失去头颅的身体还在动作,下一秒新的头颅就生长了出来,年轻人看向梁寰:“你为什么不出去找同伴繁衍后代?带着人类回到巢穴干什么?”
梁寰的精神力捕捉到了一瞬间的精神源,在他试图绞杀对方的瞬间,那具身体突然倒下,上百具新的身体从四面八方的墙壁里走了出来,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 他们:“不是同伴,你们两个都是人类,好久没有看到人类了。”
每具尸体都发出了同样的精神力攻击,如同井然有序的丝线,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将梁寰和厉曜困在了原处。
碾压式的困缚能让“它”瞬间读懂人类——进而成功摧毁对方的精神源。
下一秒,它就进入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空间。
怪异的建筑,红墙琉璃瓦,穿着繁复的人类,没有可检测的精神源,被它困缚在源头的人类穿着一身累 赘的黑袍,坐在金色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它,却让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它带上了一丝好奇,决定仔细观察这个从未见识过的精神源世界。
梁寰的目光倏然聚焦,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眼底浮现出一丝茫然——这里竟然是北梁的皇宫。
但他不是正在和……梁寰目光一顿,他在和谁并肩战斗?脑海中的名字死活想不起来,连带着一些光怪陆离的片段都开始变得模糊,他记不清自己之前干了什么,直到金宝端着茶放到了他手边:“陛下,您该休息了。”梁寰看向面前这个圆头圆脸白白胖胖的太监,缓缓皱起了眉:“你怎么长高了?”金宝吓得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是不停地磕头:“陛下恕罪,是百里大人叮嘱奴婢让您不要太过劳累!奴婢不敢不听,陛下恕罪!”梁寰冷下了神色,带着一丝烦躁摆手:“起来吧,朕不是这个意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金宝应该更……毛茸茸一些?这个突然升起的念头让他觉得十分荒诞,不停磕头求饶的金宝更让他觉得心烦,拂袖而起径直离开了御书房。另一边,厉曜震惊地看着周围古香古色的宫殿,看着穿着繁复华丽的宫女和太监们,缓缓地骂出了声:“我.……操。”他这是被异种直接爆了精神源穿越了?
132、廉耻
梁寰刚出大殿门,外面就刮起了大风,墨色的云层在大都上空翻涌,云层间隙露出的天光很快被乌云吞噬,彻骨的寒意浸透了厚重的龙袍,让他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梁寰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
母亲生他而亡,他的生父体弱多病没能活过壮年,历数北梁的帝王也大多早逝,他从小便隐约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可他的野心又太大,天材地宝和道家秘术堆砌出的这具孱弱的躯体,装不下这些野心。
太多人劝他,可他偏不认命。
廊外风声呼啸,大雨倾盆而下,摧折了满地海棠,廊内的宫人们战战兢兢跪伏两侧,他大步走过,眉头拧得更深。
到底是哪里不对?
勤政殿的门打开,早已等候在此的内阁重臣见到他,纷纷起身行礼相迎:“臣等叩见陛下。”
窗外雨势更盛,年轻的帝王神色冷峻,抬头看向大殿中央那把华丽坚固的龙椅,没来由地感到了陌生。
但他还是一步一步走向了那把龙椅,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的臣子,眉峰缓缓下沉:“都起来吧。”
“陛下,东辰皇帝申寻说要亲自给您递交降书,称陛下为仁慈之君,他亦心中不忍,请求北梁放过东辰皇室和京都百姓。”百里承安道。
梁寰眸光微垂:“他屠我华东郡百姓时怎么没有丝毫不忍,现在知道拿百姓来当幌子了。”
百里承安道:“陛下如今已收服四国,为天下之君,申寻已经投降,若将东辰皇室赶尽杀绝,恐怕东辰民心不安。”
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得暂时忍下这口气。
“还望陛下三思。”
“还望陛下三思。”其他人又一起跟着百里承安跪了下来。
梁寰的目光落在了百里承安身上,声音不辨喜怒:“此事不必再议,朕自有决断。”
百里承安有些诧异地抬头,同他对上了视线:“陛下?”
梁寰起身走了下来,双手托住她的胳膊将人扶起,微微笑道:“老师,近来天寒,不要久跪,要多注意身体。”
百里承安抿紧了唇,心底一沉:“谢陛下。”
君臣和师生之间无声的较量在潮湿的空气中翻腾,梁寰本想再敲打她几句,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道嚣张又轻佻的声音:‘不知好歹,老子这是关心你!’
他愣了一下,看向面前的百里承安,疏离地松开了手。
这里似乎少了一个人。
厉曜站在连廊下拍了拍袖子沾上的雨水,狐疑地盯着上面繁复的花纹,廊外的海棠花树下正好有个水洼,他探出头去,就看见自己高束的马尾和一身黑色的古装,他震惊地收回了脑袋,就见两个小宫女步履匆匆地从另一边走过来。
“听金公公说方才陛下在御书房发了火,咱们今天当值的都小心点儿。”
“陛下出来后接着就去了勤政殿,百里大人他们已经在里面待了两个时辰了,已经错过午膳了,估计我们见不到陛下了。”
她们走过来看见厉曜,双双愣住,但还是向他行了一礼,大胆一点的宫女道:“这位大人,这里是御膳房,您莫不是走错了?”
“御膳房?”厉曜摸了摸下巴,笑道,“两位姑娘,我记性不太好,请问现在是什么朝代?”
两个宫女对视了一眼,虽然眼前这人鼻梁上的疤有些可怖,但长得实在俊朗,脾气也好,穿得又是北梁将领的常服,大约是哪个刚进宫的年轻将军,一个便道:“此处乃是北梁皇宫,大人,您若是要见陛下,应该去勤政殿外等召。”
厉曜虽然对古代史不了解,但对北梁是很熟悉的,毕竟某个人精神紊乱时天天挂在嘴边上,他顿时喜上眉梢:“你们陛下是不是叫——”
在嘴边的名字却死活想不起来,他甚至记不起对方的模样,但对这人却十分熟悉,于是他换了个问法:“你们陛下叫什么名字?”
他怀疑自己现在处于紊乱状态。
谁知两个宫女齐齐色变:“将军慎言,奴婢岂敢直呼天子名讳。”
“是要掉脑袋的。”厉曜恍然大悟,幸好他忘了对方叫什么名字,不然还没等见到面,就被人拖出去砍头了,他笑道:“不知两位方便带我去勤政殿吗?”
宫女道:“我们正要去给陛下送午膳,将军可随我们同去。”
厉曜笑得灿烂:“谢了,不过我不是将军,你们可以叫我厉曜。”
两个宫女悄悄抬头打量他,却没敢过多停留,厉曜跟在她们身后成功进了御膳房内部,色香味俱全的食物被摆在名贵的餐盘里,又被放在雕刻着精致花纹的食盒中,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问旁边的宫女:“这个只有皇帝能吃?”
“回厉将军的话,这是陛下的御膳,偶尔陛下也会赏赐给大臣们,或是留大人们吃午膳。”宫女耐心地回答。
厉曜在末世待久了,极少见到这么丰盛的食物,闻言道:“皇后能天天吃吗?”
宫女愣了一下:“皇后自然是能天天吃的。”
虽然他们北梁已经连续两朝都没有立过皇后了。
厉曜放心了,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放心什么,美滋滋地跟在一群宫女身后走进了雨里,御膳房的宫人还贴心地递给了他一把油纸伞。
长长的宫道一眼望不到尽头,斑驳的朱红色宫墙将天空切割成了长方形,宫女们撑着伞拎着食盒安静地向前走,厉曜抬头看向远处极窄的天空,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香。这里的雨不是辐射和污染严重超标的酸雨,竟给人一种安全的错觉。
他打量着周围新奇的景色,仿佛误入异世的游客,很快他们走出了宫道,眼前豁然开朗,宏伟古朴的宫殿在瓢泼大雨中映入他的眼帘,明明空旷而辉煌,却又让人觉得孤寂冷清。勤政殿前,送午膳的掌事姑姑禀报了门口的侍卫,很快大太监金宝就带人出来,道:“送去偏殿吧,陛下给百里大人等赐午膳。”
通常就是陛下本人不吃了。
厉曜遗憾地看着她们带走了美味的食物,而后就见那个圆脸太监迎了上来,但他有些疑惑:“你是何人?怎么会在此处?”
话音刚落,周围的侍卫瞬间就围了上来,刀剑齐刷刷地对准了厉曜。
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厉曜灵光一现脱口而出:“我是你们陛下的皇后。”
大太监金宝:“……………”
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虽然厉曜连这个陛下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但直觉告诉他两人关系匪浅,何况那么多吃的,他怎么也要吃一顿再走。
“各位大人用过午膳再走吧。”梁寰捏了捏眉心,照例赐膳。
百里承安等人谢过之后便去往偏殿,这时金宝匆匆走了进来,脸上惊异的神情还未退散 ”陛下不好了,外面有个狂徒自称是皇后,一定要见您!”
