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作品:《美人刀》 路夕绝轻笑一声,这次听起来不像装的,而是真的觉得好笑。
“你躲在我身后,是相信我会武吗?”
宋惊落摇摇头,说道:“我只是相信,表哥一定会有解决他们的办法。”
“既然表妹这样看好我,那我便想一个。我是朝廷命官,方才在船上可以将我的死归于意外,现在想杀我,他们背后的人怎么也要掂量掂量。但是表妹你就不同了,我若把你交给他们,我的困境就迎刃而解。”
“表妹觉得,这个法子如何?”
他笑吟吟地转过头,脸上的笑却带着冷意,像是真的在考虑要不要把她交出去。
刺客们得到了指令,手中的刀剑瞬间向他们刺了过来。
路夕绝抓住宋惊落的一只胳膊,将她向里一拉,让她躲过了一道剑光。
随即他轻轻一推,就将她推出了包围圈。
宋惊落借着他给的力施展轻功,躲到了巨石后面。
好强大的内力!
这样强的内力,她却一丝一毫都没有感觉到。
“走。”
他在打斗时蹦出这样一个字。
她猜想,他应该是不想让她看到他动武才让她赶紧离开。于是她刻意加重脚步,佯装自己已经逃了。
不一会儿,她又悄悄逃了回来,从巨石后面看路夕绝的情况。
他将那支玉箫握在手里,竖在身后,随后就与那些刺客打了起来。
他一个人,与二十几个高手周旋,还能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宋惊落看着他旋转飞舞的动作,手中玉箫和他的青衫长发一起舞动。
她从未见过这么优雅的招数,比起最优美的舞蹈也不遑多让,就像金灿灿的阳光下,在花丛间翩翩起舞的蝴蝶,又像山间蜿蜒曲折的清泉,柔美中又带着几分能够穿石的力量。
他的招式如水流和蚕丝,一旦沾上就挣脱不开,只能任由自己被拖向他的领地,成为他的猎物。力量爆发的时候,那些刺客已经全无招架之力,全都虚脱一般躺倒在地上。
这时,星月忽然出现,扔了一把纸伞给路夕绝。他接过后立刻撑开,有无数暗器从伞骨中飞出,将那些刺客都射成了筛子。
雨水落在那把纸伞上,又慢慢滑落在地,仿佛那就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伞。
路夕绝撑着那把伞,也只像一个冒雨赶路的人,地上躺着的那些人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所有武器当中,伞是最难控制的。而路夕绝却能将它运用自如,说明他的内力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她直到此时此刻,才真正反应过来,自己今日一直都在被路夕绝牵着鼻子走。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个动作可能都是精心布置好的陷阱。
先不提他一个瞎子,又不爱凑热闹,为什么要来看花灯。刺客现身时,他说他只要一伸手,她就会死,之后又暗示自己知道了宋岸的秘密,为的就是激起她的杀心。若不是宋岸的事情阻止了她,她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今他反倒还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她不仅要为了之前想杀他一事感到愧疚,从此还欠了他的!
宋惊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越想心中的怒火就愈甚。直到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犹如一盆冷水,把她从头浇到底。
她转身,看到了路夕绝。他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浑身是血,像是半夜三更来索命的鬼魅,他凉凉地说道:“表妹,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人将自己内心的阴暗藏起来,一藏就是十几年。他装作一个风度翩翩的君子,骗过了所有人。可突然有人撞破了这一切,那这个人的下场,用脚趾头也想得出。
那一瞬间,宋惊落想了无数遮掩的话,却最终脱口而出:“表哥的玉箫竟然不惧刀剑,果真是好东西。”
好东西个头啊好东西。
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关心箫的品质如何。
她在心里默默地骂自己。
路夕绝正对着她,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笑。宋惊落见过很多次他笑,却只有这次是具有攻击性的,毫不掩饰的。
不再是他刻意装出来的温润。
这样也好,不然宋惊落光是看着他,都替他觉得累。不过麻烦的是,她的事还没处理好,难道真的要给自己再添一个敌人?
