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牧野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了。


    他放轻脚步，回到自己的房间，脱下最外层已然湿透了的校服外套，将自己整个人丢向了床铺上。


    他打开手机，刚刚在路上编辑出去的动态收获了不少赞，大家看不懂祁牧野发的那串emoji是什么意思，但图片中的梧桐和雪却看得十分清楚。


    可淮宁分明没有下雪。


    【我说你小子这么今天突然逃课，原来是赶着看雪去了，浪漫哥。】


    【行了哥，就别拿网图骗我们了，淮宁哪来的雪。】


    【哥你过生日吗？生日快乐？】


    ……


    从第一句生日快乐起，后面的评论自动成了队形，整整齐齐的生日快乐排兵布阵，刷了有一整页屏幕之长。


    林仰星的评论也混杂在其中，她看热闹不嫌事大，也给他评论了一句生日快乐。


    【不是，评论区这是在干嘛？我记得这哥暑假的时候就已经过过生日了吧？】


    不知道盖了几层楼，终于有人指出了不对劲。


    祁牧野轻笑，在他这句下面打字回复：【阴历生日，蠢。】


    那人居然也真信了，于是哦了一声，也在后面给他刷生日快乐，逗得祁牧野闷笑了几声。


    他将屏幕截了图，转发给林仰星。


    【喏，帮你要了不少祝福来。】


    那头居然还没有睡，消息刚发出去，上面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幺星：【（抱拳）】


    幺星：【到家了吗？】


    祁牧野在床上翻了个身，将枕头拖过来支在自己身下。


    【嗯，怎么还不睡。】


    幺星：【刚打算睡。】


    幺星：【怎么那么晚才到家？】


    祁牧野摸着手机边缘，看了一眼被自己丢进脏衣篓里的校服外套。


    不知道是请完假之后过于兴奋还是给林仰星过生日这件事过于专注，他骑着车从学校大门出来，就这么骑着车上了淮宁通往北宁的国道线。


    直到后来半道上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光是骑车感到北宁没有六七个小时下不来，他不得不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自己的车锁好了，在手机上叫了一辆顺风车把自己捎过去。


    回来也是如此，只是当时锁完车忘记打上标记，在找车的时候费了点劲儿，好不容易找着车，骑着回家的时候已经是这个点了。


    他将脑袋埋进枕头里，觉得自己脑子真是有病。


    【早到家了，现在才看手机而已。】


    幺星：【哦。】


    幺星：【我要睡觉了，晚安。】


    祁牧野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了好一会儿，室内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就是面前这部亮着荧光的手机，暗淡的光源打在他的脸上，像沉溺于深海之时看到的唯一一束光。


    他喉结微动，指尖在屏幕上敲动。


    【我想过了，以后。】


    【我想和你一起上沪大。】


    林仰星大概已经睡了，没有再回话。


    祁牧野叹了口气，将手机锁屏，自己拿上了换洗的衣物，走进了浴室。


    ——


    但其实林仰星在睡前看到这条消息了。


    悸动潜藏在每一次呼吸中，直到第二天上学路上她都在反反复复咀嚼着那两句话。


    她甚至飘飘然，觉得祁牧野是不是有可能也有一点喜欢她。


    “大学霸，走路低着头不看路，在想什么呢？”


    林仰星温温吞吞地抬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萧迟。


    她下意识后撤了一步，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


    昨天那个纯属是意外，她甚至压根没有想到祁牧野会在这个当儿出现。


    萧迟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挑眉嗤笑，“小冠军又吃醋了？”


    林仰星绕开他，继续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她不大想在萧迟面前提到祁牧野，总觉得有点奇怪。


    “他真是小气。”


    萧迟也不恼怒，只是跟在她身后，时而招花逗草。


    “我突然想起来，你还没有回校篮球队吗？”


    林仰星生硬地转移话题。


    “校篮球队？”


    “嗯，我听说你上次主动请辞，他们真没有留你下来吗？上个月好像是市篮球赛来着，你没参加吧，我们学校进市赛不容易，我要是带队教练，肯定不同意你退队。”


    “啊……你说这个。”


    林仰星满脑子都是昨晚那个沪大，并没有注意到萧迟逐渐失落的语气。


    “不去了，没意思。”


    “怕输吗？”


    萧迟快走两步，没忍住笑了，但是笑声很轻，并没有恼羞成怒的意味。


    “是啊，怕输，之前不觉得，篮球赛输了就输了，又不是输不起，但是现在的话，我不大想输。”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林仰星，见她并没有在看自己。


    “但其实去年你们有机会赢的吧，如果你没有临时退场，虽然我看不大懂篮球，但是输赢我还是能分辨的。”


