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亨利八世的怀疑

作品:《一桩蔷薇色的命案

    随着骚扰案起诉成功,王森转做污点证人的计划彻底被推翻。他提供的监控视频不仅可信度降低,就连香湾大酒店的经理和他本人都要被追责。


    而钟汉廷自杀案也因此进入大众的视线里,作为死者家属,有一些市民认为邵薇太快进入一段新恋情,也有市民为她鸣不平。一时之间,压力统统涌入了玫瑰湾警署。


    署长勒令停止调查。


    邢风从重案组出来时接到了邵薇的电话,电话里她让邢风去车行取一下之前送去修理的车。她因为起诉性骚扰名声大噪,最近有很多职场女性找她寻求法律意见,她忙得走不开。


    “钥匙在车行,你过去报我的名字就行。”邵薇语速飞快地说,身后是一片嘈杂的交谈声。


    邢风到车行的时候,车子已经被开出来了,他简单和车行的人打个招呼就去取车。邵薇的车子很新,看上去应该是今年才买的。邢风自然地摸索起车机的设备,刚看到音乐设备就想起邵薇说的《绿袖子》。


    邵薇说之所以会撞车是因为听到了《绿袖子》走神了。


    邢风皱了皱眉,点开音乐设备想把这首歌删掉,一点进去却发现上次正在播放的歌曲并不是《绿袖子》,而是另一首钢琴曲。


    “怎么会……一听到歌就撞上了花坛……”他喃喃着,顺手点进去最近播放,然而排在第二的歌曲也不是《绿袖子》。


    他提起一口气,心里想着或许是情急之下或者崩溃之下按了删除。但他的手指却一直往下拉歌曲目录。


    终于,他在第二页的第一首歌里看到了那首让他和邵薇都为之变色的《绿袖子》。


    奇怪。


    太奇怪了。


    如果《绿袖子》不出现在最近播放的目录里,他可以说是删除了。


    如果《绿袖子》出现在第二、第三、甚至是第四首,他可以说她是情急之下切歌了。


    但是现在……它出现在了第二页的第一首。


    他忽然感觉头皮发麻,整个人失神地靠在椅背上,刚想打开车窗呼吸点新鲜空气,一转眼就看到一张脸凭空出现在车窗外。


    邢风吓了一跳,见是车行的人才又松了口气。


    “怎么样?车子修得还可以吧?”


    车行的人面带笑容地问了一句,邢风胡乱点了点头,随后反问过去:“你们之前修车的时候……有没有检查过音响?”


    那人愣了一下,翻查手里的检查本,犹豫着说:“之前沟通的时候没有说过要检查音响,我们只检查修理了车头损坏的部分,邢先生您是觉得音响有什么问题吗?”


    邢风看对方神色自然,不像是说谎,摆了摆手:“没有,我只是问问。”


    “哦这样,我们车行有自己的音响,修车的时候是不会碰客人的音响的。”


    邢风知道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也没有再说什么,和对方道谢后直接把车子开走。有了怀疑,开车的时间就变得格外漫长。


    他随手点开了一首流行乐听,当看着它从不起眼的第三页攀升到最近播放的第一页第一首时,他整个人像一条搁浅的鱼。


    他一边忍不住出汗,一边又觉得唇干舌燥。


    他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回到公寓里,看着已经在家里看书的邵薇,他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回来啦?”


    两个人异口同声。


    “是啊。”


    再次交织在一起的声音让邢风稍微放松了点,他将车钥匙还给了邵薇。后者接过,自然地放在桌面。


    “你怎么快就回来了,我刚刚还打电话给你,想让你顺道去一趟家里拿双鞋子回来,不过你没接电话。”


    邢风下意识拿出手机,看到上面确实有一通未接来电。


    “你怎么不多打几个给我?”


    “我怕你在捉贼嘛。”


    邢风的心悬了悬,抬眼见邵薇打趣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贼要捉。你要一双什么鞋子,我过去拿。”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


    “喂。”


    邵薇的声音冷不丁在背后响起,他慢慢转过去,生怕邵薇发现自己的局促不安。


    “怎么了?”


    “你才怎么了,你钥匙都没拿,怎么进去?”


    “哦……哦,对,”邢风定了定神,“我都忘了。”


    邵薇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邢风。邢风正要接过,又被她躲开了。她伸手去摸邢风的额头,发现上面渗着一层薄汗。


    “不舒服啊?要不我自己去?”


