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正敷衍鼓掌的许斯年扯得手肘一歪。


    许斯年看过来。


    你问他：“刚才……上面说来自高三一班的谁？”


    许斯年不懂你脸上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从何而来，迟疑着回：


    “高三一班，秦今阳。”


    “你没听错？是叫秦今阳？”你忍不住再一次向许斯年确定。


    许斯年扯扯自己的耳朵：“我两只耳朵，只只5.2，听得清清楚楚。”


    你捂住惊喜张大的嘴。


    转正身，越过一片黑压压的脑袋，遥遥望向于雷动掌声中一步步走上台的那道侧影。


    原来，腿边支着的那把红伞是要告诉你：


    天上要下红雨了！！！！！！！！！！


    你就知道！


    你就知道游戏不能这么离谱，让你这么个自己都考不上北大的人帮许斯年上北大！


    游戏这不就给你投了个真考上清华的npc进来了！！！！！


    啊，这一刻，你无比感谢自己在图书馆前帮秦今阳刷了次学生卡。


    果然，好人是有好报的。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你要是不帮秦今阳刷学生卡，他不照着读卡机叫出你的名字，你不误会他知道你的名字，发生之后一系列鸡同鸭讲，你能知道秦今阳是清华的学生？！


    哈哈哈哈哈哈，都是天意啊，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是开心地想站起来原地转圈圈~~~~~~


    学校这回的座次排布一如既往“讲究”，把最好的班级放在最前面听最好的尖子生分享学习经验。


    你们这些普通班级的，只能美人如花隔云端远远瞧着，听两侧的大音响的扩音。


    因为距离太远，你的视力也远没有卓越的5.2，你看不清台上人的脸。


    但台上人一开口，听到那枕流漱石般的清冷嗓音，你立马确定，这就是你认识的那个秦今阳。


    你一错不错盯着台上的人，竖着耳朵听他逐条分享的学习经验：


    确定一个可量化的目标、及时且明晰的反馈、沉浸式学习、对学习全程的掌控……


    你一条一条认真记在心里，眼睛越听越亮。


    听着听着，你都恨不得自己亲自下场上北大了。


    秦今阳低头念着稿，音量和前面热情澎湃的学生领誓代表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好像完全不在乎下面的人听与不听。


    但神奇的是，除了两个立式大音响持续传出他疏淡的嗓音，整个体育馆异常安静。


    连你们不在领导监管范围的大后方一直隐隐存在的低声蛐蛐都不知何时消失了。


    秦今阳讲完，朝台下鞠了个更像点头的躬。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你在其中，鼓得尤其卖力。


    忽然，你手肘被向后扯了下。


    你转过身，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坐到了椅子前缘。


    你向后挪了挪，看向来扯你的许斯年。


    许斯年问你：“你认识他？”


    你被问愣了。


    你在现实里认识秦今阳，但在游戏里应该不算认识他吧？


    迟疑间，许斯年已经给你盖棺定论了：“你认识他。”


    你扯回自己的手肘，反驳：“不认识啊。”


    许斯年：“那你为什么反应那么……激动？”


    被看出来了吗？


    “我这不是觉得他分享的学习方法很有用嘛。”你心虚挪开眼。


    许斯年一错不错盯着你的脸，抱臂靠上椅背，一副不打算轻易放过你的模样：“不对，你是在更早的时候就开始激动了。”


    “准确来说，”许斯年眯起眼，“是从你向我确定他的名字开始。”


    许斯年：“你们是初中同学？”


    你摇摇头：“不是。”


    许斯年：“你们是小学同学？”


    你：“不是。”


    许斯年：“幼儿园同学？”


    你翻他个白眼：“谁还记得幼儿园的同学？”


    许斯年：“我就记得。”


    你诧异：“你记性那么好？还是……幼儿园有你的初恋？”


    许斯年朝台上抬了抬手肘：“第二个人上来了，好好听你爱听的学习方法吧。”


    “哦哦。”你赶紧转头去听。


    *****


    动员大会结束，学生们纷纷站起身，前排的一班、二班、三班的学生们搬着椅子率先往出走。


    你踮着脚，望穿秋水般望向高三一班的方向。


    在心中衡量自己穿过几百人、绕过几百张椅子，赶在秦今阳离开前走到他面前的可能性……


    几乎为0。


    今天才是游戏的第二天；


    许斯年上北大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你可以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再去找秦今阳。