百里承安等人停下了脚步,纷纷看向梁寰。
梁寰不耐烦地摆摆手:“杀了便是,不必来报。”
金宝快要哭出来:“陛下,此人武功高强,银鞍卫不是他的对手!”
话音刚落,勤政殿的殿门被横飞过来的侍卫重重撞开,一身劲装的青年逆着光跨进了殿内,高束的马尾垂落到了腰上金色的腰带间,他眯起眼睛道:“都说了老子是皇后!你们皇帝在哪儿呢?”
“你说你是皇后?”一道沉冷的声音从高处响起。
厉曜听着耳熟,循声抬头望去,就看见年轻俊美的帝王从容坐在龙椅之上,黑冠束发神情冷峻,居高临下垂眸朝他看来。
胸腔内的心脏重重一跳,但到了嘴边的名字死活想不起来,厉曜挑眉道:“没错,你不认识我了?”
尽管心虚,却理直气壮。
梁寰扯了扯嘴角:“朕应该认识你?”
此人狂妄放肆,但他心底竟生不出半分怒气,甚至连方才议事积攒的烦躁都消散一空,他的目光扫过对方的腰身和这身衣裳,觉得甚是相配。
厉曜清了清嗓子:“负心汉。”
三个字掷地有声,百里承安等人顿时连饭都顾不上吃了,齐刷刷地望向梁寰,在他们开口之前,梁寰道:“既然如此,那便先用膳。”
窗外雨打海棠,雨水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偏殿中的香炉燃着龙涎香,帷幔在风中轻轻晃动,厉曜坐在梁寰对面吃得风卷残云,丝毫没有将自己当外人,百忙之中还抽空给他夹了块肉:“别愣着,你也吃,平时哪能吃到这些。”
“大胆——”金宝刚出声,就被梁寰挥退,他讪讪闭上了嘴退出了房间。
梁寰道:“你没吃过这些东西?”
“我们那儿都是变异的动植物,就算添加了各种科技,口感和味道也是天上地下。”厉曜满足地叹了口气,终于舍得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你说我这是精神紊乱了还是穿越了?”梁寰听得耳熟,却没有接话,而是将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吃吧。”
厉曜越过旁边的凳子直接坐在了他身边,梁寰后背一僵,下一秒嘴里就被塞了块肉,就听这人道:“我现在相信你真的是皇帝了。”
梁寰皱眉:“朕本来就是。”
“那你有没有觉得对我很熟悉?”厉曜凑近他。
这距离太近,梁寰皱眉后退:“放肆。”
厉曜伸手用小臂抵住他的后腰将人捞了回来,又低头继续吃了起来:“那就没错了,我虽然不记得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想不起你是谁,但我猜测我们现在应该是在你的精神源世界内。”
“什么?”梁寰不悦地眯起了眼睛。
“我该怎么和你解释呢。”厉曜叼着根软烂的鸡腿,换了个古香古色的说法,”陛下,我现在就像个外来者,住进了你的心里。”
“放肆,就算你想当皇后,也不必如此,”梁寰顿了顿,咬牙道,“不知廉耻。”
厉曜叹了口气:“你在自己的精神源内肯定更不清醒,大部分人根本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不过我是外来者,虽然也受到了影响,但肯定比你清醒,你听我的准没错。”“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梁寰起身,厉声道,“来人,将此妖言惑众者拖出去——”
“先别拖。”厉曜抓住了他的龙袍,在上面留下了个油乎乎的爪子印,“你肯定听着我说的话耳熟,想信但又怀疑,我可以证明。”
梁寰将袖子从他手中扯了出来,冷声道:“你待如何自证?”
一阵潮湿的风裹挟着雨丝入窗,将黑色的宽袍大袖吹得扬起,厉曜看着他那张苍白冷峻的脸,抓住了那只冰冷刺骨的手。
“跟我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宫殿外大雨滂沱,寒风凛冽,气温低得刺骨,暗红色的宫墙老旧斑驳,琉璃瓦被雨水冲刷得冰冷剔透,存在感极低的宫人们穿着颜色黯淡的衣裳,见他们出来也不敢阻拦,几位大臣快步追到了连廊下,唯有百里承安追进了雨中,朱红的官服被雨水打湿,皱眉喊了声:“陛下,不可。”
金宝跟在她身后,焦急地喊他:“陛下,要打伞,莫要被雨淋病了!”
银鞍卫在雨中四散而开,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制止在原地。
隔着厚重的雨幕,梁寰回头望了他们一眼。
“精神源是人内心最真实的写照,包括这里的天气和一草一木。”厉曜的声音在雨中有些模糊不清,“虽然你看上去和他们并不亲近,但你应该很在乎他们。”梁寰轻嗤:“信口雌黄。”
厉曜并不和他争辩,而是仔细观察着天空上的云层:“来这边。”
梁寰顺着他的力道往前,雨势渐歇,周围却愈发寒冷,随着他们往前走,鹅毛般的大雪压在盛放的海棠花树上,这本不该是同一个季节该出现的景象。
梁寰停下了脚步,皱眉望着面前宫殿和花园。
穿着丧服的宫人仓惶赶来,声声泣泪:“太子殿下,丹阳王被刺杀于碎雪园!”
又有太监在一侧悲恸哀哭:“太子殿下,陛下驾崩!”
“陛下,摄政王殿下病入膏肓,于子时一刻薨了!万望陛下节哀!”又有宫人在他身后跪泣不成声。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泛黄的纸钱在大雪里冲向了灰白的天空,天幕瞬间漆黑无光,绚烂的烟花裹挟着凋零的海棠在他们头顶绽放,连绵不绝的丧钟声轰鸣响彻天际。久远的记忆杂糅出光怪陆离的奇象,梁寰站在雪地中面无表情地对上了厉曜的视线,淡淡道:“这就是你要给朕看的妖术?”长剑架在脖子上,厉曜摸了摸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厚氅,又看了一眼穿得单薄的梁寰,年轻帝王的眸光黑沉,脸色却苍白如纸,看得他心底莫名酸涩发软。尽管残存的常识告诉他在别人的精神源中这样做很危险,但他还是将那身厚重的大氅脱下来。梁寰握剑的手很稳,却还是在对方凑上来的瞬间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紧接着那件大氅就披在了他的肩头,带着不可思议的温度隔绝了外面凛冽的风雪。脖子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厉曜挑眉道:“陛下,我怕你冻着给你披衣服,你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梁寰反手收起了长剑,冷声道:“就算真如你所说,这里是朕的精神源,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厉曜恍然大悟道:“可能因为我是皇后吧。”
梁寰:“…….荒唐至极,就算真有所谓的精神源,朕也不会被这些无关紧要的旧事所累。”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漆黑的天空瞬间大亮,繁茂的青松蓊郁而生,掩盖了满地大雪和泞泥的雨地,烈日升空,巍峨的城墙拔地而起,厉曜身上的衣服换成了坚硬的甲胄。
他们站在城墙之上,城墙外,玄色的黑龙旗帜下战火纷飞,振奋人心的鼓声声声入耳,广袤的原野上正在厮杀的大军如同一条血色长河,绵延望不到尽头;城墙内,是繁华的都城和熙熙攘攘的百姓,朝臣穿戴着整齐的冠冕,万民跪拜高呼万岁。
梁寰一身玄色龙袍,睥睨而望:“这才是朕的天下。”
生平抱负,无非是大梁于外开疆拓土,于内百姓安居乐业。
“你真是个好皇帝。”厉曜一边真心实意地夸奖,一边稀奇地打量着身上的甲胄,“不过你又给我换衣服干什么?”
梁寰道:“你不应该被拘在后宫,你该做朕的大将军,去战场上替朕打天下。”
一股恐怖的力量不由分说地就要将他推向了硝烟弥漫的战场,关键时刻厉曜一把薅住了梁寰华丽的龙袍,大怒:“不行!老子那顿饭还没吃完!”
梁寰愣了一下,不悦道:“大丈夫生于世间,岂能拘泥于一餐一饭?”
厉曜闻言出离地愤怒了:“你知道营养液有多难喝吗?!”
电光火石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味道在梁寰的口腔中蔓延开来,让他地精神力都狠狠波动了一下,紧接着他就察觉到了一股陌生的“视线”。
要推开厉曜的那股力量忽然消失。
厉曜伸手拍了拍他的领口: “哟,良心发现了?”梁寰抓住他的手,低声道:“有东西在看我们。”
与其说“看”,倒不如说是窥视,梁寰虽然没能想起现实中的事情,但直觉告诉他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他们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这个所谓的“精神源”。
厉曜闻言压低了声音:“会不会是将我们‘困’在这里的凶手?”
