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想通全部之后,哪怕路易只是个数据生命面对人类对同类的残忍和恶意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如果污染是不可逆的一种变化,那么实验室里面的研究员们被污染,还可以说是在实验过程中不小心或者是不得不导致的。


    这些人知道自己在变成怪物吗？


    他们当中许多人或许在知道真相之后


    可偏偏整个基地几乎所有人都在食用藏有污染源的食物和水源。


    而逆转的药剂就藏在食堂的食物里。


    这不是不可抗力之下导致的毁灭这是人类因为自己的贪欲,一步一步将自己推入了深渊。


    “巴比特连茶水间都不敢进去说明食堂食物的逆转效果很有限,他害怕自己吃了之后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路易分析完,抬头看向路邈,“你什么时候想到的？我想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他指的是想到巴比特在污染了其他人类的同时,居然还设置了逆转方法。


    以路易这几天的观察来看巴比特根本就不是一个会有这种善心的人。


    他对得起董四对他的评价,就是一个疯子科学家。


    不可否认,巴比特的能力确实很强在专业领域上的成就非常耀眼,要不然他也不会成为第一研究所的负责人,让c国的科研人员都只能屈居第二研究所。


    ——第一第二只是研究所的名字本身不意味着什么,但是对于注重细节的c国人来说,第一研究所的负责人居然是个外国人,这总是耻辱的。


    但巴比特的人品真的配不上他的能力,甚至配不上第一研究所里的实习助理。


    路易非常有理由相信巴比克既然能把实验场扩大到整个基地那么他就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让人类彻底灭绝直接换成他所研究的“新人类”迎来全新的纪元。


    他想做新人类的神。


    但他却设置了这么个逆转的过程一直遏制着所有人的污染化进程。


    这个行为放在巴比特的身上实在是太割裂了以至于路易第一时间就怀疑不是他做的。


    对上路邈似笑非笑的视线他忽然了悟：“不是他做的是第二研究所。”


    路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淡淡回应了路易的上一个问题：“在进入这个游戏之前。”


    路易愣了一下进入游戏之前？


    “郁潜？不……他不可能连选拔赛的情报都弄得到。


    路易对上路邈平和的视线，很快灵光一闪，“你在现实世界的时候？


    路邈手中把玩着之前在实验室找到的投影模块，让这个小东西在自己的指尖转动，他垂眸看着投影模块转动的残影，思绪逐渐飘远：“对，就在我患病卧床之前。


    路易的心头一震。


    屏幕前的玩家们也是呼吸一滞，他们没有想到会有人真的在直播过程中提起来自己在现实世界的身世。


    不过更多的是好奇——路邈这样的人，哪怕在现实世界也绝对不可能藉藉无名，他们之前猜测他是病人，也是往精神疾病的方向猜，根本没想过路邈会是一直待在病房里的人。


    这样一个耀眼到如同太阳一般的存在，究竟是怎么沦落到属性面板都比普通人差一大截的境地的？


    但要令他们失望了，路邈并没有打算在陌生人面前揭开伤疤，也没有向另一半炫耀痛楚寻求可怜的想法。


    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说起自己曾经参加过的那场商战模拟比赛：“……那场比赛汇聚了星际几乎所有的商业天才，其中不乏像巴比特这样的心术不正之辈。其中有个人也做过跟巴比特一样的事情，就是他让原本已经控制住的瘟疫席卷了整个‘世界’——就是我们比赛的全部区域。


    即使已经过去很久，路邈现在提起来的时候，依旧皱起眉头，表情不满。


    他虽然从小就被父母丢给机器人抚养，但是生活上可以说是养尊处优，那些心思不正的人也不会被放到他身边来。


    所以那大概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遇到纯粹的恶人。


    因为小时候的经历，路邈对人工智能抱有极大的好感，甚至于在很多时候会无法分辨他们和真正人类的区别，进入那个游戏之后体验感也是直接拉满。


    跟其他的参赛者不同，他觉得自己是进入了一个真实的世界，而他所经历的一切都会在另外一个世界真实上演。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发现有人故意将瘟疫散播到全世界，只为了多赚点钱，在财报上压过他们的时候，路邈对那个玩家的不满是最强烈的。


