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作品:《武状元是个女子

    围观武生见状皆神色一变,纷纷抻长脖子等着看凌月摔倒在地的洋相。


    然而凌月受下一掌,看似清瘦的身躯竟没有丝毫颤动,仿佛清风拂过山岚,空余一阵悠悠的清凉。


    她挑了挑眉,低笑一声,玩味地欣赏着韩天啸及一众武生骤转惊愕的神色。


    “如何?现在凌某可有资格与韩兄一较高下?”


    围在两侧的武生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望向被他们簇拥在中间那人。


    韩天啸面色铁青,忽然捏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兵部颜尚书到!众生肃立!”


    一声通报将身前剑拔弩张的氛围打破,武生们慌忙四散开去。


    凌月于是越过众人,径直走到队伍前方站定,只见禁军护卫着一名威严赫赫的兵部官员缓缓行至候考武生面前。


    那名官员约莫四十来岁,体格健硕,步履飒沓,他如炬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缓缓抬手作揖,虽见些许华发却仍不损武将雄风。


    “诸生久候,本官乃兵部尚书颜宣,请诸生列队肃容,依照次序随我进入武德殿校场。”


    洪钟般的声音让众人为之一振,韩天啸很快气昂昂地从众武生中走上前来,越过凌月站在了队伍之首,目色中满是不服。


    凌月不以为意地笑笑,整冠肃立。


    颜尚书严峻的目光掠过状似水火不容的两人,在凌月身上略一停留,便转身带着列好队的一众武生往武德门行进。


    金钉朱漆的武德门一开,庄严宏伟的庑殿顶武德殿便呈现在众武生眼前,激起了一阵惊叹之声。


    武德殿前的校场上早已备好了箭靶弓张等武举用具,监试官们也于丹墀下的校场前列朝服侍立。


    颜尚书入列之后,武生们由礼部官员引导,分东西侍立在众官员队列之后。


    巳时一至,礼部官员奏响礼乐,但听内侍官高唱一声:“恭迎陛下驾临武德殿阅试!”官员们与众武生便一齐行跪拜之礼。


    衣明光铁铠、佩宝剑的禁军统领率神武军护卫着皇帝及二位皇子,浩浩汤汤地自武德西门而入。


    众武生都悄悄抬眸觑着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着通天冠的天子,唯有凌月的目光越过至尊,落在了常常入她梦中的清影之上。


    那人身姿清峻,眉目如画,着三梁远游冠,朱红里衬绛纱袍,明明是那样明媚的色彩,却将他衬得比六年前的雪夜里还要清冷苍白许多。


    秋风轻抚,那清癯飘摇的身姿好似日光下的朵朵落雪,似乎只一眨眼便要随风而逝。


    凌月心头陡然升起一阵担忧,心道殿下许是染了风寒,才莫名携了些许病态。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可被注视着之人却敏锐抬眸,远远对上了她的目光。


    那双眼睛仿佛一片冰封的荒原,在看向她时,倏然亮起了沉寂已久的星星。


    还未等她分辨出其中之意,他的目光便已移开,仿佛方才的对视只是她的幻觉。


    此时皇帝庄严的天音携着武德殿的厚重回音清晰传来:“众卿平身,诸生亦不必多礼。”


    她的心绪顿时沉静下来,与众武生一齐随礼官指示起身,只见皇帝圣驾已至武德殿丹陛之上。


    “今日乃永宁二十二年九月廿二,大璟恩科武举殿试之日,见到诸位新俊意气风发汇聚一堂,朕心甚悦。”


    “此次恩科别开生面,特许女子应举,并且真有一位女子通过了武举乡试与会试,要在今日殿试与诸位男武生同台竞技,实乃前无古人之奇观也。”


    话到此处,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凌月身上,见着她清丽峭拔的样子,神色各异。


    皇帝一振袖袍,端坐于丹陛正中的黄案之后,珏王江风之与威王江云霆则分别侍坐于左右两侧的案几。


    “朕十分期待诸生在此次殿试中的表现,接下来,这片校场就交给诸位武生,一展风采!”


