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停下！”


    身后传来长长的“哨音”，那声音由远及近，倏尔间已至耳旁。


    单穆霜此时已经精疲力尽，头垂地仅半膝之远，身体半悬倒挂在马背上，的亏一只脚还勾在马蹬上，否则早就纵身拖下马去。


    双眼迷蒙，微光透过眼皮，唯能看到头顶下绿草和皑雪如筛急驰而过。


    她想看看是谁来了，努力抬头，却如头顶千斤，只余光间看到那人身骑白马，再无其他。


    她浅浅地“哎”了一声。


    就这般情形，论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逃皮肉之苦。


    那马背甩得她五脏巨疼，她只觉自己像一块软皮糖糕，软瘫在马上。马背颠得她剧烈地咳嗽，最后，痛到麻木，甚至连呼吸的气力都没有了。


    她的右脚慢慢从马蹬上滑落至脚尖，只差一个颠簸就能摔落下去，右手的足鞠也从嵌着的食指指尖慢慢掉落。


    没救了！连耳边的风声都在哀哀萧萧，像是在为她惋惜叹息。


    突然，“吁！”一声，一双大手将她拢起，随即，她的后脑撞在了一块坚硬的磐石上。


    好暖和。


    这块石头竟还有温度？


    她牵起一丝嘴角，想转头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奇物？然而，任由意念使唤着脑袋，偏偏使了半晌力，那脑袋竟是一点都不听话地垂了下去。


    此时，她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倒落下去，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魂骨，只剩了一张软囊。


    哎，又要摔了……


    正想着，忽而，一个遒劲的力量拉住了她，后又将她狠狠撞到磐石上梏住了她。


    她“唔”了一声，再也动弹不了半分，唯有个脑袋还能思索些许。


    这究竟是什么呢？说是石头，居然还能动？


    她的视线模糊，而混沌的大脑更像是漂泊在大海上的一叶孤舟，竟一时辨不出方向来。


    嗯……像个火炉。


    不对，似一堵墙……


    也不是……


    哈，是硬床上的被子！是暖的，也是硬的，还是柔的。


    她想通了，原来是在梦魇呢！


    *


    “楚成公子，温柔些。”高福道。


    一丈远处，是凌璟琏用力拉扯单穆霜下马的情景，那马背上的单穆霜则软绵绵似面团子任由他摆布着。


    “吁！”李俊呵马停。


    高福从马背上颤巍巍爬下来，一落地就捂着胸口干呕。


    先一步下马的李俊拍了拍他的背，笑道，“本公子的骑技还可以吧？”


    “不错，不错，奴家还从未坐过这么快的马。”高福扶起身，擦了一把汗。


    方才情急，单穆霜落到黑马上时，凌璟琏夺了李俊的白马来救，而李俊则抢了另一匹马尾随其后，他便是搭了李俊的快马到的。


    “楚成公子，轻些放。”高福缓了缓身，蹒跚跑至凌璟琏的身后。


    眼前，凌璟琏怀里抱着昏迷的单穆霜，看模样，像是要一把将她扔到地上。


    “不如……不如给奴家吧。”高福伸开手，弯身欲接。


    那里，凌璟琏敛着眉，脸色阴沉，眼底好似蕴着一点就能爆发的汹潮。听到高福如是说，只睨了他一眼，转身不由分说，将怀里的人一扥，就送到了高福手上。


    与其说送到高福手上，不如说压到高福身上。


    高福原就到了花甲之年，又是个阴柔的缺阳之人，加之方才在马上一路狂奔身体不适，那忽如其来的重量上来，便架不住分毫。


    “我说高公公，这么不行吗！”李俊扶住往下倒的高福调侃道。


    彼时，凌璟琏凝息，退了两步。


    但听身后高福连着“哎呦”两声，又听李俊“啧”声不断。


    他敛眉抬眸，且看到李俊抱着从高福手中滑落下去的公主，而高福则怨怨哀哀地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怎么那么重。”李俊扥了扥怀里的单穆霜，走两步，又扥两下，“哎，兄弟，你媳妇自己抱。”他说着，也不由凌璟琏如何，直接将那怀里的人送到了凌璟琏臂弯里。