还是一个刀枪不入且深藏不露的敌人。
她不知道他还有多少筹码,毕竟他一个文臣,没有多少兵权,前世血洗皇城的时候,却突然冒出来不少党羽。
可她能做些什么?
拿钱财贿赂,他定然不稀罕,反而她还想从他那儿赚钱。他这人,又不好美色。做小伏低,讨好认怂,他也未必相信。她实在是找不到切入点啊。
她叹了口气,抬起胳膊,伸向路夕绝。
路夕绝察觉到她的动作,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
宋惊落提起袖子,握在手里,小心地替他擦去脸上的血渍。
路夕绝惊愕地愣住,一开始他只是想看看她想做什么,想来无非是想趁机杀他,或是想尽办法讨好他。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胆大。
惊愕过后,便是难以抑制的愤怒和厌恶。
他毫无预兆地退后几步,声音冰冷地质问:“谁允许你碰我的?”
宋惊落的手僵在半空,她有些悻悻地收回手,背在身后,她似乎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我这身衣服,新做的,出门前刚穿上,很干净。”
“表哥下次动手,记得小心些,别再溅自己一身血。”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她走的每一步都像在赌,赌路夕绝不会拦下她。
走出很远之后,直到她回过头,已经看不到路夕绝和沂水河,她紧绷的弦才松下来。
果然,对路夕绝这样的人,还是得攻心为上。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格外羡慕宋明烟。如果能和她一样,拥有强健的体魄、拔树撼山般的力气,她便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了。
经过宋明烟的改造,她的招式已经不如前世那般阴狠,但这也就意味着,她没有从前厉害了。
前世苏琴亦不是她的对手,可如今竟也能同她打个平手。对上她,宋惊落能胜在对她的了解上。那那些她不了解的人呢?
她没有忧心太久,想到宋岸应该还在找她,便加快了脚步。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有几缕亮光透过云层,慵懒随意地打在路夕绝身上。他将双手绕到脑后,解下了眼前的布条。他双眼紧闭,似乎是适应不了周围的强光。
星月心下一惊,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路夕绝取下这布条了。
他把布条扔到星月怀里,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地说:“脏了,回去换一条。”
星月从远处赶过来,他到时,宋惊落已经走了。于是他问道:“大人,宋姑娘呢?”
路夕绝的神情带着些许玩味:“走了。”
“我杀人的样子,叫她看见了。”
星月皱起了眉。
若是被别人知道大人会武……
不仅会引人猜忌,日后行事,就多有不便了。
若是旁人看见了,杀了灭口就罢了。可偏偏看见的人是宋惊落。
“宋姑娘看上去是个知道轻重的人,应该不会乱说吧。”
路夕绝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玉箫,悠悠道:“在她乱说之前,我又无数个办法,叫她开不了口。”
星月忧心忡忡地说:“可她毕竟是……”
魏先生那边,他不好交代啊。
路夕绝打断他的话:“就算她是我亲妹妹又如何?挡了我的路,我也一样杀得。”
如今留她一条命,不过是因为她尚且有用。
星月已经预想到这个烫手山芋会有多烫手了。他在心里默默地盘算,要是有朝一日路夕绝真下了命令,他就派给晨晖去做。
***
冀州刺史范无量得知宋岸没有调令私自调兵,当即就带了几个人,来到沂水河旁。
“宋小将军人在何处?”他问那些忙碌的士兵。
他们正忙着救人和找人,看见他来,就对他翻了一个白眼,好像都不大乐意搭理他。范无量担任冀州刺史之后,明里暗里给他们使了多少绊子,他们心里明镜似的。
范无量见这些士兵不拿他当回事,不由得恼羞成怒,大声喊道:“宋小将军人呢?!”
宁卓见他发了火,便不好再继续躲着,他走上前,说道:“将军他不在这。”
“二小姐落了水,将军去找她了。”
范无量看着走出来的宁卓,眯了眯眼,问道:“你是谁?”
宁卓温顺地答:“我是宋小将军的副将,宁卓。”
范无量用嘲讽的语气反问:“副将?”