    以至于哪怕那场比赛已经结束了很久，现在提起来的时候，路邈依旧能想起来那种厌恶鄙夷的感觉。


    他皱了皱眉，慢慢平复了心情：“那次游戏我们没能在第一时间阻止对方的行为，因为对方已经掌握了话语权，不光是游戏内的城市管理者，普通居民也对他提出的‘自然免疫’深信不疑，我们的工作根本无法开展，还要受到极大的谴责。


    “但如果放任不


    管，我们所有人的资产都会无法得到回报，彻底蒸发，并且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成为第一。”


    利益和对胜利的渴望，当然还有人性的怜悯让他们无法袖手旁观，只能硬着头皮通过其他的手段来遏制事态的发展。


    于是他们联起手来，牺牲了一部分收益来做成免费疫苗，向所有居民开放。


    他们还额外让手下的人研究出了缓解病情的药剂，挨家挨户上门分发。


    人类是永远不可能达成一致的，所以总有人惧怕瘟疫的高死亡率，偷偷来打免费的疫苗，更多人则是无法承受“自然免疫”过程中生不如死的经历，既然有能减轻自己痛苦的东西，他们自然愿意掏钱去买。


    于是在他们多方干预之下，对方后续的疫苗压根没能按照预想高价推出，而是直接砸在了手里。


    而他们其他参赛者，也没有按照原本的计划，靠疫苗回收资本，而是剑走偏锋的通过缓解痛苦的药剂，在财报上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直接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当然，后面的这些内容路邈没有说，只说到自己和其他参赛者联手让利，将投资的成果免费的发放给民众这里。


    路易意识到了什么：“所以逆转方法是第二研究所研究出来的。”


    只是因为第一研究所并没有像路邈经历的比赛里，那个丧心病狂的参赛者那样，做得大张旗鼓，许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污染化的进程当中。


    为了基地居民的情绪稳定，不造成更多的困扰和麻烦，他们也只能默不作声的献祭出自己的研究成果，默默的跟第一研究所进行对抗。


    事情发展到这里，路易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所以董四的说法是站得住脚的，第二研究所的人有跟他一样的理想和抱负。”路易说，“我们之前遭受的不公平待遇，是源于第一研究所对基地的影响？”


    “可能是吧，也可能不是。”路邈依旧没有下定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事情的发展真的跟我经历过的那个副本一样，那么我们进入决赛的契机，应该就是让第二研究所的‘财报’压过第一研究所。”


    对于两个研究所来说，他们之间的争斗，能交出的成绩自然不是什么“财报”。


    而是研究成果。


    “但要怎么做？”路易在最初的激动过后，很快就意识到了事情的问题所在，“我们现在是第一研究所的人，而且我们也没有办法把握第二研究所的科研进度——他们的经费和物资都被第一研究所压榨得差不多了。而且……”


    而


    且就算第二研究所成功研制出了让所有人类恢复正常的成果，那获得好处的也是现在身处第二研究所的苍将和许庐。


    作为第一研究所成员的他们，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在第二研究所的研究成果上分一杯羹吧？


    路邈没吭声，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路易。


    他的视线落在路易身上，然后缓缓挪开，看了眼已经暗下来的天色。


    那是基地用科技手段模拟出来的日夜变化，用以稳定基地内成员们的生理和心理健康。


    路易顺着他的视线朝后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回头，但在开口继续询问的前一秒，愣住了。


    “你想和第二研究所的那些人做交易？”他想到了什么，“但那些人已经死了。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新人类’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如果他们是怪物，那大概率只有生前的记忆。他们还能继续做研究吗？”


