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巴比特死了。


    他的条幅也跟曾经路邈的条幅一样,从高空无力的坠落下去，掉落到最底层的幸存者临时居住地上面，遮住了大半的光线。


    但是跟路邈退出竞选时的情况不同,这一次居民们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从意识到巴比特的罪行到巴比特死亡，前后不过几天的时间,但是他们却感觉自己仿佛被压迫了数百年，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解脱出来。


    士兵们在巴比特死后，人群的欢呼声减弱一点之后，才终于姗姗来迟,把居民们送回了家。


    混乱的场面终于结束。


    但对巴比特等人的审判并没有。


    底层的居民们只以为自己污染化是因为巴比特一个人,因为巴比特当初为了把功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只在作者的位置填写了自己的名字。


    但是基地上层却知道，巴比特的成果到底是哪些人一起弄出来的。


    巴比特的死讯传来的同时,基地上层已经把那几个A国和J国的科学家都叫到了会议室里。


    那几个人收到消息都是一愣,随后脸上涌起了隐秘的狂喜——巴比特终于死了,他们的成果再也不用被巴比特抢走了！


    他们暂时还不知道底层那边发生的动乱,只觉得巴比特这座压在头顶的大山消失之后，就到了他们出头的日子。


    他们的实力明明不比巴比特弱，甚至于他们觉得自己比巴比特还有良心一点，至少当初培育食物的那个成果出来,他们还拦了一下巴比特,想说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虽然他们担心的并不是基地人被污染化，而是他们污染化之后，他们会不会也活不下去。


    作为基地的座上宾,他们对自己现在这样优渥的生活非常满意,一点都不觉得所有人类都毁灭之后,没人侍奉自己的世界有什么意思。


    但他们多少是跟C国人差不多战线的不是吗？


    巴比特一死,他们第一反应就是轮到自己享福了，却没有想到，会议室领导们看过来的视线一下子冷肃了许多。


    剩下的A国科学家和J国科学家心头一跳，一种不详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但转念一想又不对，巴比特把所有功劳都安在了自己的头上，相应的，现在他出事倒台，那些事情也就跟他们没有关系了才对。


    基地领导在他们的印象当中一直都是那种有些软弱的样子，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被巴比特拿捏在手里，连话都不敢多说，他们C国的第二研究所更是被他们自己打压成了唯唯


    诺诺的样子。


    就算对方发现了什么事情，应该也不会对他们做什么的。


    毕竟他们可是A国和J国调派过来，对他们进行技术指导的技术人才。


    C国不是最喜欢人才了么？


    然而出乎他们的预料，基地领导们拿出来的并不是什么研究成果上的秘密，而是拿出了一份监控视频，拍在面前的桌面上。


    两国的科学家都是一脸迷茫。


    这是要干什么？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全息影像自动播放，赫然就是在地上基地的时候，他们在仓库区地下二层，对已经变成污染物的程颐礼做过的那些实验。


    全息影像开了倍速，播放的非常迅速。


    程颐礼，或者说污染物一号的变化也非常的明显，从一个原本只是有点瘦削的光风霁月的男人，一点点的在他们的药剂干预之下，身体变形臃肿、长出多余关节……直到最后，长出两个瘤子一样的脑袋，手臂也变成了好几条，下半身更是连结到了一起，变成了一个肉球。


    他们毁掉了最后的程颐礼。


    A国和J国的那群人脸色巨变，立刻张嘴反驳起来：“这不是我们要做的！是巴比特，对，是他逼迫我们这么做的，他说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就……他就……”


    “就什么？”大门再次被打开，原本应该被关在志愿者休息室那边的路邈闲庭信步一般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是路易、董三、许庐，甚至是苍将、王杨等人。


    路邈目光扫过眼前几个脸色巨变的家伙，直接站在了门口的地方没有动，堵住了这群人逃跑的途径。


    而就在他们的身后，巨大的全息影像同时播放着A国和J国这些科学家的罪行，以及他们此刻面如死灰的样子。


    路邈不疾不徐的开口：“你们想说巴比特用权势压迫你们？可据我所知，巴比特那时候还没有多少权力。或者说，第一研究所都被第二研究所压制着，因为江永福和程颐礼的存在，你们一直被他们死死压着一头。”