    “没什么,可能是闷到了。我出去走走,呼吸点新鲜空气就好。”邢风拿过钥匙,再次转身往门口走去。


    “阿风,”邵薇再次叫住他,这次邢风没有回头,“其实你也不需要拿钥匙过去。我之前留了一串钥匙在保安处,你过去要就好了。今晚是警察搜捕的最后一晚,明天警方就不用进去了,钥匙也该拿回来了。”


    “……好。”


    邢风问前台保安拿了钥匙,保安还是那个保安,见邢风来了他神神秘秘地问:“你们找到那个送外卖的女人没有?”


    “还没有,”他顿了顿,“我已经不管这个案子了。”


    “哦……真可惜。不过邵小姐是真的命苦,你要好好对她啊。”


    邢风拿过钥匙,对保安说了一句“好”,刚要刷卡进去,就听到一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阿风。”


    钥匙掉落在瓷砖上发出了剧烈清脆的响声,就像有人在耳边用锤子敲击石头。邢风弯腰去捡钥匙,轻而易举就从干净到反光的砖面看到身后的赵忠为。


    “阿风。”


    “师父?您来干什么?”


    邢风转过身去,看到赵忠为坚毅的目光。


    “带我进去。”


    “搜查令明天再失效,您为什么不直接问保安拿钥匙?”


    “上头已经不准我们再查下去了,如果我贸然去找保安拿钥匙,万一被上头追究,我要吃处分的。”


    邢风双手环胸,警惕地靠在消防通道的墙壁上。


    赵忠为则苦口婆心地劝他:“我只是想上去看一眼,我想再证明一件事。”


    “你来来去去就是不肯放过阿薇。既然上头都已经下令不许再查了,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执着?”


    赵忠为停了停,再开口时语气沉重了不少:“因为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天网恢恢。一个人要是做过,肯定会留下痕迹。相反,如果她没有做过,那又怕什么调查……”


    邢风有点烦躁,他皱起眉头,打断了赵忠为:“那是不是如果一直查不到东西,但你又相信自己的直觉,那她就要一辈子接受你的调查呢?这个案子是以自杀开始的,它没有明确的追诉期的。”


    “不。阿风,你信我。”赵忠为知道他们立场早就不同了,他只是想尽快验证自己的怀疑,所以他没有想过隐瞒,“我只要验证最后一件事,最后一件。只要这件事结束,我就真的放手。”


    邢风没有松口:“什么事?”


    赵忠为没有说话。


    邢风急着追问:“到底什么事?”


    思考再三,赵忠为说:“王森告诉我一个人的遗嘱是不可能有那么多个‘我’字,我看过钟汉廷的遗书,那上面足足有11个‘我’字。”


    “那又怎么样?钟汉廷本来就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而且,你能在遗书上找什么?找视频录像吗?”


    “不,王森还和我说过邵薇打字有一个习惯,她习惯在最后一句话上加个空格再加句号。只要我能验证这一点,我就可以知道这封遗书到底是不是她伪造的。”


    邢风一时噤了声。


    见邢风表情有所松动,赵忠为乘胜追击:“阿风,你不想知道你的枕边人有没有……”


    “不想。”他斩钉截铁地说。


    ——


    昏暗的客厅“啪”地一声被灯光照亮。赵忠为宽慰地拍了拍邢风的肩膀,径直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邢风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这里的一切都被警方的封锁线挡住,要进入书房得跨过重重难关。赵忠为打量了一番四周,确定这里没有遭到任何破坏后,猫着腰走进了电脑。


    一份纸质的遗书安静地躺在电脑的旁边,上面肉眼可见已经铺了一层灰尘。


    赵忠为摸到鼠标,正要移动。


    “等等——”


    邢风喝止住他,自己则慢慢挪到赵忠为的旁边。一块已经熄灭的电脑屏幕照出两个人不同的神态,等邢风彻底站定后,他才吐出两个字:“开吧。”


    赵忠为不再迟疑,伸手滑动了鼠标,映入他们眼帘的是需要输入登陆密码的页面。赵忠为之前在邵薇那里得知了密码,每按下一个字母,身后的人的呼吸都会重几分。


    等密码输入完毕,邢风的手已经渗出一层汗。


    赵忠为没有立刻进入电脑,而是看向紧张不已的邢风,“你来按‘进入’吧。”


    邢风伸手去按,还没碰到进入键,手已经湿滑一片。他突然想起当警察的第一天,捉贼的第一天,持枪的第一天,那些“第一天”都没有现在来得紧张。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从他允许赵忠为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重重按下进入键。他已经想好了,无论是什么结果,他都会接受。他都会……


    电脑开机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一切的想法。他们看着电脑桌面,忽然意识到电脑曾经被关闭过。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再从打开的文档里看到曾经的痕迹。


    一瞬间,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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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房间里充斥着窒息的沉默。


    “怎么会?我不是告诉他们都别关机吗?”