他凑得很近,梁寰本能地想远离,但又下意识地离人更近了一些,两个人的鼻子险些碰到一起,又齐齐退后,四目相望有些许尴尬。
“有可能。”梁寰扫了一眼他的唇,喉结微动,“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脱困,回到你所说的‘现实’?”
厉曜抱臂摸了摸下巴:“这里是你的精神源,就像刚才一样,你能操控这里的一切事物,但是我们的意识却出不去,很有可能是我们的身体在现实中被对方控制住了,如果想出去,只能通过刺激精神源来激活大脑才行。”
“具体怎么做。”梁寰言简意赅。
“没想到。”厉曜一摊手,无奈道,“我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诡异的情况,而且我连之前在干什么都记不起来。”
梁寰垂眸道:“你说朕能控制这里的一切,那是不是可以将对方引出来杀死?”
厉曜道:“大哥,这里是你的精神源,你爆掉对方自己也完蛋了。”
梁寰眯起眼睛:“大哥?”
“陛下。”厉曜嬉皮笑脸地搂住他的肩膀,“不过不管对方是什么,既然他进了你的精神源,就一定会变成你认知内的东西,我们想办法将他揪出来。”
虽然厉曜分析得头头是道,但对方同样也是外来者,梁寰对他并没有彻底放下警惕。
厉曜被安排在了寝宫的偏殿里。
之前厉曜展现的“妖术”让周围的环境发生过短暂的变化外,整个皇宫又恢复了原状,似乎是为了打消他们的戒心,周围的环境变得愈发真实起来,庭院中甚至还有白天积留下的雨水。
梁寰试图再分析一下精神源的问题,但不知为何,白天他和厉曜的对话正在逐渐变得模糊,他甚至不确定精神源到底是何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空气中的精神力在缓缓浮动,周围的一切变得越发真实起来。
白天的事情或许是他的幻觉,因为幼时被灌过毒药,随着年纪增长,他的性情愈发无常,近来朝中已经多有流言,他必须将这些扼杀在——
“噼~”一道轻微的口哨声从墙头处响起。
梁寰抬头望去,就看见厉曜趴在墙头上冲他笑:“大晚上这么冷,坐台阶上干嘛呢?”
天上的月亮皎洁如水,安静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梁寰皱眉:“你之前说的精神……”
他顿住,脑海中已经想不起具体的词语。
“什么精神?”厉曜从墙头上跳下来,“明天我就要出征了,陛下,你不多嘱咐我两句吗?”
梁寰一愣:“出征?”
“对啊,我带兵去打东辰。”厉曜笑嘻嘻地坐在他身边,“申寻那孙子表面投降,指定不老实,我去帮你收拾他。”
梁寰的眉头瞬间皱得更深,他依稀觉得派去攻打东辰的将军不该是厉曜,但是看样子厉曜也和他一样,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们的意识会被彻底同化,永远困在这里。
这里是北梁,他是北梁的皇帝,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厉曜不属于这里,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东辰——”他收住了话,伸手攥住了厉曜的手腕,“朕另有人选。”
厉曜不爽道:“怎么,你觉得我不行?”
“朕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梁寰的目光在他手腕上停顿了两秒,眼前似乎飞快地闪过了一个画面:漆黑的巢穴中,他和厉曜穿着古怪的衣裳,周围都是半透明的丝线,有些已经没入了他和厉曜的太阳穴和后颈,正在缠绕住他们的神经,同化着他们的精神源。
然而很快这个画面转瞬即逝。
“干嘛,真想让我给你当皇后啊?”厉曜的记忆显然已经被大幅度篡改,他戏谑地盯着梁寰,“你难道不想要东辰了?”
梁寰自然是想要的,只要拿下东辰,一统四国的大业就算完成了,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刚才“看”见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显然是在被“人”消除。
梁寰强行稳住心神,做出了一个违背列祖列宗的决定,他伸手扣住厉曜的后颈吻了上去,厉曜在本能地接受后又开始在被更改的意识控制下反抗,他一把推开梁寰,猛地起身道:“陛下,你是不是疯了?!我可是北梁的将军!当皇后只是开玩笑!”
梁寰在厉曜震惊的目光和自己震荡的心神中淡定开口:“朕要立你为后。”他必须要加强厉曜的特殊性,更不能放人离开,才能找到机会出去。厉曜看上去根本无法接受,他现在已经坚信自己是北梁的将军,绝对无法接受这种荒唐的安排,他怒极反笑:“梁寰,你脑子被狗吃了吧?”“脑子被狗吃了的另有其人。”梁寰起身拂了拂袖子,“明天就成婚,你好好准备一下。”“我……操?”厉曜直觉哪里不太对,他一边极力抗拒这个荒诞的决定,但另一边又觉得无所谓甚至隐隐有些兴奋,混乱的大脑让他险些死机,“不是,你等等。”梁寰淡定地望着他。
厉曜摸了摸刚才被他亲的嘴唇,拧眉道:“你再亲我一下。”
梁寰:“?”
厉曜陷入了沉思:“我怎么觉得口感这么熟悉呢,咱俩以前是不是亲过?”
梁寰:“
这里果然不是北梁。
134、放晴
虽然厉曜竭力反抗,但始终无法反抗梁寰这个独断专横的帝王。
“这个红太暗了点儿,不够红,你们就没有颜色更亮的料子了吗?”厉曜忍气吞声地站在繁忙的宫殿里,指挥着那些忙碌的太监宫女,“兄弟们——不是,朋友们,加快速度!天黑就要举行宫宴,要提高效率!”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位被强迫入宫的厉将军,怀疑他是被陛下气疯了,但还是老老实实听话照做,将婚服换成了最鲜艳的大红色。
“这儿再挂个大灯笼,一定要亮,照出你们陛下优秀的下颌线。”厉曜叉着腰站在门槛上,“红绸子都扯上,御膳房的人呢?赶紧上菜,边吃边干啊,给我端盆肘子过来!”金宝给他端来了一碗清口小粥,无奈笑道:“将军,您今天已经吃了十盆红烧肘子八只烧鸡和四顿正餐了,陛下怕您不舒服,不让吃了。”
厉曜大惊失色:“婚还没成就不让吃了?”
金宝干笑道:“实在是……有点多了。”
厉曜摆了摆手:“没事儿,毕竟我现在是个没有实权的将军,陛下不给我饭吃,我也说不了什么。”
“什么不给饭吃?”一道沉稳的女声响起。
厉曜抬头望去,就见一位五六十岁的女子穿着朱红的官袍,容貌清端神情严肃地看过来,厉曜响起之前在勤政殿也见过她,众人都尊称她为百里丞相,不过梁寰总喊她老师。于是他从善如流:“老师好。”
百里承安愣了一下,淡淡地点了点头:“厉将军,成婚之事乃陛下冲动为之,实非将军所愿,老臣定竭力劝阻陛下。”
“多谢老师。”厉曜大为感动,“不如先吃顿饭再劝。”
百里承安:“?”
梁寰来到大殿时,满屋都是食物的香气,厉曜正坐在主位上大快朵颐,百里承安坐在旁边一言难尽,见他进来行礼后沉声开口:“陛下,婚姻并非儿戏,更须两情相悦,您就算再逼迫,也不该将厉将军饿上三天三夜,实非君子所为。”
梁寰眼底微微震惊:“朕何时饿他——”
“陛下。”百里承安目光沉肃,眼角的细纹都充满了不赞同,“厉将军已经饿成如此模样,您身为一国之君,更应当约束自己,日行勤勉反省己身,就像您七岁时.……古语有云….梁寰的目光逐渐涣散,百里承安身为两朝元老,又是当年的四公子之首,又是文人学子竞相追逐的榜样,教训起人信手拈来,曾在朝堂上生生将他国来使骂吐血,他自幼就跟随这位老师学习,亦师亦父母,早就学会自动过滤对方的话,只挑自己愿意听的听。
厉曜第一次见有人能将他堵得哑口无言,幸灾乐祸地啃着鸡腿直乐。
“还有厉将军,虽然此话不该老臣说,但您方才站在门槛上实在不雅,虽是武将,但也要严格要求自己,一言一行须张弛有度,否则上行下效如何约束将士?再说口腹之欲也须…….厉曜大惊失色,把剩下的鸡腿塞进嘴里吞了,将梁寰拽了过来信誓旦旦道:“老师,都是他逼我的!”
