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二十五、砂金亦未寝

作品:《[崩铁]悲悼伶人为何这般

    ……是梦。


    悼歌深呼吸,平复心率。


    ……真的是梦吗……?


    伶人在黑暗之中颤抖,周围的环境仿佛变成了真空,尘世的一切都在急速退去,只留下坟茔般死寂冰冷的寰宇。


    他的耳边响起犹如警笛般尖锐的长鸣,握着他心脏肆意揉捏的手终于越过那看不见的警戒线,将最后的弦崩断。


    那若有似无的笑声再一次贴在他耳边响起。


    伶人极其缓慢地抬眼看去,一张血红色的癫笑面具和戴着面具唇角弯弯的女人,就站在他的床边,垂头看他,冰凉的红色发丝垂落在他的手上。


    “砰”!!


    一声巨响划穿鸢尾花的夜空。


    “哎呀,哎呀。”一个欢快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悼歌的房间里,声音的主人轻车熟路地点亮了房间里的灯,明亮柔和的光线顿时撒遍这整个区域。


    “亲爱的忒利斯提斯,你这是闹哪一出哇?”金发绿眼的愚者仔细打量悼歌造成的破坏——一颗九毫米的子弹被伶人打了出去,现在房间内一片狼藉。


    “……”悼歌抬眼看向假面愚者。


    此刻伶人激荡的种种情绪久久不能平静,浅蓝色眼睛像七号星的凝熔冰,既模糊又冰冷。


    悼歌立刻将哭泣着的面具按在脸上,压抑地说:“没什么……我的精神病犯了。大概。”


    他扶着面具的手还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打出去那枚子弹,还是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


    “我猜猜,”愚者轻快地走过来,笑眯眯地说,“又见到那个红头发颠姥啦?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定是因为摩根勒菲她穿的衣服和那个颠姥穿的款式太像了!”


    “……”伶人深呼吸,摘下面具,恢复到平常惯用的神情,说,“很有道理的推断,足以被称为妙手回春的心理学神医,我感到我的精神病好了大半。”


    “哈哈!”愚者笑出声音,他敏锐地停了片刻,笑着说,“哎呀——我听见有人来找你了。我先走咯!”


    “哦对了,这一次我给自己起的名字是杰斯特。怎么样?”愚者破窗而出,不忘记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我觉得不错!”


    “确实不错,很有你的风格。”悼歌对着呼呼漏风的窗户颔首,说。


    “哈哈!”风中传来一声渐渐飘远的笑声。


    “我们听到您的房间传出巨响!”此时,鸢尾花酒店的安保服务人员全幅戒备地一脚踹开了悼歌的房门,“您还好吗?!!”


    夜晚的凉风从碎了个大洞的玻璃窗呼呼吹进,卷着悼歌柔软的白色卷发轻轻扬起,又轻轻落下。


    悲悼伶人收回望向窗户的视线,回头。


    他一边走近来取下那一朵插在花瓶上的玫瑰,一边说:“我没事,劳动各位走一趟,抱歉。”


    “呃……那刚刚的枪响是……?”


    悼歌说:“一位假面愚者的影像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内,因此我开了枪。但好在她早已经死了……那并不是真正的假面愚者。只是一场虚惊。”


    安保服务人员们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房间内,又看了看窗户上那呼呼漏风的大洞,对悼歌肃然起敬:“您的意思您已经击毙了那个闯入的假面愚者?”


    “我想您的理解可能存在一点偏差……”悼歌说。


    “不愧是摩根大人的贵客!”他们欣慰又敬佩地忽视了悼歌的辩解,脸上流露出“我懂你放心”的神情,“请放心,我们立刻给您安排新房间!至于您击毙假面愚者这一件事情,绝对不会有除了鸢尾花酒店之外的人知道!”


    悼歌沉默片刻,还是决定指出这其中逻辑不通之处:“您没有发现,房间内没有血迹吗?”


    “什么?血迹?什么血迹?”安保们大吃一惊,“假面愚者怎么会流血?”


    悼歌放弃解释,郁郁地说:“您对假面愚者有误解。总之……我很抱歉,打扫和处理还要麻烦你们了。”


    ——————————


    鸢尾花酒店很快给伶人将隔壁的空房收拾了出来,但这场骚动显然惊动了一些其它住在这酒店中的人。


    “你们鸢尾花酒店的安保真叫人忧心呐,”穿着华丽的公司使节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拦住他的鸢尾花工作人员说,“我好好地在房间休息,忽然听到一声枪响!我顿时手脚发抖冷汗直流,茶饭不思不能安寝!如果不能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我接下来几天的人生都会陷入灰暗无望的惨境之中……”


    “请您放心!入侵者已经被击毙了,”工作人员欢快地说,“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住店旅客的生命安全,不必担忧!”