    一语既毕,武生齐呼万岁,严阵以待。


    武举殿试的考试内容有五,分别是长垛、骑射、马枪、步射和翘关,第一项便是考核武生远射之准度的长垛。


    长垛,是将一方布帛画为五规作为箭靶,箭靶内规半围长三寸,其余四规两边各长三寸,置于悬高三十寸的草垛之上,武生们需列坐于距离草垛一百又五步远的木凳上,以一石力六钱箭射击箭靶。


    至于殿试为何要求武生坐着引射,是因坐射只能调用半身之力,对武生臂力及掌控力的要求更高,也更适应交战中无法站立射箭的极端情状。


    参与殿试的武生共有四十一人,于是校场左侧列二十一垛,右侧列二十垛。


    原本就站在校场左侧的凌月与韩天啸等人皆往左侧长垛而去。


    但那群男子仿佛事先约定好要挤兑凌月一般,纷纷快步列坐在了校场前侧,很快,校场左侧便只余下末端空出的那方位置。


    丹陛右侧的威王江云霆见凌月落座校场左侧最末端的角落,嘴角扯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随着颜尚书一声令下,长垛考试正式开始。


    凌月利落举起身侧案几上摆放着的弓弩和利箭,却立刻察觉到了异样——这并非一石弓。


    虽然外表与一石弓并无明显差异,但握在手中的重量却更重些许,应为二石弓。


    她偏头看了一眼左侧的武生,他们神色如常地搭箭上弓,目不斜视,想来弓弩应无异样。


    她掂了掂从壶中取出的箭支,箭重确是六钱没错。


    可问题在于二石弓拉力比一石弓大上一倍,搭配的箭支重量也应更重,否则不但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弓与箭的伤力,还很容易射偏和损伤弓箭。


    凌月忽然回想起方才韩天啸等人抢占长垛位置的举动,或许那并非只是纯粹的排斥,而根本是一场别有用心的陷害。


    他们想看她首场考试便拉不开弓的窘状,想让她在御前永世不得翻身;而若她发现异常上报陛下,准备武具的官员想必亦有法子推脱罪责。


    而她便要改换弓具,失了自身气势不说,只怕还会引起冷嘲热讽,折损她在天子眼中的印象。


    思及此,凌月不由得轻笑出声,他们明明这样瞧不起她,却又要在暗地里耍阴招动手脚,不敢让她站在与他们同样的起点一较输赢。


    不过如此也好,越是陡峭的断崖,便越能助她乘风直上。


    丹墀上下的监试者见只有凌月一人迟迟未拉弓弦,正感疑惑,却见她忽地搭箭上弓。


    修长双臂似擎山河,开弓如满月,“咻”的一声,箭矢破空长鸣,正中靶心。


    一支支利箭接连不断地自校场末端的角落射出,箭发如雨,箭箭穿心。


    丹陛正中的天子见此景象,不禁睁大了龙目。


    惊叹之声自丹墀之下接连响起,箭壶里的十五支箭皆射完后,凌月起身朝监射官致意。


    监射官于是上前仔细核阅她的射箭成绩,此刻,丹陛上的天子也不由得起身朝着凌月的箭靶上望去。


    “十五支箭皆正中靶心,核为上第!”


    “什么?这怎么可能?”


    侍坐于皇帝右侧的威王江云霆一拍案桌,不敢置信地从案几后站起身来,立即被前方凝望考况的皇帝晲了一眼,自知失态,忙收了声。


    皇帝随即将审视的目光转向另一侧的珏王江风之,只见他缓缓啜饮一口热茶,目光随众人一道望向凌月的箭靶,目色渺远,气定神闲。


    站在校场首端的韩天啸盯着末端长垛上整整齐齐的箭靶,耳旁听着监射官宣告他“十五箭皆入内规,核为上第”的成绩,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虽然皆是上第,可凌月的十五支箭整整齐齐皆在靶心环绕,而他的十五支箭虽皆未出内规第一院,但分布上却稍显零落,越是后发的箭,就越偏离靶心。


    她的弓弩明明应当有异,为何……她竟还能连中靶心?


    他愕然望向丹壁右侧的威王,却见后者亦是拧眉不解,面色不霁。


    武生们皆已引射完毕,凌月留心观察着方才挤兑她的一众武生,却见他们纷纷出言质疑她的成绩,唯有校场首端的韩天啸目眦欲裂地紧盯着她的长垛,不发一语。


    她心下凛然,看来武生中只有韩天啸知晓她手中之弓有异,否则他们此时皆应闭口不言,将此事暗暗揭过,不予她任何逞风头之机。


    凌月心中更觉可笑,他们既不知情,却又能与韩天啸串通一气挤兑她一人,想来便是因为她的女子之身了。


    丹陛之上的皇帝尽收下音,他顺势招来侍立在旁的禁军统领,吩咐道:“宋岩,你去替朕看看,那女子的弓弩石力是否不足?”