    啊，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刚刚好，你在心里唱诗。


    看着堵满了人和椅子的体育馆，你都觉得是活泼的热闹。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许斯年撑着伞。


    你开心地把手伸出伞外，张开五指去感受灵动的雨丝跳跃在你指间、掌心。


    你转过身，对着许斯年倒着走路。


    许斯年很高，头顶在伞下，大半张脸都罩在伞下的阴影里，你这个角度不仰着头，只能看见他露在阴影外的下巴。


    你叫他：“许斯年。”


    许斯年沉着声音回：“干吗？”


    “没事，”你慢悠悠晃着头，“就是想叫叫你。”


    你：“许斯年？”


    许斯年从鼻腔敷衍了个“嗯。”


    你：“我发现你单手拎两把椅子特别帅。”


    许斯年：“哼，别哄我。”


    “我干嘛要哄你？”你伸手描了描他隔着校服也能看出的肱二头肌弧度，“特别man。”


    许斯年没吱声。


    你边倒退着走，边叉着十指想：“对了，就是网上说的那种特别有‘男友力’的感觉。”


    你的头顶，许斯年的嘴角憋不住翘起。


    你倒退着走，许斯年撑伞的脚步也慢下来。


    濛濛细雨里，你的碎碎念散在潮湿的空气里，随雨丝落在对面人的发丝、耳畔。


    “许斯年，你听过男友力这个词吗？”


    “我就猜你没听过。”


    “许斯年，你觉不觉得网上总时不时冒出些新词，一夜之间就流行在各种评论区里，大家都默认其他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不问，也没人主动解释，甚至有的都找不到‘官方’解释。”


    “其实，我也不知道‘男友力’的准确意思是什么。”


    许斯年压低伞的前端，把你出去了的后脑勺不动声色重新勾回伞里。


    “但我刚才看你的瞬间，一下子就觉得“男友力”应该就是你这样。”


    许斯年没说话，隔着校服握上你手腕，把你扯回他身边站着，把头顶的伞敞放到脑后。


    墨红的伞仿佛开到荼蘼的大丽花在你们紧贴的身后绽放。


    许斯年在濛濛细雨中抬起长臂，示意你向天上看去。


    “夏佑，我看天上下的不是雨。”幽幽的声音在你头顶响起。


    你不解仰头望向许斯年。


    许斯年白净的侧脸暴露在微凉的日光里，你见他勾起一边唇角，戏谑道：


    “我看，天上下的是蜂蜜水，全浇进了你这张小嘴里。”


    你捂着嘴，开心笑起来。


    许斯年望着你，微凉的手掌蓦地覆上你露在外的上半张脸。


    眼前忽然陷入黑暗，你奇怪地在他掌心里狂眨睫毛：“许斯年，你在干吗？”


    许斯年默了片刻，放下手掌：


    “不干嘛，比比谁的手指长。”


    你：“……………………”


    “这还用比？”


    “确实多此一举。走吧。”