    “这是击毙不击毙的问题吗,朋友?”砂金笑,凉凉地说,“公司诚心在这里入住,结果第一天你们鸢尾花酒店就闹出了这样的事情……”


    “……”悼歌注意到另一边的谈话。


    很显然这位公司使节在找由头为自己的计划牟利,如果他不出面,也许这位工作人员还要被为难许久。


    悼歌拄着拐杖走过来:“晚上好,砂金先生。”


    “晚上好,朋友!”砂金对着他挥了挥手,“你听见那声枪响了吗?可真叫人心慌呐……”


    “我听见了,”悼歌直言说,“是我开的枪。开枪原因与鸢尾花酒店的安保无关,您不必担忧。”


    “……”


    砂金一愣,随即笑意加深:“悼歌先生够直白。交个朋友如何?反正今晚是睡不成了,要去找点痛快玩么?”


    悼歌拄着拐杖沉思,说:“您既然这样邀请,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话锋一转,垂眼示意砂金看向他的左手和左腿,慢吞吞地补充说:“但是您也看见,我行动多有不便。或许您想要找的‘痛快’,我难以奉陪。”


    “什么话,朋友?”砂金早有准备地拍拍手,他身后,两个公司职员立刻掏出一张折叠轮椅。


    砂金指着轮椅,笑说:“如果你担心行动不便,我可以推着你走。”


    悼歌:“……”


    悲悼伶人忽然生出一种消沉感。


    他微不可察地吸气,提起精神来,说:“谢谢,其实我能自己走。既然您如此坚持,那么我们走吧。”


    “悼歌先生,需要我们派人陪同吗?”在一旁的工作人员欢快地问。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砂金斜眼去看工作人员,皮笑肉不笑地质问,“我和这位朋友一起出去玩,你们还要派人跟着?鸢尾花酒店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悼歌对工作人员说:“谢谢您的好意,不必担心,我具备一定的自保能力——并且先前曼陀罗的成员已经传授给我伊伊玛尼喀生存诀窍……”


    悼歌又对砂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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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我想鸢尾花酒店提出这样的建议,只是因为担心客人的安全。”


    “你说了算,朋友。”砂金将那顶暗色的帽子在手上转了一圈戴在头上,微微扶正,笑说,“好咯,那咱们就出发吧。”


    ————————————————


    凌晨两点,完全不睡的悲悼伶人和公司使节在空旷的街道上徒步步行。


    虽然时值夏季,但这样的深夜里气温依旧不高。凉风呼啸而过,卷得路边的高大树木沙沙作响。


    悲悼伶人慢吞吞地拄着拐杖跟在砂金身后。


    这位公司使节坚持要步行前往目的地,并且搬出一二三四五个理由,证明夜晚步行的好处……他只好舍命陪君子。


    “朋友,”砂金边走边问,“你不像伊伊玛尼喀人。”


    “是的,”悼歌直言回答说,“我来自伽伦德星系,第七号星。如果您有印象,钻石曾经带领战略投资部拿下了这一片星系的开发权……现如今它已经毁于反物质军团之手,变成寰宇中的劫灰。”


    “……”砂金笑,“哦,理解。也许你看得出来,我是个茨冈尼亚人。公司也对我的母星做了差不多的事情……”


    悼歌摩挲着拐杖,说:“市场开拓部的部长,前无名客,奥施瓦尔多?施耐德,他一手操纵了那颗星星上的灾难。即便是前无名客之中也偶尔会有这样的人,寰宇的确充满多样性。”


    “谁说不是呢?”砂金一边点击通讯器界面,一边说,“我刚刚看了鸢尾花的公告,原来是假面愚者跑到伊伊玛尼喀来了?巧了,我曾经也受到过酒馆的邀请!不过假面愚者为了找乐子既无底线也无原则,是一群名副其实的癫子……还是和文明人打交道更舒服,你说呢?”


    “我认为,”悼歌说,“假面愚者中也有值得信赖的朋友。”


    砂金侧目,微微吃惊:“失礼。我没看出来你是个假面愚者。”


    悼歌:“您误会了。实际上,我是一名悲悼伶人。”


    “悲悼伶人?”砂金问,“我听说悲悼伶人乘坐跨越星球的贡多拉在星海漫游,进行演出,为牺牲的英雄谱写悲剧,为熄灭的星星献唱哀歌……你来到伊伊玛尼喀,是为了谁呢?”


    “我来到伊伊玛尼喀,是因为我收到了摩根勒菲女士的邀请。”悼歌平静地回答。


    “原来如此。摩根勒菲女士,”砂金笑,“一位美人。听你说来,也许你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之前在她的庄园,你们的关系看起来很亲近。”


    “……”


    冰凉的夜风不停吹拂在伶人的面颊,为他提供强力醒神剂,让他得以在如此深夜还能提起精神,来陪这位八百个心眼子的公司使节玩打机锋的游戏。


    悲悼伶人消沉地想:很好,他还是要说到他叫我出来的真正目的了。和公司的人说话,即使戴八百个联觉信标用于翻译也不管用。公司也许专门开过“谜语人速成培训班”,但他真的没有做谜语人的天赋。


    他吸气,停步,拄着拐杖,凝视砂金的眼睛,直言说:“为防引起误会,我事先声明,摩根勒菲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女士,也是为我解答诸多疑惑的前辈。”


    “如果您打算通过我来影响她的决策,”伶人在夜风中站得稳定,干脆地说,“请容我现在就返回酒店。她将信任交给我,我不会做刺向她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