梁寰被迫挡在他面前,淡定地同百里承安对视:“都是朕的错。”
百里承安:“.……”
大概是看出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百里承安连叹了三口气,才语气沉重道:“罢了,陛下既然执意要立男子为后,臣也不便多言,只望陛下日后能更加勤勉,兴我大梁基业。”梁寰点头:“自然。”
百里承安走出了大殿,站在百官最前列,鼓乐礼炮齐鸣,众人跪贺:“恭喜陛下立——”
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出口,周围的环境瞬间变得扭曲模糊起来,跪伏在地的百官和太监宫女们变成了半透明的彩色斑块,在一瞬间变成了玻璃状的尖刺刺向了大殿内身着喜服的梁寰和厉曜。
“快走!”梁寰拽了厉曜一把,厉曜纵身躲开周围扭曲的人形攀上了逐渐扭曲的盘龙柱:“怎么回事?这婚还结不结了?!”
“朕在北梁时从未立后,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精神源是无法复刻的!”梁寰纵身跃上了屋顶,脚下的琉璃瓦变得软黏泥泞,脚下的宫殿如同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怪物试图将他吞噬入腹。“陛下!!!”凄厉的叫声在焚烧的大雪中蔓延绽放,缠住了他的手脚。
“别陛下了!都给老子滚蛋!”厉曜从泥泞中挣扎而出,甩出了把长刀将那些藤蔓状的手脚砍断,拽起梁寰就往前跑去。
暴雨瞬间倾盆而下,大雪呼啸,繁花在战火和硝烟里直冲天际,蔓延的血河冲入了金碧辉煌的宫殿,火红的绸缎缠绕着生锈的铠甲,荧白的骷髅堆积成山,伸长了骨爪哀嚎着冲向他们。
“往前跑!”梁寰甩出长剑,将那些骷髅拦腰斩断,“杀了它!”
“杀什么玩意儿?!”厉曜尚未完全清醒的脑子更懵了,他吃惊地看着手里的刀变成了把光狙,在暴雨中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那轮惨白的太阳隐藏在风雪与硝烟之后,同他对上了视线。来不及犹豫,他果断上膛,往前爆冲几步登上了宫墙顶,对准那轮太阳就是几枪,随着熟悉的硝烟味钻入鼻腔,记忆骤然回笼,他瞳孔倏然收紧:“这是你的精神源,弄死它你精神源也会爆!”梁寰手中的长剑用得行云流水,暴雨中的尸骨早已堆积成山,他踩着尸骨一步步登上了城墙,脸上的血被雨水冲淡,他俯身将厉曜揽在怀中,抓着他微微颤抖的手,对准了那轮黯淡无光的太阳,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巢穴内,精神源传出的剧痛让梁寰拧起了眉,眼睫颤抖,却仍旧无法睁开眼睛。
精神源内,整个世界开始坍塌。
厉曜抓着梁寰的手在狭窄逼仄的宫道内往前奔跑,而在他们身后是不断在爆炸塌陷的世界,碎裂的世界色彩璀璨绚丽,却如同蚀骨的毒药步步紧逼。
“它受伤了,趁现在抓住它。”梁寰道。
“你也受伤了!”厉曜一把将他薅过来掼在了斑驳的宫墙上,仓促间抹了把脸上的冰冷刺骨的雨水,“精神源毁了你的意识就毁了!”梁寰在雨中冲他笑:“放心,朕死不了。”
“死不了也能疼疯!”厉曜暴躁道,“链接我的精神力也能拖延,你就非得用这么极端的办法?”
梁寰笑意加深:“你又不喜欢这里,朕留着也没用。”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不喜欢?!”厉曜差点一拳头砸他脸上,但最后声声忍住了,“这里是你的精神源,你现在立刻构筑一个安全屋!”梁寰挑眉:“那只异种——”
“别他妈管那只异种了!”厉曜暴怒,“想一个对你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坚硬的墙面拔地而起,光怪陆离不断崩塌的世界被隔绝在外,屋顶快速合拢将暴雨和风雪抵挡在外,家政机器人运行的噪音缓缓响起,狭窄的窗户外透进了昏暗的灯光,洒在了柔软温暖的毯子上。厉曜赤|裸着上半身,脚下的军靴还带着泥,他扔掉手里的外套,环顾四周后有些不可置信:“这里是……佣兵宿舍?”
梁寰穿着身毛茸茸的睡衣面无表情地同他对视,看上去心情不是很美妙。
厉曜震惊地打量了他三遍,然后发出了声惊天动地的爆笑。
梁寰木着脸盘腿坐在地毯上,厉曜趴在他的肩膀上笑得直不起腰:“陛下,我知道我很有安全感,但你也不能把我脱得这么干净,给自己裹得这么严实啊。”他不止说,还伸手揪了揪梁寰睡衣上彩色的毛线球:“宝贝儿,你要穿这个跟异种打架吗?”
“厉曜。”梁寰沉声警告警告他,显然觉得威严扫地。
“啧。”厉曜到底还是给他留了一点面子,但也没多留,恶劣地捏了捏他红透的耳朵,“在精神源里你是主宰,那只异种短时间找不过来,在这里杀了它危险性太高,不如先将它引出去。”
梁寰道:“机会难得,如果这次能吞噬掉它的精神源,你的精神力说不定能彻底恢复。”
厉曜猛地反应过来:“你想让我吞了它的精神源?”
梁寰点头:“朕的精神力不够稳定,你现在的精神力等级太低,如果以后再碰到这种情况,我们会非常被动。”
他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但这样做风险太大,尤其是在梁寰的精神源内,厉曜想起刚才他的危险操作,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又冒了出来:“那也不能用命开玩笑,别以为你扮成兔子我就会原谅你。”
梁寰刚要开口,厉曜揪住他睡衣上的兔耳朵用帽子将他兜头罩住:“以后有得是机会,犯不上为这点资源搭上命,你又不是活不长了。”梁寰抬起头来目光阴沉地盯着他。
“瞪我也没用。”厉曜捧住他的脸恶狠狠地亲了一口,语气极其嚣张,“在老子心里你排第一,3S+的精神源都不换。”
梁寰愣住。
窗外凛冽的暴雨风雪戛然而止,周遭带着冷意的阴霾倏然消融,暖融融的清亮晨晖从窗户里洒进来,不偏不倚正落在厉曜的身上,将他凶悍凌厉的侧脸镀上了层柔和的金光。好一会儿,厉曜才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
“宝贝儿,这么夸张?”
“闭嘴。”
135、求和
窗外阳光明媚,房间内的气氛却格外凝重。
“你真要这么做?”厉曜盘腿坐在桌子前神情严肃,“虽然我们的精神力一直处于链接状态,但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精神源内,更无法保证我能一直处于清醒状态,如果你强行闯入我的精神源,很有可能会被我宰无意识的状态下绞杀。”
他不是吓唬梁寰,而是有前车之鉴,曾有特级异种趁他重伤偷袭他的精神源,等他发现的时候对方的意识已经彻底被他同化绞杀——他能在梁寰的精神源内安然无恙简直称得上奇迹。梁寰将桌上的两个茶杯并拢在一起,道:“如你所说,在精神源内直接杀了它太难,它现在不急着绞杀我们肯定有所图谋,将他引出精神源的瞬间,就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厉曜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他衣服上的耳朵:“有了。”
“嗯?”梁寰转头,原本紧贴着他坐的厉曜忽然起身,扒开了他的睡衣。
尽管这只是在精神源内,但外面还有异种窥探随时都会被发现,梁寰稍有不赞同:“这恐怕不妥。”
“这有什么不妥的,又不是没摸过。”厉曜熟练地摸到了他的后腰,有些不怀好意道,“你想要个什么图案?”
梁寰微愣:“图案?”
厉曜捏了捏他劲瘦的腰身,拖着长腔道:“哦,陛下以为我要干什么?”
外面的天气有点忽冷忽热,落在他身上的阳光又炙热了几分,厉曜得意地冲他挑了挑眉,梁寰按住他的后颈将人按进怀里:“不要总黏着朕。”
厉曜拍了拍他的后腰:“给你也纹条黑龙怎么样?这样你一进我的精神源我就能认出你来了。”
梁寰还没回答,厉曜就感觉身上的阳光温度变淡了点,他心领神会:“纹条威风凛凛的大金龙?”