他对身后的几个人比了个手势,有些得意地说:“既然是副将……那就抓起来,听候发落。”
几个士兵听到他的话,大步买过来,抽出身上的兵器挡在宁卓面前,冲范无量吼道:“你想干什么?”
范无量身后的人也拔了剑,河边的气氛瞬间变得很紧张。
范无量冷笑:“干什么?没有调令私自调兵,是死罪!既然我找不到你们将军,先抓一个副将回去,也足够交差了。”
“动手!”
他带的都是官府里的人,要是真起了冲突,闹出人命,这事就大了。宁卓拉住他身前的几个士兵,说道:“我跟他们回去走一趟就是了,小将军一定有办法救我出来的。”
“我看谁敢?”一道张扬且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
宁卓转过身看到来人,像看到救星一般唤道:“小将军……”
范无量看到宋岸,换上了一副笑脸,说道:“宋小将军,正找你呢。”
“既然你在,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宋岸:“我若是不跟你走,你当如何?”
范无量冷哼出声:“宋小将军不是第一天领兵了吧,你私自调兵的时候,没想过后果是什么?今日我是按律拿人,你不跟我走,就是藐视朝廷,我会修书一封,呈至陛下案前。到那时,事情可就不像现在这般简单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家意图谋反呢!”
宋岸皱紧了眉,怒道:“老东西,你别血口喷人!”
“这么说来,我也有事,要禀明陛下。沂水河的水利陛下一直是最重视的,可昨夜却突然决堤,我的人已经查过了,是有人故意开闸放水。若非我调兵及时,该有多少无辜的人因此而死,而你们官府却毫无作为,到底是我有罪,还是范大人你玩忽职守?我相信陛下心中自有论断。”
“况且,两日后我就要带兵驰援边境,若是因为范大人的疏忽,贻误了军机,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范无量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本以为宋岸不过是个牙都没长齐的孩子、靠裙带关系上位的纨绔子弟。
没想到竟是小瞧他了。
他一个曾经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人,自然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讥道:“大胆!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竟敢不敬尊长,以下犯上,骂我是老东西!你还妄自揣测陛下的心思,天子心中所想,岂是你能胡乱揣测的?”
“我看你们宋家,就是翅膀硬了,恐怕已经不打算听淮都的命令。如今连私自调兵一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你们做不出来的?”
宋岸冷着脸,慢悠悠地走上前,手中长剑出鞘半寸,压在范无量的肩膀上。
范无量瞳孔皱缩:“你……你这是做什么?动刀动枪,非君子所为!我可是朝廷命官,你岂敢动我?”
宋岸不屑地轻嗤:“朝廷命官,拿钱砸出来的官也算么。你现在应该祈祷我阿姐毫发无伤,否则,我便替天行道,叫你人头落地、身首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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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岸冷冷地盯着他,一晚上过去,还没找到宋惊落的影子,他眼中染上了几分血腥气。
范无量缩了缩脖子,被他盯着,此刻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是奇怪,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怎么会被一个毛头小子的眼神给吓住?