    所以那个时候，巴比特和这些人其实是一样的，没有什么高低之分。


    他们做的事情只可能是因为他们自己想做，而不可能是巴比特逼迫。


    他们的谎言根本站不住脚。


    在路邈出现的瞬间，屋内的这几个A国和J国的科学家就已经面如死灰了，因为他们都看见了路邈身后的全息影像，他们做的一切都披露在了整个基地的所有人面前。


    从路邈出现的时候开始，吵嚷的基地


    里面就瞬间沸腾起来：“是路邈先生！他被释放出来了！”


    “路邈先生！路邈先生没事就好呜呜，我还以为好人都没办法得到好报了……”


    “这群所谓的科学家真是太可恶了！我就说当初我们刚到基地没多久，花了那么多物资，地上的建筑都才建成七七八八，怎么突然就要转移到地下……原来是因为这些天杀的！”


    “想到这种人之前居然还装作对人类鞠躬尽瘁的样子，我还真心实意的崇拜过对方一段时间，我就想吐！”


    “把他们驱逐出基地！我们C国的基地，不需要这样反人类的东西！滚出基地！！”


    “等一下……天呐，路邈先生身后的那些人是谁？你们快看！那是不是……是不是江院士！！”


    会议室里，随着众人看见出现在路邈他们身后的几个人，所有人都忍不住面色巨变——


    江永福、程颐礼……那些曾经为基地和C国做出了杰出贡献的科学家们，本来应该已经死去的他们在路邈说话的同时一个个站了出来。


    基地领导们惊愕得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清晰的看见，那些人原本不长这个样子，而是从别人的面容一点一点的变化回去，成了他们记忆中熟悉的模样。


    基地上下都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呼。


    “我没看错吧？刚刚那个人，不是之前替路邈先生给我们送药的研究员吗？”


    “是他没错！我绝对不可能认错的！可是……可是他们怎么都会变形？”说话的居民们声音越来越低，语气越来越不确定，“是……是全息影像吧？”


    话虽这么说，但是个人都知道，全息影像是不可能骗过所有人的眼睛的。


    而在这个世界观之下，会变成陌生人模样的也就只有一种东西——污染物。


    他们的脸色迷茫起来，脑海里一边是研究员陪着路邈，给他们提供药品时的亲切和关心，一边是污染物和污染者滥杀无辜，甚至撕咬江院士的场面。


    他们一时间无法将这两者联系起来，忍不住捂住了脑袋，头疼欲裂。


    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刚刚那个说出第一研究所的实验体仓库真相的男孩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的看着路邈身后的另外一个地方。


    那边现在已经是一个看起来很乖巧的女孩子，身上也穿着研究员的白大褂，但是就在几秒钟之前，他明明清楚的看见，那个方位上站着的是一名荷枪实弹的士兵。


    ——就是在第一研究所的实验体仓库里，把他们全部放回来的那个


    士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男孩双目失神的喃喃，感觉自己之前建立起来的观念好像在这一瞬间都崩塌了，“他怎么会是路邈先生的人？”


    跟他一起从第一研究所逃出来的志愿者们也都看见了那个士兵的变化，此时同样被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这些人的出现，整个基地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骚动之中。


    当然，最多的呼声还是让基地秉公执法，处决那几个让基地陷入现如今境地的疯子科学家。


    他们的呼声太大，以至于哪怕中间还有不少距离，会议室这边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声浪一下强过一下，震得众人感觉自己脚下的地板都在晃动。


    A国和J国的科学家们早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


    与之相对的，路邈和他身后的那些人面色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只有董三和苍将等几个玩家，估计是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副本当中，带领NPC打出过这种局面，甚至可能连见都没有见过，所以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


    一方面是惊讶路邈居然真的带他们打到了这里，而且看起来并没有要找他们算之前的账的意思。


    一方面是震惊副本居然还有这种走向，而且还是路邈这个进入游戏才一个多月时间的新人打出来的，让他们这些起码都有五年以上游戏经验的玩家脸面很是挂不住。


    还有一个方面，则是有些羞愧。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拯救这个基地里面的任何人，尽管大概知道副本的剧情和走向，但是他们想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苍将就是如此。


