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圣在大家的问好声中,平和地向所有人打了招呼，然后在注目礼之下，踩着台阶上了讲台,还特别慈爱地摸了摸梦梦的脑袋。


    梦梦就仰着头,亮晶晶地看着他：“老师！”


    孙福圣：“嗯。”


    他说：“梦梦今天也很可爱。”


    梦梦笑得更加灿烂。


    孙福圣站在了讲台上，而跟着他进来的那二十来人则是排开站在了讲台下,注视着他们。


    人很多。


    比路回想象得还要多。


    这间教室本身就不小，约莫一百来平,容纳了两百多人都还显得有几分空旷。


    他们重新坐下后,孙福圣就说：“我们今天迎来了新的家人。”


    他示意路回他们：“请新的家人做一个自我介绍吧。”


    路回没站：“我叫君朝满。”


    孙福圣也没有让他一定要站起来回话，只是温声问着：“跟大家说说你为什么会加入我们吧？”


    路回：“？”


    我也想知道。


    不过……


    路回若有所思。


    感觉这样的话,可以操作一下啊。


    路回勾起唇,轻叹着说：“加入善神教的理由吗？其实我也不太知道。我只是觉得自己一直浑浑噩噩地活在这个世界，好像没有什么目标,也没有一个方向，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要什么，只知道活得很累。但是我之前来听课的时候，有感觉到这里的氛围很好,大家好像都很快乐，所以我就也想进来看看。”


    “原来是陷入迷途中的人。”


    孙福圣温和道：“没有关系，善神会为你指引方向的。”


    明照临：“明照临。”


    他语调随意，直接用了路回给他的人设：“身无分文，无处可去。”


    孙福圣：“原来是无家可归、被世俗夺走了一切的可怜人,没关系,善神包容接纳一切。”


    听到这里,年凭初他们自然也懂了路回为什么编那一嘴。


    他想看看孙福圣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所以之后齐白开口，仗着路回和他在一个副本,他有靠山了，做了个非常大胆的尝试：“我就是无聊，觉得你们这儿有趣，所以过来玩玩。”


    路回顿了下，在心里轻嘶了声。


    他倒不是觉得齐白做错了，只是齐白这个话……刚好和他另一个猜测贴合上了。


    所以路回看了齐白一样。


    齐白正好也在悄悄看


    他，两人对上视线，齐白捕捉到路回眼里的复杂，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了。


    他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齐白迟疑了一下，但想到之前有一次路回随口和他提过一句就是不要太质疑自己，有点自信，在副本里也很重要，所以齐白十分自信地站在那儿，没有半点退缩。


    路回感觉自己像是看见了只小公鸡。


    不过，齐白这一出也确实算是推动了剧情。


    路回看着面上的温和笑容没有半点变动的孙福圣，心说接下来就可以看看了。


    看看这个副本到底是怎么回事。


    年凭初和冷渡他们也没有详细说自己的身份故事，就是因为感觉自己怎么样，所以想加入善神教。孙福圣的说辞也还是那样，然后宋叶就开创出了第三条路。


    宋叶：“我以前做的那些活都特别不干净，每天都要陪人睡觉，我受够了，所以想要逃离。


    孙福圣轻叹了声，眼里也没有怜悯，还是那样的慈爱：“你也是一个可怜的被世俗裹挟的人，不过没有关系，善神会为你洗去从前所有的肮脏和痛苦。


    再然后就是和他们同期进来的杨亮亮了。


    杨亮亮说的话，就是为路回他们开辟了第四条路：“我和我身边的人关系都很差，他们都很讨厌我，瞧不起我，所以我更喜欢这里，这里大家是平等的，没有歧视，没有阶级。


    孙福圣这一次就没有评价杨亮亮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而是和蔼地说：“是的，在我们幸福别墅，所有的一切都是平等的，大家都是相互依靠的家人，你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路回没什么感情地看了他俩一眼。


    孙福圣让站起来了的杨亮亮坐下就好，然后就开始了他的授课：“我们先给新来的家人们详细解释一下善神吧。


    “善神诞生于天地，祂神力无边。而人类诞生与罪恶与欲念，人类的一生都是充满了罪孽的，所以人类才会生老病死，才会流露出诸多丑恶的姿态，为了一点利益争论不休。不过善神慈悲，祂愿意庇护所有知错就改的人类，也愿意帮助每一个想要回头的人类。


    孙福圣抬起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我很幸运，善神选择我作为发言人，让我指引大家方向，诚心侍奉善神，直至完成救赎。