    他意识到了，路邈大概是想把希望放在前两年夜里，去找他们立保证书和承诺书的“江永福”等人身上。


    可就像他说的，他们这两天看的实验记录已经足够证明，污染者和污染物看起来虽然跟人生前一模一样，甚至具有身为人类时候的记忆，行为举止完全一般无二。


    ——但那些东西只是单纯的在模仿而已。


    第一研究所的实验记录指出，污染物和污染者不具有任何创造性，他们就像是被剥夺了思想的提线木偶，只是按照他们在人类身上学习到的东西，模仿人类的动作和行为。


    但是它们并没有真正思考的能力。


    哪怕是路邈他们在地上基地遇到的江达克和董四，他们的行为也没有什么思考可言，的确就跟实验记录里说的一样，只是在按照生前的希望做事。


    那份实验记录上还有人留了便利贴，指出人类不应该把进化的希望放在“污染”上。


    【人类本身正是创造和毁灭的融合体，不论失去了其中任何一项，都将迎来人类自身的毁灭。】


    这份实验记录被压在最底下，后面还有驳回巴比特“新人类”设想的批复。


    显然是巴比特在开启他所有罪恶实验之前，就已经做过的验证实验。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基地最终还是通过了巴比特的提案，给他的项目批了经费，甚至任由他把第一研究所变成了自己的一言堂，所有的研究项目都是为了他所谓的“新人类”项目做辅助。


    路邈和路易在加入第一研究所的头天晚上，遇到的那些人早已经死亡，路易个人是觉得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更有可


    能是又被什么人带进来的污染物。


    ——巴比特等人的例子在前，他对这个基地的安检力度实在是没有什么信心。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江永福等人不可能进行任何实验，他们甚至可能会在听到路邈的要求之后，直接异化成为真正的怪物。


    毕竟如果放在路邈经历的那个游戏里，污染物自己就是瘟疫，而路邈的目标从来都是消灭瘟疫。


    “而且它们也不会为了人类毁灭自己。路易说。


    路邈的视线重新落在路易的脸上，他微微笑了下：“如果他们愿意去学呢？


    路易一愣，随即就意识到，路邈的意思是这些不明身份的家伙既然模仿能力极强，学习能力也非常的变态，那么他们未必不会学到原主对人类的悲悯和奉献精神。


    也未必不会继承原主对科学的热爱。


    路邈轻声道：“他们的学习速度，可比我们快多了。——


    深夜。


    今天下班得很早，但路邈他们依旧没有早早的睡觉。


    路邈倚在沙发上，靠着路易的胸口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平日里总是平静淡漠的脸上浮上生理性的红晕，让他此刻看起来柔软极了。


    路易从一开始的僵硬到现在，依旧不怎么敢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吵醒了路邈。


    他低头看着路邈的侧脸，只觉得心口软成了一团棉花糖，沾上水立马就化了。


    但与此同时，他还分神警惕着什么，时不时的看向窗外，然后又看看时钟。


    在他的注视当中，时钟的秒针跟时针和分针一点点重合。


    就在彻底合上的那一秒——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哪怕路易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依旧忍不住吓了一跳，肌肉本能的紧绷起来。


    路邈也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只是他因为基因病，苏醒的速度很慢，所以直到路易轻手轻脚的把他放到旁边，去开了门回来，又当起人形靠枕的时候，他那双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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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色的眼睛才彻底变得清明起来。


    他眸色转深，看向来人。


    跟之前来找他们的时候差不多，来人依旧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头发乱糟糟的也没管，就这么不修边幅的过来了。