    他眼神复杂的看了眼下方群情激愤的居民，随后将视线转向了路邈的背影，内心被深深的挫败感围绕。


    在今天之前，他还以为路邈跟他之前想的一样，只是打算利用巴比特他们犯下的罪过，逼迫基地对巴比特等人进行处置，然后再借着这股东风，爬上基地的高层。


    以他这么多年的副本经验，他明白，这也是副本的一种通关方式。


    ——爬到权力的顶峰。


    在路邈当中揭露巴比特的真面目，结果却被巴比特倒打一耙，锒铛入狱的时候，他还特意过去嘲讽了一下路邈。


    他居高临下的提点路邈，他应该韬光养晦一段时间的，现在他的声望虽然挺高，但那都是底层居民的声望，对于牢牢把控住上层的巴比特来说，什么都不是。


    他觉得路邈太过急功近利，


    如果不是路邈过于激进他现在估计还能安稳的活跃在第一研究所第一大红人的位置上。


    结果还没等他嘲讽的话说完一个士兵就走过来替路邈打开了牢房的门。


    苍将一肚子话就这么堵在了嗓子眼里然后他就感觉到了一股血腥气顺着他的喉管一直往上涌。


    他的体力值和精力值在一瞬间清空了因为他这一次说的话有点多甚至还倒扣了很多以至于即使他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立马灌了好几瓶营养液下去他的五脏六腑还是几乎被搅碎。


    血液上涌从他的七窍缓缓的流了出来。


    他甚至无法保持站立直接眼前一黑朝后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看见路邈一挥手


    “时候差不多了。”他听见路邈说“我们走吧。”


    紧接着是董三在隔壁监牢发出来的还带着些许睡意的声音：“路邈？卧槽路邈你什么时候还收买了士兵？你他妈不早说害我吓死了！”


    “吓到睡着还打呼噜？”


    董三：“……”


    苍将：“……”


    后面苍将就没听见了。


    等他苏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王杨那些人居然也被路邈弄了上来。


    只是跟之前那种针锋相对的模样不一样这群人站在路邈旁边的时候居然老实得很尤其是王杨前两天还被欺负得恨不得自杀明志结果现在居然站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


    苍将不明白路邈这几天不都在实验室里面吗？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去收服的这群人？


    没有给他更多沉思的时间会议室里的领导们还在等他们的解释。


    “江永福”已经走到了会议桌前深吸了一口气将一个智脑拿了出来越过路邈和地上那些A国、J国的疯子科学家们稳稳的放在了会议桌上。


    他沉声开口：“这里是逆污染化胶囊的所有实验资料以及实验成果和制作方法。现在无偿上交给基地希望能对基地提供一点帮助。”


    基地领导们还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愣愣的看着“江永福”那张过于熟悉的脸一时间没有伸手去接。


    “江永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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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黯淡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假装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退回了人群中。


    基地领导们还有那些居民都愣愣的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随后目光聚集在了路邈


    脸上。


    他们急需要一个解释。


    路邈于是解释了基地下方的秘密基地，和秘密基地里的“污染物们做的一切：“……所以逆污染化的胶囊一直都是他们的成果，从项目申请到最终成果，都是他们的功劳。


    他补充：“巴比特先前拿出来的实验资料也是真的，但那是我自己按照秘密基地成员的指导做的实验，实验记录或许能对基地的其他研究员有点作用，我也无偿上交给基地。


    事情到这里，一切真相大白。


    领导们看向“江永福等人的目光中也带上了惊异——他们一直是知道基地里面有污染物的，虽然从来没有对基地里的任何人公开过，但是一直有增派士兵巡逻。


    但他们一直没有抓到过对方，更没有想过，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这个群体居然已经增长到了这个地步，甚至于一直在暗中进行着逆污染化的研究。


    一个领导的目光下意识的落在“江永福身上，“江永福刚刚抬手的时候，他们都看见了，对方的手臂上有着深浅不一的伤口。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颠覆他们之前的认知了。