    和几个高玩下副本的好处就是，路回不需要自己出头，他们自然会开口。


    尤其冷渡和宋叶


    也不是那种只想争什么利益的，冷渡不用多说，宋叶…任平生现在已经和他谈好了合作，自然也不会说事事都要路回出头去做那个会被打的鸟。


    所以宋叶举手：“老师。


    “她轻声问：“完成救赎后会怎么样呢？


    “会回归善神的怀抱，会成为善神身边真正的神使，和祂一起永生。


    每个玩家，包括齐白，在此时脑海里都冒出了一个词——同化。


    副本里最常见的，就是玩家被副本的什么东西污染了，然后被同化。


    有人说，同化后的玩家就会变成副本里的怪物或者NPC，这一点甚至在游戏世界的论坛里被很多人讨论过，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就是有在副本里看见过之前和自己一块儿下过副本的玩家变成了NPC。


    所以关于同化，他们都分外警惕。


    而作为这本小说的作者，路回不仅第一反应是这个，还想到了点别的。


    比如说这个所谓的善神就是这个副本的大BOSS，他们所有人都是他圈养的食物，而他吃他们，是要达成一个条件才能吃，所以才会有这么多步骤……


    难道是心甘情愿的被吃？


    还是说……


    路回想到了那一条。


    【请玩家关注自己的身体状态，如果副本结束时身体状态有所特殊异常，也将视作生存失败】


    他们的身体状态被污染或者被“修改到了什么模样的时候，善神就可以吃他们了？


    路回扫视了一圈屋内两百来号人。


    其实除了他们六个新进来的玩家外，这二百来号人里，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是小风他们那样，一直挂着幸福平和的浅笑，像是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偏偏又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感觉。


    还有人是比较正常的表情，也有人还在忐忑适应。


    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中间也是“分级了的。


    有人已经完全被洗脑成功，也有人还没完全接受，但已经慢慢适应，还有人和他们应该是差不多的。


    ……他们要去和那些人交涉一下看看吗？


    路回思索了半秒不到，就否定了。


    他太了解孙福圣这套，知道从入教仪式开始，接受不了的就已经离开了，而能够接受的，身上的“野性就已经被驯化，关在了身体里，只等待之后被孙福圣慢慢消磨，然后变成一个被洗脑了的傀儡。


    到那一步，就算没有孙福圣，


    他们也能自己成为孙福圣一样的存在。


    因为他们真的相信善神，甚至是坚信善神。


    而就算还没到那一步，只是被关起来的野性，也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撩拨起来的，得最直观的刺激。


    路回暂时没动。


    毕竟是限时七天的生存本，他们怎么都得在这里面待七天，万一那个善神他们六个人加起来都打不过，把BOSS惹恼了在这儿撑七天？那是神经病都干不出来的事。


    孙福圣继续授课，说的都是一些善神如何如何，人类如何如何，反正就是贬低人类身份，抬高善神的存在，然后再说“迷途知返的人类才是正确的这样的话。


    最后的环节，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环。


    【证明】


    孙福圣要证明善神是正确的。


    路回想过可能是有托出来说一句什么善神治好了他什么什么，因为善神他怎么怎么样了，这就是现实世界最常用的手段。


    但这里是游戏世界，是一个副本。


    孙福圣轻轻喊了声：“梦梦。


    坐在讲台上听得认真的梦梦就立马站了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孙福圣：“老师！我准备好了！


    她雀跃地看着台下的人们，接过了孙福圣递来的小刀，兴奋地跟他们说：“是善神赐予了我这样完美的身体！善神治好了我的疾病！善神让我能够重新站起来！善神拯救了我的一切——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们就亲眼看着梦梦直接一刀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心口！


    她速度太快，明照临其实第一时间就捂住了路回的眼睛，但路回还是看见了血蔓延的一幕，之后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见闷响和倒地声，还有血味飘散开。


    路回有几分错愕，甚至脑海里第一时间真的闪回了一下他记忆深处的一些让他痛苦的画面，但他的身体反应比他想象得还要平静。


    可能是因为跟明照临简单说过两句，坦白了他那些不堪混乱的过往，坦白了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面对死亡的其中两次吧，所以他第一时间居然是想起明照临掐着他拧着眉看着他的模样。


    ……他在明照临怀里哭的时候，明照临好像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么样的。


    其实很难用言语去形容，但是如果有第三者站在旁边看着的话，一定会惊讶明照临竟然也会流露出那样的神态。


    就好像…很痛一样。


    路回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


    也抬手握住了明照临的手腕无声地摩挲了下。


    明照临知道他这个动作就是自己没事的意思所以也没有再腻歪什么而是顺着放下了手。


    他瞥了眼路回便见路回平静地看着讲台上倒下的人还有闲心去看了一下其他人的反应。


    很显然第一次看见这一幕的就只有他们六个人其他人的反应都还算是平静被震到了的就只有他们六个。而其他人也是有不同的像小风他们面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是那样温和地看着讲台好像台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还有一些人则是多少有点不适应又或者不忍的感觉……这一批人也就是没有始终温和平静浅笑着的那批人。