    *****


    有些事情，就该趁着上头时做。


    你回去想想，各种冗杂的顾虑就涌上心头。


    你本来准备趁着下午自习结束，去楼上的高三一班找秦今阳，但看到前面对着小镜子梳着空气刘海的叶诗语，又想到自己是不是该稍微打扮一下再去找他。


    虽然你也不是去表白，但昨天，你亲眼见证了叶诗语两句话就解决了你左转转、右扭扭，费了好一顿功夫都结束不了的纷争。


    你要是稍微好看点儿，这关的秦今阳对你的态度是不是也能稍稍热络点儿？


    你管叶诗语借来了小镜子。


    对着小镜子照了照，又觉得你差的不仅是一个整齐的刘海儿。


    于是，你决定今晚回家好生打扮一番，明天再去找他。


    晚上回到家，关上房门，你没像往常第一时间换下校服。


    你穿着校服站在穿衣镜前，好一顿打量、忖度。


    明天你得穿校服；


    也不能像第三关那样通过烫头、改变发色来增加一些小个性；


    也不能化着明晃晃的妆去上学；


    由于你自身技术的局限性，也不会化什么伪素颜淡妆……


    你越看镜子里的自己，越像技穷的黔驴。


    天生不丽质，再配上处处是限制的高三，你想不自弃都不行。


    空折腾大半个小时，你乖乖坐到桌前写作业去了。


    唉——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还是拿知识武装一下自己吧……


    第二天一大早，你起得早早的。


    卫生间里，你无比认真洗了个脸，无比认真涂了个水乳，无比认真把马尾盘成了花苞，并选了个粉蓝拼格、缀有两颗铃兰的发圈固定住。


    你对着镜子，平了平校服领口外的两片米白花边领，拽正了中间的黑色丝绒细带小蝴蝶结。


    是的，你心机地把里面丑丑的夏季校服换了！


    迈进教室门前，你默默祈祷班主任千万不要注意到你今天的这些小心机。


    毕竟，你的小心机们可不是给她看的。


    你放下书包，坐下来。


    一旁侧身看来的许斯年还盯着你。


    你故作镇定回视过去，问：“看什么？”


    许斯年用笔尾搓着太阳穴，迟疑回你：“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有哪里不一样？”


    你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爽，希望等会儿老师们也像许斯年，是个睁眼瞎。


    “有什么不一样，”你轻咳了声，“学你的习吧。”


    “哦。”许斯年一步三回头慢腾腾从你身上收回打量的视线。


    *****


    你顺利度过一上午。


    没有老师把你单独叫过去，和你谈谈你今天的“特别”之处。


    中午，吃完饭回到教室，你又等了会儿，估计秦今阳再慢也吃完饭了，你便拿上了纸笔，准备上楼去找秦今阳。


    一旁做题的许斯年抬头看向起身的你，问：“你要去哪？”


    你：“出去溜达溜达。”


    许斯年一脸狐疑：“不看着我学习，出去溜达溜达？”


    你：“嗯，中午吃多了，出去溜达溜达。”


    临走前，你顺嘴喂了许斯年一碗兑了水的鸡汤：


    “你一个人在教室里好好学习吧，我相信你。”


    你匆匆出了教室，上到四楼，一路向前走到走廊尽头，来到了高三一班。


    中午午休，高三一班的前门大敞着。


    找人前，你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你把藏在校服袖子里的木耳花边袖口用力扯了出来。


    头花、领口、袖口。


    你又回想了一遍，没有落下的了。


    你开始在敞开的门旁守株待兔。


    第一个出来的，哦不，应该说是像猴一样灵活蹿出来的是个男生。


    Pass。


    第二个女生，人都走到门口了，眼睛还没离开手上捧着的练习册，一看就是要去办公室问题的。


    你就先不打扰了。


    第三个，终于，你等到了一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生。


    “同学，你好。”你轻声拦住了她，朝教室里指了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叫一下你们班的秦今阳。”


    她看了你一眼，脸上毫不意外，确定道：“找秦今阳啊？”


    你点点头。


    “好的。你等下，”她说着，半边身子斜回门里，在教室里扫了一圈，自言自语，“秦今阳好像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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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秦今阳不在？


    你苦恼着是先回去，还是继续等一会儿，就听她嗷一嗓子，冲教室里大喊：


    “秦今阳——秦今阳！秦今阳？”


    你：！！！


    喊完，她扭头告诉你：“秦今阳应该是出去了。”


    你忙忙点点头：“那我……”


    你“下次再来吧”还没说完，她扶着门框上半身又斜进教室里，大声问：“有没有谁知道秦今阳去哪了？”


    你听到教室里很快有人响应：“今天和二班有篮球赛，他和宋霄他们去打篮球了。”


    她回头看你：“秦今阳去打篮球了。”


    一班和二班有篮球赛啊，怪不得你打眼看去，他们班少了一大半人。你还当他们尖子班的努力程度也不过如此……


    你感激地连连说“谢谢”，没想到随便一找，找到个这么热心肠的女同学。


    “不客气。”她摆摆手，“篮球场，你知道在哪里吧？”


    你：“知道知道。”


    她冲走廊另一头的楼梯方向指去：“那你赶紧去篮球场找他吧。”