    萧迟将两手揣进口袋中，呼了一口气，水雾逐渐消散，“谁知道，也许呢。”


    “所以当时你为什么退场？”林仰星转头，看向走在自己身边的萧迟。


    当时她只将注意力放在自己那瓶水上，并没有多想，时间晃晃悠悠荡过了一年，再度回头，不再纠结那些小东西的时候反而能够看出更多东西。


    比如明明没有受伤，也没有任何理由，只有最后两分钟了，萧迟为什么莫名其妙就下场了。


    “你觉得呢？”萧迟抬着下巴，那双狭长的眼觑着她，带了几分狡黠的笑。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问你的。”


    “有没有可能是我和你那位小冠军约好的，特地给他这个逆风翻盘的机会，他不是很想在你面前表现自己么。”


    林仰星根本没有思考，萧迟话音刚落，她斩钉截铁地吐出了两个字：“不会。”


    “你们都不是这样的人。”


    虽然和萧迟只认识了这短短一年，但林仰星知道他不是这么大方的人，祁牧野更是，他虽然傲娇，但也并非输不起。


    这个年纪的男生都中二，也把体育精神看得比什么都重，输了也许会恼怒，但既然是公平竞技，那也怨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菜就多练。


    这句话能够广为流传不无道理。


    “哈。”萧迟爽快地笑了一声，“你当真了解我么？你知道只要钱到位我什么都干吧，给你熬药送你去医馆带你去看打糕就觉得我是好人了吗？”


    林仰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他很像《疯狂动物城》中的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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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狸尼克，看上去坏得要命，但实际上心还是软的。


    他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又是熬药又是送自己去医馆又是看打糕的，哪个坏人会闲着没事干做这些事儿。


    不过是惯会张牙舞爪罢了。


    林仰星捏着书包肩带，忍住没笑着揭穿他，“不是啊，虽然不大了解你，但是我了解小冠军，他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嘁——”萧迟觉得没意思，“你们关系还真好。”


    雪落满枝，蒋欣然许下的愿望大概实在太杂，雪花冰没有应验。


    下了一晚上大雪，今早安排值周的学生多了一批，他们拿着扫帚，从教学楼开始，一点一点将路面上的积雪清理干净，扩出一条相对干净的道路来，免得路面结冰，造成人员滑倒。


    他们在教学楼的楼道处分别，文科班在楼下，自觉的学生已经开始早读了，趁着早上主科早读还没有开始，先把文综必背条目给背了。


    朗朗书声伴随着在外除雪学生的欢笑打闹声，新的一天就这么平淡又不平凡地开启。


    林仰星到教室的时间还早，办公室锁着，老师还没有上班，教室里也只有稀稀疏疏几个同学，他们围坐在一起，讨论着意外降临的雪。


    她的后桌已经回来了，见着林仰星进来，冲着她挤眉弄眼了一番。


    “好啊林仰星，老实交代你昨晚干了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哎都和你说了，林仰星胆子大得很，没想到吧，你真当她是什么书呆子小白兔呢。”蒋欣然朝着后桌眨了眨眼，“你是不知道，昨晚……唔！”


    林仰星眼疾手快，赶在蒋欣然把话说下去之前捂住了她的嘴，甩了个眼刀过去，警告她别轻举妄动。


    高中生活本来就枯燥乏味，最大的娱乐也就是吃一下学校里的大瓜。


    蒋欣然和章招秋一样，都是小说狂热爱好者，编故事水准一流，谁知道从她口中添油加醋一番说出去之后会传成什么样子。


    “行行行，我不说我不说。”蒋欣然笑得快岔了气，“哎！金明玉来了！”


    他们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从桌板下摸出已经卷了边的语文课本，随便翻开了一页，装作自己在认真早读的样子。


    ——


    萧迟并没有第一时间回教室，他单肩背着书包，在办公室门前站了一会儿，看着值周生一点一点将教学楼广场上的积雪清扫干净，然后深呼气，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


    “报告。”


    他们班的班主任也是刚刚到校，开窗通风，然后是给烧水壶加水，他朝手心呵了一口气，问萧迟来的目的。


    “我过段时间可能要请一段时间的假。”


    他将书包摘下，从里面掏出了一本病历本，里面塞着厚厚一叠医院检查单子，病历本上面是一张请假申请单，家长这一行已经签好名字了。


    “哎……”


    班主任叹了口气，没有看那些检查单据，而是沉默地将请假条拿过来，十分熟稔地在假条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下次什么时候返校？”


    萧迟扯了扯嘴角，“不知道，看情况吧，我尽早。”


    今年的冬天在这一场初雪之后，温度降到了低谷，冷意似乎要钻入人们的骨缝里，像附骨之蛆一样，遍布周身。


    但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