阳光瞬间炙热了几分,但梁寰依旧神色淡淡。
厉曜兴致勃勃道:“还是纹个我算了,又好认又好看,我给你纹成亮金色。”
灿烂的阳光瞬间将他淹没。
梁寰闭了闭眼睛,淡定道:“你整日趴在朕的后背上成何体统。”
“那就换个地方。”厉曜的爪子开始乱摸了起来。
另一边。
异种正在混乱塌陷的精神源内寻找着自己的目标,耐心逐渐耗尽,它刚开始只是觉得这个人类的精神源很有意思,想要进一步观察和了解人类,然而对方却没有预料中的友善,反而发现了它的存在,甚至出现了激烈的反抗。
它在巢穴中已经沉睡了许多年,但这些年来不断有人类进入巢穴,它对外面的人类发展历程也了如指掌,只是人类那些丰富的情绪对它来说过于累赘,它更不喜欢变成伪人,和过多的人类打交道。
对它来说,人类的记忆和感情的味道各不相同,现在这个人类精神源的味道是苦且涩口的,而且味道沉重,它不想再继续逗留了。
它正打算彻底绞杀这个在人类中还算强大的精神源,忽然嗅到了一股甘甜凛冽的味道,让它的动作稍有迟疑。
紧接着就是一大簇灿烂的阳光忽然出现,过于刺眼的光芒让它遍布精神源的精神网络有瞬间的迟滞,下一秒穿着佣兵制服的男人忽然出现,手中的长刀直直地劈向了它的后颈。
异种反应迅速躲开了对方这一击,但紧接着对方鬼魅般出现在了它面前,光狙对准它的心脏就是一枪,它还是第一次在人类的精神源中被发现,有些恼羞成怒地调动了所有的精神触手,企图将对方缠住。
结果那个人类又诡异地消失,出现在了更远的地方,然而诡异的是捕杀网腾空而起,钉进了它的心脏,它开始拼命挣扎起来,看着面前再次出现的人类,终于发出了疑问:“你怎么会有两个身体?”
它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
厉曜顶着梁寰的脸笑得猖狂:“当然是因为我们人类有丰富的想象力!”
顶天立地的蟠龙柱兜头而下,紧接着一具庞大的异种身体从天而降,淡蓝色的精神触手这只异种困在了原地,厉曜及时撤身后退,梁寰操控着这具想象出来的异种身体,带着将还在发懵的异种,直接冲向了正在不断坍塌的世界碎片。
厉曜举起光狙,掌心微湿,几秒钟后对准梁寰的心脏开了一枪。
精神源濒临崩溃的剧痛让梁寰猛地睁开了眼睛。
巢穴内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锋利的刀刃斩断了刺入太阳穴的触手,精神震荡之下,梁寰一把将还未清醒过来的厉曜薅了过来,手环化作绳索缠住了那些极细的触手,硬生生将其从太阳穴内拔了出来。
厉曜疼得骂了一声,随着梁寰的力道往前踉跄了几步,眼前雾蒙蒙一片:“我怎么瞎了?!”
周围的触手越来越多,梁寰一边砍一边接上了越航的通讯:“坐标!”
越航道:“距离防护罩边缘还有十分钟路程!它停下了!”
“老大,直接在这里解决它算了!”霍解的声音从通讯中传来,“兄弟们都中招了,现在只剩下不到十个人还清醒着!”
梁寰道:“再坚持十分钟。”
“是!”霍解没有再继续请求。
“我去救人。”厉曜挣扎着抬起头来,“霍解,给我坐标。”
霍解的声音有些迟疑:“老大?”
厉曜用力地攥了攥梁寰的手腕:“放心,我的精神源这么强,进他们的精神院都是小问题,反正你还要来找我。”
霍解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号,梁寰沉默了片刻道:“一切小心。”
“放心吧,我可是厉将军。”厉曜嬉皮笑脸道,“打东辰帮不了你,打打异种还是可以的。”
说完,他就收到了霍解等人被围困的坐标,尽管眼睛看不清楚,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缓。
梁寰和他兵分两路,吸引了大部分异种的触手,得益于他对异种躯体的了解,大致能估摸出对方脑核的位置,只是对方的身体过于庞大,而且还有这么多企图绞杀他精神源的触手在体内,硬是拖慢了他的脚步。
“厉曜,保持联系!”他对着耳麦道。
“明白……我准备进精神源……你别…….”厉曜的声音断断续续,没几秒彻底失去了信号。
梁寰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触手,纵身跃起,攀上了巢穴的最顶端,手环瞬间化作冰镐,猛地凿进了坚硬的石壁内,紧接着冰镐快速延伸,刺穿了厚重的石壁,终于探测到了活体物质,那应该就是异种贴合在巢穴的真正的脊骨,他引爆了手环上的几颗小型炸弹,借着冰镐绳索的力量在不断下落的碎石中上升,终于抓住了那只异种的骨骼。
淋漓的血肉带着刺鼻的腥臭,异种的脊骨和皮肉之间有高达数米的空洞,足以供人行走,手环散发出黯淡的蓝光照亮了脚底的白骨,他孤身一人往前走着,太阳穴早就被那些触手刺入,他只能不停地斩断那些碍事的触手,在动荡的精神力下寻找这只异种的脑核。
所有信号都已经彻底断绝。
意识也在异种的精神力影响下逐渐变得模糊。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十秒,也许是几个小时,梁寰终于看见了这只异种的脑核——形状像块凹凸不平的石头,但体积巨大,镶嵌在脊骨的尽头,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灰色,他也以这个角度观察过自己异种身躯的脑核,只是当时更加痛苦,远不如现在轻松。
阻拦他的触手缓慢凝聚出了个人形,容貌同之前死去的年轻人一模一样,他不太习惯地转动了一下脖子,缓缓开口:“人类,离开这里。不管你要做什么,都不会成功的。”
梁寰看向它那双灰色的眼睛,笑道:“你应该不是自愿在这里守着这处巢穴的,对吗?”
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梁寰察觉到了轻微的震荡,心神顿时一定,继续道:“正常的异种不会有这么庞大笨重的身体,你的骨头和皮肉都被不正常地分离开来,连脑核都被做了保存处理,这通常是异种死亡前自保的手段。”
异种盯着他:“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就是这样做的。”梁寰语气和善道,“想必你在精神源内也见过我的异种身躯了,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也算做同类,我在脱离那具笨重庞大的身体之前,就是将皮肉骨骼分解,对脑核做了异化处理,这是刻在异种身体里的本能。”
对方愈发不解:“既然你是异种,那为什么又要和人类混在一起?而且你的精神源内全部是人类,并没有异种的存在,你记忆里的人类也非常古怪。”
“我的伴侣也进来了,他不喜欢我的异种身体,我自然不能让他看见。”梁寰半真半假道,“不过这都不重要,我有办法帮你脱离这具累赘的身体,你愿意和我做个交易吗?”那只异种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很狡猾,不可信。我将你们全部吞噬了更安全。”
“那你就永远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梁寰惋惜道,“也永远见不到你真正的同伴们了。”
异种的精神力开始震荡起来,它有些不可置信道:“你有办法离开本星?”
“当然。”梁寰面不改色道,“你观察了我这么久,不就是想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同伴吗?”
异种道:“显然你不是。”
“但你守护的这些低级异种也不是。”梁寰道,“真正的高级异种早就撤离本星了,你被抛弃,又被这些低级异种利用充当了巢穴,这是你唯一能逃离的机会,我虽然不算彻底的异种,但起码比那些人类强多了,不是吗?”那只异种开始犹豫,梁寰见状往前走了几步,朝它伸出了一只手:“我的伴侣和朋友都在这里,我不会害他们,你和那些低级异种不一样,我希望我们能给彼此一个机会。”异种缓缓眯起了眼睛,但终究是想要自由的心思占据了上风,它试探地伸出了手。在两只手交握的瞬间,双方几乎同时使用了精神力攻击,毫不犹豫地试图绞杀对方的精神源。梁寰在一片混乱和缠斗中,精准地捕捉到了厉曜若有似无的精神源,没有丝毫迟疑地躲了进去。
明媚灿烂的阳光洒落下来,远处的湖水波光粼粼,白色的教学楼前绿树成荫,大理石铺成的路面平整宽阔,穿着军校制服的学生们三两成群,嘻嘻哈哈地打闹着,空气中的风都带着馥郁的花香。
梁寰站在街道中央,和广场上矗立的黑色机甲对上了视线。
穿着黑色制服的厉曜直接从作战舱中跳了下来,冲他挥起了手笑道:“哎,这儿呢!”
136、卑鄙
梁寰朝他走了两步,厉曜便迫不及待地朝他跑了过来,他刚要伸手将人揽住,厉曜却与他擦肩而过,和他身后的人开心地击掌。梁寰转过头,就看到了年轻的宥钊宸、蒋穆风和裴仲,厉曜和他们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大概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转头和他对上了视线:“同学,有事吗?”梁寰沉默了一瞬。
“你也准备上机甲实操课对吧?”厉曜却十分自来熟,不仅给他找好了理由,还热情地揽住了他的肩膀,“走,一起。”
梁寰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了几步,厉曜便松开了手,对旁边的裴仲道:“老裴,你最近的精神力这么不稳定,要不要再休息两天,入学仪式在两天后,不用这么着急训练。”裴仲不苟言笑道:“训练一天也不能放松。”
“好吧好吧,我是劝不动你。”他将胳膊搭在宥钊宸肩膀上,“咱俩对练?”