    你一边往楼梯方向走，一边在心里感叹，这个女生真的好好啊。


    又热情、又善良、又大方……


    你今天的运气真不错！


    你一路怀着愉悦的心情找去篮球场。


    远远，你就听到篮球一下一下拍在地上，欢呼声潮水般一迭一迭涌来。


    你望过去，灿烂的正午阳光下，场上身穿紫色队服和白色队服的两伙人的身影交织，打得如火如荼。


    你迈进烈火烹油般鼓噪的欢呼热浪里，一眼望去，除了你，场边的人几乎全是结伴而来。


    你一个人，这时站去哪儿，都不免形单影只，在这个热闹的场地看起来格外像个小可怜……


    你索性站在了最外面。


    你朝场上看去。


    一眼就在奔跑、带球的众人中找到了身穿5号紫色球服的秦今阳。


    帅哥就是这样，永远不会湮没在人海里。


    尤其是在一众赤膊、被晒得油光发亮的黄黑皮中。


    秦今阳简直白得发光，跑动跳跃间仿佛自带打光板。


    你看不懂篮球，唯一那点儿篮球知识——知道场上紫色的球服是NBA的国王队队服、白色的是NBA热火队队服、知道NBA各个球队的当家球星——还是多亏了爱打篮球且不懂眼色的许斯年的科普。


    你旁边几步站着几个看球的女生。


    从她们的对话中，你听出她们是高三二班的。


    你本以为她们是来为自己班同学加油打气的，可你越听越不对。


    场上的秦今阳一进球，她们的掌声立马热烈起来。


    刚开始，你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一次秦今阳带球过人，三步上篮，她们直接尖叫破音了。


    难怪她们几个也站到了角落来……


    当“叛徒”，确实得低调点儿。


    你瞥见看球的女生们手中不少都拿着矿泉水或白毛巾，灵机一动。


    趁一波欢呼结束，你走到那几个女生身旁，问她们比赛什么时候结束。得知还早着，你便放心离开，去了学校的小商店。


    饮料柜台前，你在农夫山泉和百岁山间犹豫。


    你自己一向都买农夫山泉，但许斯年在学校一向只买百岁山，百岁山也比农夫山泉贵一元。


    你想了想，无论是上关游戏见到秦今阳的那一面，还是现实里见到的那一面，秦今阳的打扮、举止看起来都像是家庭条件不错的样子……


    那还是按照许斯年的口味来吧。


    最后，你买了一瓶百岁山和一条白毛巾。


    你重新回到篮球场，比赛果然还在继续。


    你虽然不懂比赛的规则，但阳光下青春的热情，跑跳间飞扬的活力并不需要规则的注释与解读.


    你渐渐也看了进去。


    比赛结束，秦今阳所在的一班赢了.


    场下后补的紫衣服、白衣服们都冲上场去，以各自的方式庆祝和遗憾。


    你看到紫衣服的队友们朝秦今阳凑过去，看架势像要把他抛到空中庆祝，被他一个眼神制止，停下了脚步。


    他的队友们似乎习以为常，也不觉扫兴，转头又去抛别人了。


    场外拿着水和毛巾早就蓄势以待的女生们，瞅准目标，纷纷快步上前。


    你则趁着混乱，穿过来往的人流朝秦今阳的方向走去。


    还没等你走到秦今阳跟前，他已经被几个女生拦下了。


    递水的递水，送毛巾的送毛巾，哦，还有从背后变出小礼盒的……


    你放慢脚步，眼见着秦今阳三言两语将几人劝退。


    说什么你倒是没听到，只看到水和毛巾，他一个都没接。


    你十分庆幸自己找秦今阳，既不是真要送水和送毛巾，也不是来送礼物的……


    但你还是瞧出了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要不先要个联系方式？不，要不先混个脸熟？


    你犹豫着，犹豫着，人已经走到了秦今阳跟前，他已经看到你，你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秦同学？”你试探叫他。


    秦今阳低头扫了你两眼，凉凉开口：“我高三不准备谈恋爱。”


    ？？？？？？


    你昨天下午到今天，十几个小时预想到他的反应千千万，但万万没有这、一、句啊！！！！


    给你彻底整不会了，但你也不能干站着不说话啊。


    你只好先把手中的百岁山递出去缓一缓。


    斜侧里突然有人叫你：“夏佑。”


    你侧头朝声音方向看去。


    就见许斯年大步朝你而来。


    他怎么又跑出来了！


    许斯年倒是毫不心虚，走到了你面前。


    目光先落到你递出水瓶的右手上，又转到你臂弯上搭着的白毛巾，最后停在你左手捏着的对折的粉色HelloKitty信纸上，许斯年轻笑一声：


    “夏佑，这就是你所谓的中午吃多了，出来溜达溜达？”


    你：？


    许斯年：“溜达溜达，顺便来见这位既不是你初中同学、也不是你小学同学、还不是你幼儿园同学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