    ——污染物不是不会受伤的吗？


    或者说即使受了伤，他们也能很快愈合？


    对上基地领导的视线，路邈淡定的解释：“这是逆污染化药剂的试药结果。


    新药研究出来的第一时间，应该是要在动物身上做实验，测试安全性，但是秘密基地那边的物资紧缺，哪有什么实验动物给他们研究？


    正好这是逆污染化的药剂，而他们自身就是污染物。


    所以这些保留了原主所有记忆的污染物们，毫不犹豫的就拿自身当做实验体，在自己身上测试药剂的效果和安全性。


    这才导致了他们身上坑坑洼洼，无法愈合的伤口。


    秘密基地的成员们没想到路邈连这个都说了，脸色微微变化，下意识的往人群中退过去，结果路邈却直接转身过来，拉住他们当中的一个，就掀开了对方的白大褂袖子。


    众目睽睽之下，那些坑坑洼洼的伤疤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触目惊心到能够令任何铁石心肠的人都失语。


    基地里面却鸦雀无声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很久都没有消化完这里面的信息量——


    “所以说……拯救我们的不是路邈先生，而是江院士……不，模仿江院士他们的污染物？


    这话一出，旁边的人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屁话？没有路邈先生打掩护，江院士他们怎


    么可能这么顺利的做出胶囊？”


    “对啊！刚刚发到智脑上面的内容你们都没看吗？江院士他们一直在秘密基地里面守护我们，这个项目也是一开始就已经在推进的，只不过拿不到物资，所以推进的很慢而已。”


    “还有，凭什么说人家是江院士的污染物？在我的心里，那就是江院士！江院士即使人不在了，也一直在守护我们！”


    “说起来，其实人比污染物更可恶吧……想想看，同样是人类，那几个疯子科学家却选择把所有人都污染，变成他们取乐的工具，而污染物……不，江院士他们却依旧在为我们着想……”


    “我想起来地上基地那边的程先生了。”有人哽咽着说，“你们有没有想起来，其实我们一路上都没怎么受过污染物的侵扰，大部分时候，都是人类自己在内斗。”


    “难道不是军队挑选的路径很安全吗？”


    “其实不是的……我那天实在受不了基地里面的氛围，就走远了一点，结果差点就被污染者袭击了。我拔腿就往回跑，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刚回到军队附近，那个追我的污染者就放弃了。”


    “军队发现了？”


    “不……我现在觉得，是程先生在保佑着我们——你们还记得吧，污染物在等级上是可以压制污染者的，也就是说，像食物链一样，污染物周围基本上都不会出现陌生的污染者。”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直到很久之后，大约是晚上即将入睡的时候，感受着重新恢复宁静的基地，有人忽然想起来，在论坛上问了一句：“路邈先生和江院士他们呢？”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其他居民的顶帖，一直以来除了发通知都没再出现过的基地上层也回复了，内容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路邈跟江院士等秘密基地的成员站在出口处，高大的背影已经进入了阳光下，他们的身上飘出了被炙烤的浓烟。


    ——白天在会议室对峙的时候，路邈解释完就转身离开了。


    后面的内容没有给基地居民们直播，但他跟基地领导们提出，要送秘密基地的那些研究员们离开这里。


    这是秘密基地成员们自己的要求。


    哪怕之前因为渴望回归家庭，回归人类社会而疯狂，甚至不惜自残来遏制这种想法，但是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忽然感觉自己的执念消散了很多。


    相反，他们在跟人类相处的过程中，体会到了他们对于污染物和污染者的恐惧。


    这种恐惧不是针对他们的，在不知道他们是污染物的前提下，人类们甚至对他们释放出了极大的善意，会有人关心他们有没有吃饱，也会有人轻拍他们的肩头，跟他们讲生活中的趣事。


    那段时间实在是太美好了，但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是明确的意识到，自己应该离开。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们自己内心深处的执着和一直以来的目标——


    保护基地，守护最后的人类。


    最后看了基地一眼，秘密基地的所有成员不顾基地领导们已经在匆匆赶来的路上，毅然决然的踏入了阳光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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