“我不,别想。”宥钊宸推开他凑上来的脸,笑嘻嘻道,“好不容易放假你俩还报实操课,我要带蒋穆风出去玩,他刚来中央区宿舍东西都没买全。”
“不用,我自己可以。”旁边的蒋穆风低声道。
他们才刚认识几天,但显然厉曜和宥钊宸裴仲之前都认识,他不想太麻烦同学。
“哎呀,都是一个宿舍的,我就爱乐于助人。”宥钊宸凑上来隔开他和厉曜,“咱们不和他走一块儿,一路上全是看他的,黎明星的光芒太耀眼,直接掩盖住咱俩的光芒。”“啧,我帅我的错?”厉曜咋咋呼呼就要打他,两个人你推我我搡你,围着裴仲和蒋穆风打闹,裴仲视若无睹,蒋穆风还不好意思地试图劝阻,咋咋呼呼得十分吵人。
“哎,你打不着!”厉曜仗着自己身手敏捷嚣张地挑衅,欠嗖嗖地非要隔开宥钊宸和蒋穆风,“你别老缠着人家蒋穆风,他是法学系的又不用上机甲课。”
“你懂个屁。”宥钊宸气得牙痒痒,“过来让我打回来!”
“想得美,蒋穆风你睡我上铺,别和他一块。”厉曜嬉皮笑脸道。
“蒋穆风睡我下铺,你和裴仲睡一间房!”宥钊宸有些着急。
厉曜笑得不怀好意:“老裴不需要睡觉,他天天训练!”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宥钊宸撸起袖子,“今天我非得揍你一顿!”
“来啊。”厉曜嚣张地冲他做鬼脸,宥钊宸抬脚绊他,他猝不及防往前一踉跄,他刚准备来个帅气的翻身,结果有人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力气极大,硬是没让他翻过来,反而往后撞到了对方怀里。
厉曜保持着后仰的姿势震惊地抬头,后脑勺都枕到了对方的肩膀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梁寰托住他的后颈将人扶起来:“小心些。”
“谢了。”厉曜站直后又转头盯着他,眼底多了几分警惕,“同学,你哪个系的?我之前好像没有见过你。”
空气中的微风变得有些肃杀,厉曜上下打量了他一遭,目光变得有些危险。
“机甲系,刚来报道。”梁寰说。
厉曜眯起眼睛:“你住哪儿?”
梁寰面不改色:“还没分配宿舍。”
厉曜道:“现在报道的人太多,宿舍楼还没改建完,要是分配不到可以来找我挤一挤。”
梁寰点了点头:“谢谢。”
军校的机甲实操课人满为患,还有不少人是来看厉曜的,没多久梁寰就被人群挤散,彻底找不到厉曜的身影,直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他循声望去,就看见大屏幕中正在对战的两台机甲,作战舱内的画面实时显示在屏幕的角落,厉曜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将对方的机甲直接爆扣进了泥地里。
等他出机甲,又是被围得满满当当,七嘴八舌地问他操作,他也毫不吝啬地分享,还亲自帮人调试数据,在被夸赞时还骄傲地点头:“对吧,超级厉害,我简直就是个天才。”
“厉哥,分我点脑子吧!”有人起哄。
厉曜往脑袋上抓了一把丢给他:“多给你点儿!”
一群人哄笑出声,都是些十六七岁的少年,叽叽喳喳像群吵人的麻雀,梁寰听得头疼,尽管很想将人拽出来,但他还是独自走出了人群。
厉曜的精神世界鲜活又明亮,地点和人物也相当丰富,现在厉曜的意识在军校里,这大概是他为数不多轻松快乐的时光。
旁边就是军部大厦,梁寰走进去,便看到了忙碌的人群,陈安和郇昝还有易衡白都在其中,胥泽和杜佘也在,只是神情严肃一丝不苟,外面的天气也有些沉闷,各部门排列的顺序与现实毫无差距,连总控室的电路都被一比一还原复刻。
这大概是厉曜独有的严谨。
梁寰继续往前走,便到了东三区,从这里天上便飘起了雨,雷声从天边传来,佣兵宿舍里更是冰冷刺骨,地上是散乱的衣服和靴子,潮湿阴森的浴室里满是血水和散落的药丸,连时间的流速都变得格外缓慢。
狭窄的窗户外面,是诡谲的太空,爆炸声掩盖了雷声,漂浮的尸体密密麻麻构筑起了太空舰队,海浪冲刷着礁石,丧尸和异种密布的丛林倒悬于海面,天色漆黑得几乎看看不见任何光亮。
梁寰站在窗前驻足良久,余光瞥见了窗台上放着的一摞彩色的糖纸。
他目光微顿,拿起一片糖纸,那糖纸突然变成了枚粉色的晶核,垂落的绳子乖巧地缠在了他的手腕上,还贴着他的皮肤比了个心。
梁寰转头,就看见厉曜倚在门口冲他笑:“随便进别人的精神源就算了,你这么还到处乱跑呢陛下?”显然这才是真正的厉曜。
“怕被你直接绞杀了。”梁寰将窗户关上,“这就是你不愿意让我进来的原因?”
“一半一半吧。”厉曜摸了摸鼻子。
他的精神源与正常人相比更加混乱无序,而且极不稳定,精神紊乱时他自己都经常在这里迷失,严重时甚至分不清现实和精神世界,让梁寰进来他很有可能会无差别攻击对方。而且梁寰看到的这些只是冰山一角——勉强是他仓促构建出的精神世界,根本经不起细看。
好在梁寰十分体贴,自然地略过了这个话题:“如果东三区可以收服这只异种,你怎么看?”
厉曜有些诧异:“就像暮泊和双塔一样?”
梁寰道:“也许更像是合作关系,你可以接受吗?”
他知道厉曜对异种深恶痛绝,不管是暮泊双塔还是易衡白,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都是人造的产物,很大程度上与人类差别不大,但对于“宥钊宸”和“姜初冬”这种彻头彻尾的异种,厉曜从来没有手软迟疑过。
厉曜抱着胳膊道:“和它合作的理由是什么?”
“它同样渴望离开本星,我们需要拿到它身体内留存的资源。”梁寰顿了顿,“那些前辈们才不会白白牺牲,妥协只是暂时的。”
“人类的底线是能不断后退的。”厉曜盯着他,“退一步就能退两步,你现在能这样说服我,将来就能说服人类和异种共存,梁寰,这是原则问题,抱歉,我坚决反对。”这个回答在梁寰意料之中:“我们只能杀了它?”
“这是你东三区的地盘,我只是提供我的看法。”厉曜无所畏地耸了耸肩膀,“如果你要留着它,最好别让我抓住机会弄死它,而且你最好考虑一下舆论。”梁寰笑道:“朕很擅长背负骂名。”
双方都无法说服彼此,厉曜点头:“你进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事儿?”
梁寰道:“为了拖延时间,也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他话音刚落,精神源内的景色开始变得扭曲模糊,下一秒他就被动离开了厉曜的精神源,再次出现在了那只异种的脊骨上。
眼前的脊骨已经被钉入了密密麻麻的捕杀网,霍解带着银鞍组的人聚拢到了他身边,而巢穴外,越航已经将异种引到了防护罩外,引爆了周围的重核弹。
大型防护光球将梁寰和厉曜以及银鞍组众人笼罩其中,还有这只庞大异种的脑核。
扩建防护罩外,异种的巢穴被炸得粉碎,连同这只吞噬了巢穴的异种的躯体,而它的意识还穿梭在梁寰繁杂的精神源内,企图绞杀梁寰的意识。
等它回过神来时,巢穴和身体早已化作了一片庞大的废墟,而梁寰直接封闭了整个精神源,虚弱之下它被排斥出精神源,四处寻找可以寄存意识的身体,最后也只能回到了百年前那具年轻的尸体内。
他睁开眼睛的瞬间,黑洞洞的枪口全部对准了他,而他的脖颈早就被插入了精神力屏蔽器,根本没有资格反抗。
“卑鄙的人类。”他被人按住肩膀跪在了地上,愤怒道,“你的精神意识根本就不在你的精神源内,你就不怕我占据你的身体吗?!”
“可惜你没有想到。”梁寰在他面前蹲下来,笑眯眯道,“异种先生,现在能考虑和我合作了吗?”
137、同归
军部技术组来的第一天,就险些和东三区一起全军覆没喂了异种,这忙帮得不可谓不刺激。
诸澧看着银鞍组的人全副武装押着那个“年轻人”进了越野车,额头的冷汗还没来得及擦,他转头问厉曜:“这就是那只大异种?你们为什么不杀了它,还敢把它押回东三区?”厉曜冷酷道:“这话你应该去问梁寰。”
“你们两个沆瀣一气,问谁不都一样?”诸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呵。”厉曜嗤笑了一声,“我和他观念不合又不是一天两天,代沟懂不懂?”