    原先神色稍缓的凌璟琏，面容一拧，将头撇至一边。


    邪风拂面，夹着她身上浓重的玫瑰香味，令人反胃作呕。


    他睨了李俊一眼，又冷冷地睇向怀中尚无知觉的人。


    她的双眼紧闭，一张脸透白得似一块无尘的白玉，原也不至于惹人厌。可偏偏她额上微散的细发弄人，绒绒绵绵的如猫爪，总要时不时地在他的脖上、下颌处、唇上还有鼻尖处抓挠。而最令人烦的事，还是她发梢上带的玫瑰香，简直不能容忍片刻。


    他低低地“呵”了一声，又撇过头去，将鼻腔里残存的玫瑰熏味清了个干净。


    “楚成公子，奴家替君主和公主先谢谢了。”高福掸了掸身上的腌臜，毕恭毕敬对凌璟琏鞠了一躬，“步撵快到了，楚成公子先辛苦一下。”


    高福看到远处的“救兵”正赶来，心中石头半落。


    他面色稍松快下来，目光从移动的步撵随至凌璟琏身上，不想那里凌璟琏的脸色冷得戳人脊梁，便“呵呵”堆了一个笑道，“这地上潮凉，公主金贵，怕落了风寒。”


    其实，一则确实也是怕单穆霜着凉，二则更为主要，那单穆霜如今代表的是齐国公主的身份，堂堂公主的尊贵之躯在这场面上扔至在地上，实在是失了脸面，


    凌璟琏轻哂，“你，把衣服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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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抵抗的压迫感。


    “奴吗？”高福不敢置信。


    解衣？他想做什么？


    但听到时，竟也不由控制得开始解起披衣来。


    待解开衣襟，他方反应过来，现在风雪渐大，许是楚成公子想替公主披上。于是，连道，“喏，还是公子想得周到。”


    没想这夏国二公子不仅齐射武术高超，还如此细心，竟是民间误传了他？


    高福笑着将手中的披衣递上，因着凌璟琏双手抱着单穆霜，更是贴心地抖开披衣，轻轻披在单穆霜身上。


    青灰色披衣下，那张透着粉嫩的白玉似的脸，更如清水出芙蓉般的秀丽。


    她的眉睫动了动，脸上好像有了些生气。


    “啧。”李俊望着睡得安静的单穆霜，连摇头，“楚成兄，你这小媳妇胆子挺大，连你的烈风都敢骑。”


    凌璟琏瞪了他一眼，看来是嫌弃他多话了，于是，赶紧闭上了嘴，拍了拍高福微驼的背转移话题，“公公，身体不行啊，得补补了！”


    高福低着头，“呵呵”挤了笑，再抬起头看到凌璟琏时，那笑便挂在了脸颊处，笑又笑不起来，挂又挂不下去，僵僵地停在半空处，“楚成公子，这是？”


    眼前，只见凌璟琏脸色冷凝，手拿方才他披在单穆霜身上的外衣，扔在了地上。


    “奴家的披衣有什么问题吗？”高福皱脸，躬身去捡。


    心道，莫不是嫌它有味？


    凌璟琏低身屈膝，用侧身撞开旁边的高福，道，“闪开！”


    高福愣在原地。


    “叫你闪开就闪开。”李俊感觉出凌璟琏面下克制的愠怒，连扯着高福的袖子往后拉。


    慢些许，只怕他哥们都要拔尖杀人了。


    “这……”高福的脸皱成了一团。


    这……这是要把公主扔在地上？


    他踌躇着伸出双手去接，但又碍于眼前这尊“恶神”的气势，只是干巴巴地弯着腰，不敢轻举妄动。


    “轻……轻些放。”高福搓了搓手，只道。


    “摔不死的。”李俊笑，“方才都没摔死，命大着呢。”


    高福虚虚地“哎”了一声，但看着凌璟琏手悬空向身外一倾，那形势就要重重地将怀里的人扔了出去。


    他不禁“哎呦”一声，斜着脸闭上眼，不忍再看。


    来日方长，自求多福吧，单姑娘。


    不想，良久，都没听到物体摔落地面的声音。


    撇头小心看，只见单穆霜还软软地扎在凌璟琏的怀里，一双细白如柔荑的手缠在他的脖上，像是莬丝子紧紧蔓绕。


    “冷。”她低低喃语，“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