    第一声质疑还是从赵忠为的口中发出,他怀疑地看向邢风,双手紧握他的肩膀:“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进来关机的?你想帮她销毁证据,是不是?”


    邢风反手推开赵忠为,哑声说:“怎么可能?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如果不是你上来,我……”


    “那会是谁?邵薇?她曾经上来过?走,我们去找监控。”


    赵忠为二话不说就拉着邢风的手往外走,邢风毫无头绪跟着他走了几步,随后又甩开他的手。


    “够了!”


    “你什么意思?”赵忠为惊愕地看着邢风爆发,眼里的难以置信转化为怀疑,“你有心包庇她?”


    “不是!”


    “不是?不是你为什么那么紧张,你是不是也在怀疑她?”


    邢风别开视线,“我没有怀疑过她。”


    “你说谎!我是你师父,难道我看不出来你的反常吗?你不怀疑她你为什么手心全是汗,你不怀疑她你为什么一整晚心不在焉,吞吞吐吐的?你不怀疑她你怎么会让我上来看电脑!”


    赵忠为逼近邢风,双眼凌厉地盯着他,“邢风,你是一个警察。无论是谁犯了错,你都不可以包庇,无论是谁!”


    邢风忍无可忍,怒声道:“我包庇的不是她,我包庇的是你!”


    在赵忠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邢风缓了缓起伏的心情,继续说:“你说要上来,我就让你上来,不是因为我怀疑什么,而是因为我想让你死心。从钟汉廷自杀那天,你就一直抓着阿薇不放,你一开始说她有动机,说她买保险,说她退保,结果呢?结果发现是钟汉廷想杀她!”


    “然后你又听信了王森的一面之词,说她有作案时间。但其实,钟汉廷泡在热水里,法医连他确切的死亡时间都不知道!”


    “现在我想让你死心,给你上来查最后一次,你又说我怀疑她。师父,够了,你的直觉不是每次都准的,邵建安那次根本就是意外!”


    “不是意外,我比谁都清楚,不是意外!”


    “那现在又要怎么解释?!”


    赵忠为哑口无言,他干脆转过身去,调整自己激进的心绪。邢风看到他这样,也不好继续争执。他用手擦了一把脸,正要劝赵忠为放下。


    下一秒,门外传来了开锁声。


    “阿风?”


    邢风看着推门进来的邵薇,脸上的错愕暴露无遗。


    “怎么这么紧张地看着我?”


    “我吓了一跳,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怕你忘了找保安拿钥匙,没想到出了门才记得钥匙在我手上。”


    邵薇眉眼弯弯,视线却向四周飘。她走进了久违的房子,像是有些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一眨眼就过去这么久了,屋子里都铺满尘了。”


    她一间一间房看去,边看边回味着什么。走到书房时,她突然回头看向恍惚的邢风,“我刚刚在外面好像听到你在说话,你在和谁说话?”


    邢风眼神闪烁,摸了摸鼻子:“没有,刚刚和David仔在说案子的事情。”


    “真的吗?好凶哦。”


    “真的,”邢风走向前,拉住邵薇的手往外带,“他们顺便问你后天有没有空,一起到天台烧烤。”


    “你很急吗?走得那么快?你的手怎么这么多汗?”


    “我不是很急,这不是你来了刚好看看拿哪双鞋嘛?我怕我拿错了,你到时候不开心。”


    邵薇闻言凑近了邢风,双眼眯了眯,“我在你心里这么凶啊?还是你有什么小秘密不想让我知道?”


    “哪、哪有?”


    “说谎,”邵薇挽上他的手,她的手有点冷,有点潮湿,覆在他手上让他莫名地吸引又排斥。


    邢风没有反抗,只是任由她挽着,像在等一把凌迟的刀。


    “你该不会是……”


    她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看向书房那扇紧闭的门。


    赵忠为就躲在房门后面,他的耳朵紧紧地贴着房门,忐忑不安地听着邵薇的“拷问”。她的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像浴缸水一般渗进他的耳朵里。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和她打趣的声音同时响起——


    她说:“你不会是怕鬼吧?”


    邢风笑着否认,两个人说说笑笑了两分钟后,才离开了这个房子。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赵忠为看着无处可藏的书房,松了口气。


    然而他还没回神,“滴滴”一声短信声就从他口袋里传出来。


    他第一反应是幸好邵薇离开,第二反应才是拿出来看。短信是林如雪发过来的,上面写着——


    【林如雪:1994年负责检验凶手DNA的人员名字已经拼出来了,那个人是何振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