诸澧道:“你不过比他大六七岁,也有代沟?”
“何止有,简直无法逾越。”厉曜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诸副队,我们是来工作的,别老打听八卦,全体都有,列队上车,回东三区行政庭!”
诸澧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转头问旁边的唐睿智:“他吃枪药了?我又没惹他!”
看在他帮了自己的份上,唐睿智道:“估计是因为梁寰留下了那只异种吧。”
诸澧眯起了眼睛:“也对,厉曜眼睛里一向容不了沙子。”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厉曜真的和梁寰穿一条裤子,军部才该头疼了。
——
异种的审讯很快被安排了下去,为了保险起见,梁寰特意安排了暮泊和双塔两个变异体去看守,以免出现意外。
“梁哥,审问人员安排的是越航和裴仲,还缺一个位置,要不要将厉哥安排进去?”邓蒙看向梁寰,回来时梁寰和厉曜没有坐同一辆车,他就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而且厉曜一直没有来梁寰的办公室,而是住进了东三区给军部技术组统一安排的宿舍里。
“不用了,让凌女士过去。”梁寰抬眼看向他,“你还有事?”邓蒙干笑了一声:“梁哥,当然厉哥是咱们自己人,但我们对军部技术组多少还是有点……所以兄弟们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对他们。”技术和资源当然是要分享的,但是具体怎么分享,分享多少,资源又应该怎么分配,防护罩的保密工作要做到什么程度,这些都是需要仔细商榷的。梁寰盯着面前的光屏沉默了片刻:“邓蒙,如果你的伴侣不肯对你敞开心扉,你认为会是什么原因?”
没有伴侣的邓蒙:….
梁寰也没指望他能回答上这个问题,只是他进入厉曜的精神源,时间仓促而且厉曜明显不希望他了解太多——他一直知道厉曜的心理创伤很严重,但现在看来情况比他想象地还要更糟糕。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邓蒙说出了个万能的疑问。
“嗯。”梁寰点了一下光屏,“尽量不要让厉曜参与进有关这只异种的事项,有事情找诸澧。”
“明白。”邓蒙会意,带着命令离开了。
厉曜正准备将治疗仪往眼睛上扣,手腕上的芯片忽然震动了一下。
梁寰:【眼睛好点了吗?】
厉曜挑了挑眉,将治疗仪扔到了一旁:【还没好,伤到神经了。】
梁寰那边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道:【去找王乐任治疗一下。】
厉曜躺在床上跷着二郎腿,挑眉道:【治疗仪够用,对了,异种审讯什么时候?】
梁寰:【你要去?】
厉曜:【不行?怕我直接杀了它?】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厉曜啧了一声,直接关闭了芯片,将扔到地毯上的治疗仪捞起来准备再次启动,门就被人敲响。
“进。”他以为又是诸澧那个麻烦的家伙,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来人关上了门。
厉曜懒洋洋笑道:“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梁寰对你们可不会心慈手软,跟我合作起码能保证——”
他察觉到不对,声音戛然而止,猛地起身,就和面前的梁寰对上了视线:“操,怎么是你?”梁寰走过来托住他的下巴,看向他隐隐发灰的眼睛:“朕不放心,过来看看,你以为是谁?”厉曜啧了一声,想偏开头,结果梁寰的手更用力了些,扣住他的下巴不让他动:“别动。”
厉曜下意识地拧起眉,下一秒梁寰的掌心就覆在了他的眼睛上,温热的气息从他掌心传来,眼睛的刺痛缓解了不少,直到梁寰觉得差不多了,才拿起他手里的治疗仪,扣在了他的眼睛上面:“舒服了吗?”“嗯。”厉曜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他盘腿坐在床上,清了清嗓子道,“那什么,当时在精神源里我不是冲你,也不是不信任你,我就是——人都有点自己的小秘密,你能明白吗?”“朕明白。”梁寰坐在了床边,“当时在朕的精神源里,你我都没有记忆,如果朕还记得,也未必愿意让你全都看见。”
厉曜自然地靠在了他身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低声道:“没人进过我的精神源,你进去的瞬间,我确实有些抗拒,如果不是看见你身上的标记,我可能直接将你杀了,但我进你的精神源却没有事。”
“厉曜,这不是一件可以用来比较的事情。”梁寰同他十指交扣,语气平静道,“在来到这个世界前,朕对精神源一无所知,在遇到你之前甚至很少动用到精神源,但你不一样,你从小就接受军部的专业训练,对付的都是异种,抗拒是你的本能。”
厉曜笑出声来:“陛下,你可真会安慰人,难怪有这么多人追随你。”
“朕只是实话实说。”梁寰叹了口气,“虽然当时确实有些伤心。”
厉曜闻言瞬间直起了身子,转头看向他,然而眼前雾蒙蒙一片,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兴致:“真的伤心了,阳光都不灿烂的那种?”
梁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嗯。”
然后他就看着恹恹的人瞬间支棱起来:“没关系,等我好好训练一下,你肯定能顺利进入我的精神源。”
梁寰笑了笑:“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情闷闷不乐?”
厉曜挑眉:“不然?”
“朕还以为是异种。”梁寰道。
“和异种有什么关系,就算你防护严密,老子照样杀它个来回。”厉曜严肃道,“但是精神源涉及到了我们的信任问题,好不容易撤销了离婚手续。”梁寰同样严肃道:“朕明白。”
厉曜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梁副区长,工作和生活还是要分开,以后还是公事公办比较好。”
梁寰深以为然,刚准备起身离开,下一秒就被人抓住腰带拽回了床上。
厉曜恶狠狠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操,还是明天再分吧。”
… …
经过一场异常激烈的探讨,双方就公私分明这件事情达成了一致看法。
第二天,厉曜直接带着军部技术组的人员驻扎进了防护罩扩建工程的现场,默契地跳过了关于异种的问题。
梁寰坐在审讯室里,看着对面年轻的男人:“余容,这是你给自己取的名字?”
余容点了点头:“你真的能带我们离开本星?”
“当然。”梁寰道,“但是不管人类还是异种,离开本星都需要大量资源,你的这具身体死前留下了一个资源坐标,如果你能带我们找到这些资源,我可以在离开本星的舰队上给你留下一个位置。”
余容扯了扯嘴角:“你的同伴可都是要杀了我,他们憎恨我们这些异种。”
“憎恨的前提是能活下来,不管对人类还是对异种。”梁寰平静道,“我会说服他们,你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审讯室内的精神屏蔽器嗡嗡作响,门外,变异体和特级透明异种虎视眈眈,余容思索良久,终于点了头:“我可以带你们找到那个坐标,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梁寰道:“只要我能办到。”
——
工程现场。
陆敛被突如其来的光照得眯起了眼睛,他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你怎么说服梁寰将我放出来的?”
“用另一个高级异种的命换的。”厉曜咬着烟看向远处的北河,“我可是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陆敛道:“是你不想和梁寰彻底闹翻吧?”
“闹翻了又有什么好处?”厉曜嗤笑,“现在单靠着军部,人类都走不出大气层。”陆敛倒是没有反驳:“说吧,要我干什么,我可不信你有这么好心救我出来。”厉曜指了指远处的那条河:“防护罩扩建一结束,我们就准备进西异种丛林矿山,现在那个叫余容的异种手里有资源坐标,但是他在地下多年,并不清楚进山的路线。”陆敛瘫着脸道:“你难道觉得我会知道?”厉曜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身为异种和人类的自然结合体,你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唯——个能自由出入异种群的人,替兄弟们探个路应该不成问题。”陆敛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并不认同自己的这个身份:“我不干。”“那我就救不了你了。”厉曜惋惜道,“你只能被送回暮泊身边,那家伙深得梁寰真传,脑子更不正常。”
陆敛咬牙道:“.……那你还帮梁寰?”
“现在说不上谁帮谁。”厉曜拧灭了烟,看着逐渐合拢的防护罩,“能出去本星再说。”
不然大家早晚一起死。
138、吞噬
有了军部的加入,防护罩扩建的速度大大提升,而黎明集团也终于沉不住气,试探性地向梁寰发送了几则交流申请,但全都被梁寰忽视了。除了黎明集团,还有不少其他组织和机构都热情地向东三区抛出了“橄榄枝”。
“之前他们觉得防护罩不可能扩建成功,对你们的合作邀请置之不理,现在眼看有利可图,又都争先恐后凑上来。”厉曜枕着胳膊长叹了口气,“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梁寰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他的头发:“人多力量才大,现在参与进来的人越多越好,前期有了投入,等后面真正做决定时他们才会慎重考虑自己要付出的代价。”
厉曜枕着他的大腿仰起头来:“所以你把行政庭探索队也一起吸纳进来?”
