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周卜易,误人子弟

作品:《先生为奴

    离鸡鸣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美人忽从梦中惊醒,然后隔了一会又陷进去。


    入梦,惊醒,醒来,再进梦中。


    循环往复,似乎没有尽头。


    顾棉两步走到床边,紧紧握住周卜易的手。


    本王要怎么帮你?本王已经尽了所有努力……


    周卜易,你,要靠自己。


    顾棉的眼睛死死盯着美人,趁他梦醒的那一点点时间跟他说话。


    慢慢的,周卜易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要怎么治好一个得了离魂症的人?


    顾棉将十根手指与美人相扣,一声一声唤着他的名字。


    “周卜易……


    “周卜易……”


    “周……卜易……”


    顾棉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唤了多少遍,也许是一千遍一百遍?


    然后就在某一声之后,终于得到了回应。


    “叫魂呢?”美人笑着看他,“顾小棉。”


    周卜易美得不像话的眉眼弯下来,像是盈了一捧秋水。


    于是顾棉想,周卜易一定是狐狸变的精怪。


    要人老命了……


    “棉丫头,直呼你先生的名字,是不是有点大不敬啊?”周卜易半开玩笑着,看见顾棉瞬间涨红的脸颊,笑了笑,调戏似的低喃,“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大半夜的在屋里晃来荡去,爷这是问道寻仙呢?”


    顾棉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沉默着从小板凳上起来,绕过那凳子,然后和衣躺在了小榻上。


    “闭嘴,睡觉。”


    这会儿他倒是惜字如金了,也不知道刚刚是谁差点没把嗓子说冒烟。


    周卜易忍着笑,到底是没憋住,漏了些声音出来。


    顾棉黑亮的眼睛,在昏暗的夜里,幽幽如两团鬼火,一闪一闪盯着不住发笑的美人。


    周卜易可能是觉得顾棉这满眼苦大仇深的样子还怪可爱的吧。


    他越发笑得开心,笑得甚至咳嗽起来,然后皱眉吐了血。


    顾棉唰一下跟诈尸似的坐起身,鞋都顾不上穿,只一瞬就到了周卜易身边。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一直吐血?


    外伤会导致人吐血吗?


    顾棉大拇指贴上美人唇角,把那血抹开。


    为什么……他身上是不是有别的病……


    他怎么就这么多病……


    这些病,会不会致命……


    为什么养个小私奴就这么难……


    顾棉低下头,轻声询问,“本王……可以抱你吗……”


    按理,那外伤应当都结痂了,小心一点应该不碍事……


    “不给抱,回去睡觉”,周卜易直接闭上眼睛,不理人了。


    顾棉手已经伸出去了,可终究是不敢唐突,怕伤到周卜易,又悻悻收回手。


    露气深了,而他也再没有了困意。


    顾棉在床底下找到了刚才被踢开的另一只木屐,踩着嘎吱嘎吱作响的木地板就出去了。


    他手里拎着一盏小油灯,走在黑黢黢的长廊里。


    偶尔有换班的家丁向他行礼,他视之不见,一路来到华云舒在的偏院。


    推开院门,顾棉深深蹙起眉……


    …好好的地上怎么全是大坑……


    华云舒在这里干了什么?开荒吗??


    他本以为华云舒早该睡下了,却没想到那卧房竟还亮着灯!


    顾棉放轻脚步从坑边走过,贴着窗边去听。


    ——那里面有人在谈话!


    华云舒听见推门声,转了转眼珠,努努嘴示意坐在旁边的人顾棉来了。


    那人不动声色微微点头,继续道,“云舒,你要的卷轴查到下落了,明日可能会出现在鬼市上。”


    ——明日吗?


    顾棉将耳朵贴在墙上,以期听得更清楚。


    “长兴啊,你明儿跟管家告个假,就说家里老母病了,要回去探望。


    “我们安排的牛车就在城东门外接应,鬼市的位置只有……”


    华云舒压低了声音,顾棉没听到名字,“…知道,错过了这趟车,连我也不清楚去哪里找入口。”


    傅辰压了压草帽,他没用腹语改变声音就是刻意要做给顾棉看的。


    也该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傅辰沉声,“明天天一亮我就出发,誓死拿回卷轴!”


    华云舒轻叹,“大人这病……唉……”


    “那地方是最后的希望了……”


    傅辰眼露赞许——好话术。


    有话如此,还愁殿下不上套吗?


    顾棉不知道屋里两人在做什么打算,他本是来叫华云舒仔细给周卜易把把脉的。


    现在看来这华云舒早就知道周卜易身体的问题了。


    顾棉转身离开——他现在就要出发,抢在傅辰前面上牛车!