    他脸上是急切的表情：“是你联络我，说可以把第一研究所的研究成果分享给我们吗？


    路邈点了点头。


    哪怕决定要跟“江永福合作，他们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无法联络对方。


    毕竟真实的第


    二研究所早已经没有“江永福


    说明“江永福并不是深夜就能出现，而是需要特定的条件。


    如果路邈大喇喇的找到第二研究所，且不说第一研究所这边会是什么反应，第二研究所的人恐怕也会觉得他是个精神病。


    最主要的问题在于他们联系不上“江永福。


    路邈后来跟路易商讨了一下，最终决定试探的向江永福的智脑发送信息。


    ——正如之前那个冒牌货“路邈对董三他们说的一样，智脑是独一无二能证实他们身份的东西，一旦获取了他们的血液信息，绑定身份之后，就永远只绑定这一个人。


    智脑无法重复利用，已经死亡的人，他们的智脑虽然会被销毁，但是ID还在。


    而为了让所有人在危险的时候都能联络到人，基地在智脑中添加了程序，让所有人的ID全部共享。


    换句话说，就是智脑里保存了所有人的联络方式。


    想联络谁都行，不过如果对方没有回应的话，就只能发送一条消息。


    江永福作为第二研究所曾经的负责人，他的联络方式很好找，路邈向对方的智脑发送了一条打招呼的信息，并且在这条信息里表示自己有事情向请教他。


    哪怕这条消息被别人看见也没关系。


    ——路邈早在跟第二研究所的新负责人见面的时候，就表示过了，他跟江永福有点交情。


    他完全可以说自己是有点迷茫，无法确认之后的研究课题，所以才病急乱投医，找上了早已经死亡多时的江永福，向他倾诉自己的困扰。


    果不其然，路邈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第二研究所的负责人，对方并没有起疑心，反而还安慰他说如果有问题可以找自己。


    他的科研实力比不上江永福，但是帮人想一想课题方向还是可以的。


    路邈又不是真的想在这里搞科研，当然是客气的拒绝了他。


    不过经过了这一次试探，他就知道自己给江永福发的消息是会被别人看见的，第二研究所的负责人能看见，就不能保证巴比特他们不会看见。


    于是他请求负责人用江永福的智脑通过自己的好友申请，自己之后如果有迷茫的时候还想找这位可敬的前辈倾诉。


    “但是……能不能帮我设置一下权限？我只是有些迷茫，不希望自己的隐私被其他人看见。


    负责人，或者说整个基地除了巴比特那


    群人之外，对江永福都很是敬重。负责人很理解路邈：“当然可以。其实不瞒你说，江院士刚离开的时候，我们许多人都还下意识的给他发消息，跟他汇报自己的实验进度，还有提醒他吃饭添衣。”


    负责人的语气很感慨，看着路邈就像是在看过去的自己。


    路邈对此不置可否。


    但是有了对方的应允，他在之后给江永福这个ID留言的时候就放开了许多。


    他说自己在第一研究所观摩了不少实验，可依旧找不到研究的方向，巴比特似乎也在有意无意的防着他，不让他接触核心实验。


    【……我很迷茫，如果我将这部分实验内容拿给您的话，您一定能帮我找到适合我的方向的吧？】


    这话就说的有点触及雷区了。


    可巴比特就算看到了又能说什么呢？难道质疑他为什么要把第一研究所的实验内容给一个死人看吗？


    况且基地这边对实验成果的原创保护非常周到，他就算真的拿去给第二研究所看了，也算不得什么的。


    只要不是拿着正在进行中的实验内容给别人分享就可以。


    路邈有恃无恐，但还是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个因为失去了原本的研究项目，过于迷茫而病急乱投医的形象。


    于是一直到现在，不论是第一研究所还是基地那边，都没有因为他的留言而过来找他，反倒是“江永福”找了过来。


    听到对方的话，路邈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眨了眨眼睛，微笑着反问：“研究所的数据不都是能共享的吗？”


    对方这么着急，肯定是因为他们的实验数据无法共享，也无法从任何人那里拿到其他实验的数据吧。


    “江永福”脸色微微一变，看向路邈的表情复杂了片刻，最后还是叹口气：“你果然已经知道了。”


    “我们本来只是想制止更多违背人伦的实验，那天让你签下了保证书之后，就没有打算再出现了。”他苦笑，“毕竟江永福的死是所有人都亲眼目睹的，我这个身份除了骗骗你们这些刚加入的幸存者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但我提出了一个你根本无法拒绝的请求。”路邈接过话头，轻轻地笑着，“所以哪怕清楚我很可能已经知道了江永福的死亡，你还是不死心的想过来试试。”


    “江永福”垂着脑袋，点了点头。


    所以他这次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身后没有带任何人。


    他颓丧的伸出双手，并拢着做出随时被铐走的准备：“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就把我带走吧。不过我是不会说出其他人在哪的，你们也休想阻止我们的研究。”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目光灼灼，像是要烫伤路邈一样盯着他。


    决心斐然。


    路邈定定地看着他的脸，这个不知道如何诞生的复制品拥有着跟所有人爱戴的江永福一样的面容，脸上的皱纹都跟他在全息影像里看到的别无二致，没有多一条，也没有少一条。


    就连眼神都透露着跟江永福一样的善良和坚决。


    比这个基地的任何人都像人。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