梁寰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蒋穆风代表行政庭谈条件时,说他存有当年宥钊宸进西矿山的特殊路线图,哪怕机会渺茫,我们也要试一试。”
更何况蒋穆风是厉曜手底下的人,这点虽然他们从没谈及,但双方都心知肚明,至于蒋穆风在厉曜手下究竟充当着什么角色,他也许能借此机会看一看。
厉曜答应不对余容下死手,梁寰放陆敛出来又接纳了蒋穆风带着的行政庭探索队,双方各有退让之下,反而形成了相对微妙的平衡,由三方组建出了一支体积庞大的探索队。“不睡了,还有三十分钟就出发,我再去点一遍人。”厉曜起身顺手拍了一把他的大腿,“别老来找我,让别人看见影响不好。”
梁寰将被扯乱的领口系好,不咸不淡道:“这是朕的车。”
厉曜啧了一声:“我走路走得好好的突然被人拽进来就是一顿亲,我说什么了?”
梁寰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厉曜拽了拽他的领子:“给老子穿严实点儿,去干仗又不是去选美!”
梁寰微微一笑:“好的,厉长官。”
厉曜心情愉快地下了车。
——
东三区行政庭。
“梁哥他们的车队一个小时前已经出发了。”邓蒙将咖啡递给凌璇,“唐睿智和诸酩还在进行扩建防护罩的收尾工作,越航带着神封队提前去探路了,厉哥说这台机器能实时定位到每个人,一旦出现意外情况,就由您坐镇后方统一指挥。”
虽然他非常相信凌璇的能力,但他看着凌璇眼底熬出的黑眼圈,还是有些提心吊胆:“您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休息。”凌璇端起咖啡喝了两口,“如果能成功进入矿山找到资源,我们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大半,用不了多.…….”
他们就能组建舰队进入太空。
但也有可能梁寰和厉曜这一去全军覆没,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尽管他们做了严密的计划和紧急预案,但现实情况瞬息万变,往往最后只是靠那么一点儿运气。
凌璇沉下目光,她这辈子总是差那么一点运气,不知道这一次幸运之神会不会眷顾自己。
天色渐暗,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邓蒙,邓蒙接了个紧急通讯后离开,她向梁寰发送了自己的建议:“矿山地形诡谲,有许多未录入地图的危险区域,牺牲必不可免,你和厉曜最好分头行动,尽最大可能留存有生力量,我规划了备用——”
脚步声在办公室内响起,凌璇声音一顿,下意识以为是邓蒙回来,然而等她抬起头,冰冷的枪管就抵在了她的眉心中央。
容貌张扬艳丽的女人笑吟吟地看着她:“好久不见,凌女士,你还认得我吗?”
凌璇依稀有印象:“姜初冬?”
她后脊一凉,猛地想起当时梁寰确认的两名异种伪人,其中之一就叫姜初冬。
姜初冬将激光调到了最大值:“不好意思了,凌女士,我现在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凌璇瞳孔骤缩,姜初冬毫不犹豫按下了扳机,然后就在极短的瞬间,从天花板上蹿出了道影子,抓住凌璇硬是躲开了她的这一枪。
激光打在了他们身后的书橱上,厚重的金属瞬间融化成了一滩金水。
“你们这些伪人懂不懂尊老爱幼!”双塔暴躁地扶起快摔散架的老太太,气得破口大骂,“要不是我藏在天花板上做数学题,老东西就被你弄死了!她本来就身体不好还能活几年?!!”
死里逃生正想感激他的凌璇:“.…
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有点没礼貌。
姜初冬抓住被他砍断的胳膊接了回去:“变异体?”
双塔猛地转头,刚染的粉色卷毛上还沾着点闪粉,超短裤和小背心上沾满了血,他狞笑出声:“变异体怎么你了?!”
他将凌璇按在椅子上,从地板里掏出两枚重炮一个肩膀扛一个,银铃般的笑声瞬间响彻了整栋行政庭大楼:“我做完作业还要直播,谁也别想耽误我赚钱!”他每赚够一千万外加一套满分试卷才能睡到一个男人,这苦日子过得本来就烦!
没多久,东三区行政庭大楼内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轰隆!
炸开的碎石四散而落,将越野车的车玻璃砸得噼啪作响。
梁寰在全息地图上划出了两条路线:“我们现在已经过了北河,凌璇说得不错,现在兵分两路比较保险。”
厉曜盯着地图道:“现在陆敛在队伍最前方探路,越航带神封队跟着他,我们现在在队伍的中段,行政庭的人、我军部的技术组还有你东三区的研究员和技术队,银鞍组已经被一分为二留人断后,现在再分两路,只会将队伍打得更散,而且余容这只异种危险性太高,真发生意外你和暮泊未必能弄住他。”
梁寰指了指旁边的那条路线:“蒋穆风手里有十多年前军部进山的路线,这是当年唯一留存下来的信息,一旦陆敛的路线失败,这就是我们最保险的方案,必须有人策应。”厉曜缓缓眯起了眼睛:“你想将三方的探索队混编?”
“这是最好的办法。”梁寰将主路线放大,“除了几个研究员外,这次的探索队成员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而且东三区的人非常熟悉你,指挥难度会小很多。”厉曜眉头紧锁。
两个人的谈话声淹没在了车里,而外面终于炸出了一个通往矿山的缺口。
大型机甲在前面打头阵,霍解带着一半银鞍组的人在清路,忙里偷闲和队伍最后的郎韶打了个通讯:“你那边怎么样了?”
郎韶的声音从芯片中传来:“清理了一波普通异种,炸山的动静太大,你们最好动作快一点。”
“已经尽最大努力了。”霍解在飞扬的尘土里眯起了眼睛,“刚才老大透了一下口风,咱们的队伍可能要打散混编,我可能带着兄弟们跟厉长官一起,你有个心理准备。”郎韶笑嘻嘻道:“我要什么心理准备?跟着老大绝对没事。”
霍解被灰尘呛得咳嗽了两声:“就怕你掉以轻心,这次跟以前的任务不一样,矿山的异种格外狡猾,你别给我和老大拖后腿听到没有?”
“得了吧,我什么时候掉过链子,咱们马上就能上太空了,到时候还说不定谁拖谁后腿呢,你恐高那么严重肯定抱着我的大腿直哆嗦。”郎韶打了个响指,“不扯了,又来了波异种,待会儿见。”
“哎你——”霍解没说完,就他直接挂断了通讯。他突然感到了阵心悸,后背泛起了阵无着无落的冷意,刚要回拨通讯,远处的兄弟高声道:“霍哥,清出来了!”霍解关闭了芯片,大步走向了那片灼热的废墟。探索队未尾,眼见围上来的异种越来越多,郎韶有些烦躁地点了根烟,扛起光炮又是一阵无差别扫射,为了掩护其他人撤离,他很快就远离了队伍中心。“副队!小心身后!”郎韶后脑勺一阵发麻,而后凭借着多年的训练本能快速躲闪,下一秒异种的口器贴着他的后背而过,刚才提醒他危险的队员匆忙赶来,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操,这些鬼东西真是没完没了!”郎韶烦躁地骂了一声,默契地同他背靠背站在了一起,“我刚才还夸海口让老霍放心,我先掩护你出—”噗呲。细微的声音在一片爆炸声中几不可闻,郎韶愣了一下,低头看向穿出自己胸膛的触手,鲜红的血从那条触手的尾端滴落,砸在了满是尘土的地面上。“呃.….嗬.…”郎韶无声地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具体的音节,污血从喉间喷涌而出,他艰难地试图转过头去,然而对方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密密麻麻的触手穿透了他的骨骼和皮肉,如同万箭穿心,将他碾碎吞噬。
他的脸有些扭曲变形,先是出现了宥钊宸的模样,又变成了其他人的样子,而后是郎韶,大概是因为他扮演宥钊宸太多年,脸都是忍不住变回去,他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适应了这具崭新的身体。
不久后,“郎韶”从血肉堆中缓缓站起身来,抓住了自己用得最顺手的光炮,捂住胸膛艰难地从喉间咳嗽出了几块碎肉。
手腕的芯片再次亮起,他接了通讯,里面传来了霍解有些焦急的声音:“你没事吧?支援马上就到!你们运气也太差了点,竟然是高级异种群!”
“放心吧,已经都解决了,告诉老大不用支援。” 郎韶’抹掉了嘴角的血肉,笑得轻快,“早就说了我肯定不会拖你后腿。”
“靠。”霍解骂了一声,“吓我一跳,刚才突然心慌,我还以为你被异种吃了。”
“哈哈哈哈。”他嘲笑出声,“你被吃了我都不可能被吃,行了别扯了,我现在带兄弟们过去跟你汇合。”
霍解这才松了口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