    不亲自去看看,始终是不放心……


    况且……


    顾棉垂了眸子,听周卜易的意思,他们这些人其实未必可信。


    他只能相信自己和先生,其他人一概都要留个心眼。


    既然这东西听起来如此重要,那还是自己拿在手里比较好。


    见顾棉离开,两人才继续说起之前的事来。


    华云舒疑惑道,“长兴,那边为什么还不动手救人?”


    傅辰语气中透露着不满,“他们已经放弃了南城王,决定重新培养一位朝歌皇室上谱。”


    “不可理喻!”


    华云舒不用想也知道他们选了谁!


    “那顾承年绝非池中之物,他脑后有反骨,而且之前对大人……坏了……那一脉难道对大人不满,想借此敲打他……”


    华云舒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你快点跟黎阳春解释,说服他去劝劝那一脉,大人他……”


    “晚了”,傅辰摇摇头,“我看见那一脉的人和顾承年一前一后从同一座茶楼出来……”


    “那一脉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或许,他们已经打算烧谱回炉,重铸九器。”


    “他们应该已经察觉我们脱离掌控,想要……只怕不光我们上谱九人,甚至包括黎阳春那几位督察在内,也许都被划了红线……”


    华云舒深吸一口气,腿有点发软,他抖着声音道,“我……我现在去告诉大人,提醒他……”


    “云舒”,傅辰抓住华云舒的袖子,“你还不明白吗?大人早就料到了。”


    “别再去打扰大人了……让他好好休息吧……长兴……”


    “长兴心疼他”,傅辰咬牙,“那一脉明明有办法救大人出来,却放任大人去跪钉板……”


    “这件事本就是那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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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问题!如果不是他们非要清算徐川,大人至于以身入局吗!”


    华云舒拍拍傅辰肩膀,权做安抚,“长兴,多说无益。”


    “既然他们不仁,那我们也没必要跟他们假义。相信大人的安排,相信大人的智谋。我们……”


    华云舒看着黎明即起,眼睛里渐渐亮起光,“终将登顶。”


    “只是大人在殿下一事上到底还是情感胜过理智,这点我们不得不防”,华云舒叹了口气,道,“长兴,辛苦你再去联系黎阳春一趟,计划已变,那一脉的布置不得不动了。”


    傅辰颔首,然后沉默了很久,忽然道,“其实……我怀疑那一脉早生了私心。”


    “他们究竟是想要一统,还是……”


    ——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们做的,与幼时他们教我们的,早已背道而驰。”


    “不重要了”,华云舒背上药箱,“我去给大人换药,再问问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他们不救泽舟,我们自己救!


    “没有顾泽舟,我们在边南关会多不少麻烦……”


    二人一道走出院门,然后分道扬镳。


    顾棉走到城东门的时候,刚好天蒙蒙亮。


    一个左肩膀上搭了条毛巾老农打扮的人正坐在牛车上用柳枝戳牙。


    看见顾棉,他一愣——不是…这谁啊?


    可能是路过吧……胡一窦想着,满不在乎继续戳起牙缝里卡着的菜叶来。


    “你叫什么名字?”顾棉径直停在了胡一窦面前,“在谱上排第几?”


    “嘿,你特么谁啊?”胡一窦拉下脸,“知道老子在谱上还这么趾高气扬,一点礼貌都没有,你是哪个误人子弟的家伙教出来的??”


    顾棉极冷淡地吐出三个字,“周卜易。”


    ——完了……


    胡一窦一个趔趄从牛车上摔下来,连滚带爬抱住顾棉大腿,“咳…那个……小胡我就是没睡醒……”


    “主子…您…您可千万别跟大人说啊!”


    要是叫周卜易知道自己骂他误人子弟,他还不得扒了自己一层皮??


    “嘿嘿嘿,主子……姓名什么的无关紧要,您想怎么叫怎么叫,就是叫我胡狗蛋儿胡铁柱都行啊。”


    顾棉一头黑线,他拂开胡一窦的手,冷着脸道,“本王不喜与人触碰,离本王远点。”


    “没关系啊主子,您可以不当我是人,当我是个牛马就行”,胡一窦站起身,挠挠头,“我擅长堪舆风水、盗墓偷尸、摸金挖坟,主要作用就是当个开路的马和搬运的牛,人送外号一牛马。”


    顾棉闻言脸色更黑——这都什么跟什么?那《名器谱》上怎么尽是些奇葩?


    胡一窦神色小心看了顾棉一眼,紧跟着便低下头,左右手两根食指不停对戳。


    “那个…刚刚是我没有礼貌,顶撞了主子……主子别告诉大人呗……”


    顾棉看了胡一窦一会儿,道,“可以,等会带本王一起去鬼市。”


    胡一窦脸色一变,“这个……那个……额……”


    “怎么?”顾棉眉头一皱,“支支吾吾的什么意思?”


    “啊……鬼市在…在地下……”


    胡一窦心一横,闭上眼道,“其实这鬼市在皇陵下面!您可能要掘自己祖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