    “是,陛下。”


    凌月正欲向监视官上报弓具异常,却见一身明光铁铠的禁军统领已携同兵部尚书越过校场,疾步来到她的身侧。


    “神武军统领宋岩奉陛下之命,特来校验考生凌月弓弩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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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来得正合她意。


    凌月对二人行了一礼,双手将弓弩奉上:“凌月不敢欺瞒陛下,凌月方才所用之弓石力确实有异,而箭,依然是六钱箭。”


    “为避免打断诸生考试,凌月不敢立即上报弓弩异常,请陛下恕罪。”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


    宋岩接过凌月手上的弓弩一拉,面色立即变了,他向着丹陛上的皇帝高声回禀:“禀陛下,凌生所用之弓,是二石弓。”


    “二石弓?!”


    一语既出,武德殿上下的议论之声正如凌月所料那般鼎沸喧腾。


    纵观大璟,能力挽二石弓上阵破敌者皆为猛将,其中最为世人熟知之将,前有已故的珏王外祖父萧上将军,今有统帅飞凤军的珏王江风之与禁军统领宋岩。


    然而这样一个年方十七的女子,竟能力挽二石弓,并能以不适配二石弓的六钱箭矢连中靶心,箭无虚发。


    比这场上所有男武生的准头都要胜出几筹……这怎么可能?


    众人看向凌月的目光皆如见了活鬼神一般,半是愕然,半是惊异。


    九五之尊的皇帝亦惊异不已,他双眉紧锁,沉吟片刻:“如此,凌生情有可原,成绩作数。”


    “负责准备殿试弓箭的军器监官员何在?”


    侍立在丹墀下的军器监弩坊令立即出列跪拜。


    “回陛下,殿试一应武具,乃是由弩坊丞林忠义负责,此弓弩许是他手下差吏一时粗心错放,臣监管不力,请陛下责罚。”


    如凌月预想那般,弩坊官员将罪责推给了手下差吏,意图大事化小。


    皇帝横眉拍案,威严尽显:“传朕旨意,军器监弩坊令刘遇,弩坊丞林忠义,以及涉事人等一律停职查办。朕绝不容忍武举间有任何徇私舞弊之举,谁再敢再犯,朕决不轻饶!”


    “诸卿,可听清楚了?”


    江云霆面色铁青于宽袖下攥紧双拳,却忽见身侧的江风之正默然审视着他,他慌忙敛容,与丹墀下所有官员一齐应道:“臣遵旨。”


    惩处了犯事的官员之后已近午时,皇帝命尚食局为武生送上膳食,饭饱之后,武举殿试继续举行。


    没了那些暗箱操作,凌月在接下来的骑射考试中势如追风,百发百中,夺得上第;


    又在马枪考试中骑马刺枪挑落四板,夺得上第;


    步射考试强调肩胯与双脚的标准身法,更是其囊中之物,凌月再次毫无悬念地夺得了上第。


    到了第五项翘关之试时已至酉时,许多武生已见疲态。


    当一方青铜大鼎被六名力士小心翼翼地抬上校场之时,众武生皆面面相觑,虽考官已宣读规则完毕,却迟迟未有人敢上前应试。


    江风之目光落在那方鼎上,那是一年前他率飞凤军大败南楚之后,南楚派使臣进献给大璟的青铜凤鼎,重达千斤,至今还未听闻有谁能仅凭一己之力将其扛上肩头。


    虽然此项考试的合格标准仅为扛起此鼎,但凤鼎贵重,若未有十足把握能护其完好,武生们只怕也不敢贸然尝试。


    天子让兵部以力扛此鼎作为殿试考核之项,颇有些为难之意。


    他的视线转而停栖在校场上静静等待的凌月,修长雪白的五指下意识拢了拢滚烫的白玉杯壁。


    校场中央的凌月等待片刻,但见武生中最为人高马大的韩天啸拨开众人,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大鼎之前。


    他左右扭动着脖子,反压掌心拉直手臂,如听天籁般享受着自己骨骼咯吱作响的脆音。


    活络筋骨完毕之后,他才缓缓蹲下扎了个马步,双手展开合抱青铜凤鼎,大喝一声,衣袍之下的肌肉顿时如山坡隆起,额头、脖颈和手背处皆青筋暴起。


    千斤大鼎被他抬起了几近一尺之高,半刻之久,他长喝一声将青铜鼎重重放下,震天动地。


    武生中爆发出阵阵掌声与喝彩,韩天啸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他咧嘴一笑,朝凌月高举拇指,随即竟又倒转下去,做了个喝倒彩的手势。


    一时之间,全场武生如被点燃一般,对着凌月嘘声阵阵。


    面对韩天啸的公然挑衅,凌月笑着拍了拍手掌,原本淡然的脸上增添了许多兴味。


    “韩兄莫急,凌月亦正准备一试。”


    她缓步走到庄严硕大的青铜凤鼎前站定——于是,校场内外的所有目光,皆汇聚于那个高挑峭拔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