他之前好像也见过一次这样的眼神,那是很多年前,在一间青楼里,他正跟一个女人行男女之事,就在即将冲上云霄的那一刻,有一个男孩突然冲过来,对他拳打脚踢。
他气极怒极,拔出剑就要杀人。可那男孩却丝毫不怕,依旧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最后他竟然被他给吓怕了,只得落荒而逃。
范无量此刻明白过来,这是不要命的眼神。
无论惹什么人,都不能惹不要命的。所以他此刻很识时务,不说话了。
“子澜。”宋岸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无比熟悉,既温柔又无奈的声音。
他猛地回过头,瞬间红了眼。
他大步跑过去,将人抱进怀里,哽咽着低声呢喃:“阿姐……”
他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你再不出现,你的子澜就要疯了。”
宋惊落拍着他的背,安抚他,她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那块布料渐渐变得潮湿。风吹过来,微微有些凉。
她愣了半晌,安慰道:“我没事,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
没想到刚说完,她就不争气地打了两个喷嚏。
宋岸连忙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小心地给她披上。
“阿姐,你有没有受其他的伤?现在感觉如何?河水那么凉,阿姐肯定着凉了,我们快回府去找大夫。”
宋惊落无奈地看着他,刚才那个伶牙俐齿,有理有据的宋岸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语无伦次的宋子澜。
他的脸从宋惊落肩膀上抬起,脸上的泪水和发红的眼尾、鼻尖就再遮掩不住了。宋惊落看着心疼,抬起手,给他擦脸。
“别担心,我没事。”说着她忍不住笑起来,调侃道:“小哭包。”
“还是这么爱哭。”
范无量见他们两个完全把他晾在一边,当他不存在似的,顿时心中火起。再加上宋岸的气势已经不似刚才那般强硬,于是他觉得自己又可以了:“二小姐已经平安归来,宋小将军没有理由再逃脱罪责了吧。”
宋岸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将宋惊落身上的袍子拉得更紧了些:“阿姐,这里风大,我送你回府。”
宋惊落摇头:“我想留下来,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范无量气得跳脚:“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们……竟敢无视老夫!”
宋岸继续说:“不用了阿姐,你看,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呢,忙得过来。你的身子要紧,马上就入冬了,要是这时候病了,该如何是好?阿姐也不想我出征的时候有所顾虑吧。”
宋惊落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理,捧着他的脸道:“那你不许再哭了!”
宋岸露出一个青涩的笑:“好,我不哭了。”
他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心中一紧:“回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用厚厚的被子裹起来,再在屋里放上炭盆,就不会再冷了。”
范无量吼叫的声音越来越大:“真是岂有此理!”
让他更气愤的是,那些士兵都以手掩面,在暗地里偷偷笑他。
当他是瞎子呢!
他气愤地甩袖而去,走前还放下话:“那老夫这就到宋府,找宋祈讨个说法!”
宋岸仍旧没什么反应,他接过宁卓刚去买来的氅衣,又给宋惊落裹上。
他盯着她的眼睛,很多次欲言又止,最终才小心地试探着说:“阿姐,我背你回去。”
“不用,我还走得动路。”宋惊落说道。
让外人看到他背她回府,到底不像个样子。
宋岸低下头,沉默片刻,也没再坚持,“那我给阿姐找一辆马车来。”
说完,也不等宋惊落说话,他便起身去准备了。
宋惊落小声问旁边的宁卓:“我看上去有那么娇气吗?”
宁卓愣了一会儿,发自肺腑地点了点头。
宋惊落虽然简单的打理过,可头发还是湿哒哒的,有些凌乱地贴在脸上。黑色氅衣披在身上,衬得她的脖颈更加雪白。
她的肌肤细腻清透,像一块上好的白玉,仿佛稍微用一点力气,就能戳得粉碎。
即便她现在狼狈不堪,但有这张脸在,她就不是落水,而是出水芙蓉。她站在这里,已经吸引了许多士兵的目光。
不过,他们也只敢偷偷摸摸地瞄上两眼。
宁卓想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不是因为二小姐娇气,少爷才准备这些的。”
“他是见不得二小姐受一丁点的苦。”
宋惊落眨了眨眼,然后垂下眼睫,漫不经心地说:“你很了解他。”
“我记得你六七岁就到宋府来了吧,算是和子澜一起长大。他待你如何?若是他有待你不周的地方,就来找我,我会替你好好教训他的。有什么不好和他说的,也可以和我说。”
宁卓脸色不易觉察地白了几分,说道:“二小姐这是哪里的话?小将军待属下一直都是极好的。”
宋惊落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别辜负他对你的信任。”
宁卓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应承着,说是。
宋岸这时走过来,说道:“阿姐,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回去吧。”
宋惊落点头,走到马车前。他找来的这辆马车有点高,宋惊落揉了揉自己有些泛酸的左腿,站在车前僵了半瞬。
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一个梯子,但又怕说出来会再麻烦宋岸。
但宋岸看到她停住不动,又伸手去揉腿,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想都没想,就在马车前趴下来,垂着头说道:“阿姐,踩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