    而在路回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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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杨亮亮是真的被吓到了他呆滞了一下后直接尖叫了起来。


    他叫声炸开的时候那些人的表情也还是没有变化依旧是那样。


    孙福圣甚至还流露出了一点无奈宠溺的感觉去看向梦梦：“梦梦别玩了。”


    于是在他这一声后


    她嬉笑着拔出来了自己胸口的刀就见她的伤口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开始愈合她身上的血迹倒是还在衣服被刺破的口子都在昭示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也正是因此这一幕才分外诡异尤其梦梦一脸崇拜和幸福地握着刀说：“这就是善神赐予我的神力因为我信奉善神所以善神选择我作为神使给了我永生的躯壳让我和那些丑恶的人类不一样。我们是干净的我们身上没有了罪孽所以我们可以永生！”


    路回：“……”


    现在可以确定了。


    只怕这些神使都会有特殊能力。


    就像是他们玩家一样。


    路回心说其实最怕的是万一是在杀不死的基础上还有能力…啧。


    总感觉这个可能性很高。


    不愧是四强的副本啊。


    梦梦展露的这一手直接叫杨亮亮从恐惧中变成了狂热他的神态不仅被路回收在了眼中也被孙福圣注意到了。


    但孙福圣什么都没有表示之后的内容就又是说善神如何如何在快到中午十一点的时候才终于结束了这洗脑的演讲词。


    孙福圣：“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带着新人们唱一遍善神教的祷告词吧。”


    他说完这话其他人都齐刷刷地举起了手在孙福圣拍了前面两下后大家就跟着一起进入了节奏。


    随后齐齐的吟唱声响起——


    “Kainektisis”


    “星期一抛弃”


    “星期二出生”


    “星期三受洗”


    “星期四净化”


    “星期五重生”


    “星期六焕新”


    盗滋源发不了财


    “星期七成神”


    “Kainektisis”


    “从此与善神一体”


    ①


    路回把这个歌谣记住了，但是他不太懂那个……呃，开头那一句念得是什么。


    英文单词吗？还是什么咒语？


    路回茫然地看向了冷渡他们，企图让有文化的人救一下。


    但冷渡和宋叶的眉头也紧锁着，显然是不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


    路回：“。”


    难道不是英文？


    这唱词唱了一遍后就结束，孙福圣跟他们说：“大家带新的家人们去吃饭吧，帮助他们快速地熟悉我们，能够更快地融入集体。”


    因为被人围住了，所以他们暂时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先顺从地到了食堂。


    小风替他们端来六碗白色的水，还附带了勺子，路回搅拌了一下，里面什么都没有。


    小风说：“你们今天第一天进来，要先抛弃身体里的污秽，所以今天暂时只能喝圣水。”


    说实话，听到这话，路回的第一反应是这东西有问题，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只能想办法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看看能不能掰扯到不喝。


    只是他身边的明照临直接端起了碗尝了口，然后在桌子底下无声地点了点他的掌心。


    没有问题。


    是米汤。


    路回：“？”


    他们管米汤叫圣水？


    路回安静了两秒。


    好吧，辛苦耕耘的农民伯伯们会很感动的。


    路回也端起了碗，看着什么都没有拿，就坐在对面温和地看着他们的小风，其实心里也知道，这碗米汤就算是有问题，只怕他们都只能选择喝了。


    系统说，【请玩家关注自己的身体状态，如果副本结束时身体状态有所特殊异常，也将视作生存失败】，是让他们在副本结束时，身体状态得是正常的，而不是说全程都得保持正常。


    就代表他们一定会异常，只是他们得找到办法把异常逆转。


    见到他和明照临都喝了，齐白他们自然也没说什么。


    年凭初就更加了，作为能力就是【复活】的人，他现在就算是让他吞个刀子他也眼都不眨就能吞下去。


    说起来……


    【星期一抛弃】啊。


    那明天呢？


    明天的【出生】是什么？


    路回低下眼帘，没有说话。


    等到用过餐后，小风给他们安排了劳动：“你们就暂时先负责打扫宿舍走廊吧。”


    几人应下后，在回宿舍的路上，终于没了外人——杨亮亮也被他们甩开，齐白才终于能开口：“哥。”


    路回怎么也没有想到，解开他疑惑的是齐白：“那个KaineKtiisis的意思是‘新造的人’。”


    “这是一个基督教的词汇，意思是抛弃旧的、坏的东西，换上新的、好的。而且这个旧的坏的，新的好的，是指一个人的品质。”


    齐白感叹：“还好学雕塑的时候学过西方文化，我因为感兴趣所以搜了一些资料，看见过这个。”


    路回：“！”


    他看向明照临：“明照临！你看！我就说这个家不能少了美术生！”


    作者有话说:


    注①改自《鹅妈妈童谣》的所罗门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