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说实话,在那一瞬间李子秋几乎觉得路邈是想把那瓶药泼在自己身上。


    他甚至想到了自己之前的怀疑充满质疑的盯着路邈喝他手中的那瓶药：“我靠,你们果然不是真正的玩家对吧？我他妈就知道……可是我就进去了那么一小会儿啊到底是什么时候换的人！”


    他碎碎念。


    但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他的脑袋上就被人狠狠的打了个爆栗。


    董三刚刚收回手,路邈则是一脸无语的看着他,把那瓶看着就很诡异的药水塞进了他的手里。


    “带去给江达克。”他说。


    李子秋愣住了：“给他干什么？不是说他不一定是好人吗？”


    他以为路邈是让他把这个东西拿过去给江达克用。


    这个药剂瓶里面的东西威力有多强大他们刚刚已经都亲眼见识过了,所以说对人类来讲这东西就是培养寄生虫的超级生长激素,百害而无一利但是对于污染者,这东西可就是纯纯的十全大补药了。


    李子秋脑海里都已经出现画面了江达克那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脸上长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肉芽,这个画面出现的瞬间,他就忍不住抖了抖觉得头皮发麻。


    然而路邈只是再次无语的看了他一眼：“确实是让他用,但不是你想的那个用法。”


    “那是什么用法？”


    李子秋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他把这瓶东西带过去给江达克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路邈要让江达克拿这东西做什么江达克却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把东西接了过去。


    下一秒,江达克就解开了胳膊上的衣服直接走到了阳光下让太阳没有任何遮挡的直接照射在他的手臂上。


    可能是因为才诞生没多长时间,江达克的皮肤比普通人还要娇嫩很多,即使已经经过了长时间的进化和学习,依旧没有办法彻底的抵御阳光对污染者的伤害。


    只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他的胳膊上就出现了一片晒伤的痕迹。


    但是他依旧没有把手臂收回来而是继续等待一直到太阳将他的皮肉烤的翻卷表皮上出现了溃烂的痕迹。


    李子秋看得心惊胆战的：“我去我去！你这是干什么？自残啊！苦肉计可不兴这么用啊！”


    江达克睁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盯着李子秋看了一会儿缓缓的眨了眨眼。


    不知道为什么


    那个眼神好像在说：


    你一个过来传信的竟然连我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


    李子秋有点憋气但是却没有立场反驳。


    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路邈到底为什么要他把这东西带来给江达克。


    好在江达克没有再继续他那自虐一般的举动在空气中逐渐开始有烤肉的气味蔓延的时候他终于收回了手。


    李子秋人都麻了看着那已经血肉模糊的手臂一瞬间几乎忘记了江达克是污染者的事实只觉得眼前这个长相乖巧可爱的小孩太他妈可怜了。


    他下意识的拿出基地那些人给他的正常药品：“你这烫伤得先拿凉水冲一冲但我手边也没有凉水你就先用这个营养液凑合凑合……”


    他甚至拿出了自己囤积的普通营养液。


    不过江达克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


    他看都没有看那些正常的药品一眼直接将手伸向了那瓶黑漆漆的怪异药水。


    打开瓶盖、往自己的胳膊上倒然后迅速的拉过李子秋平静的开口：“拍一下。”


    “什么？”


    李子秋自己的手上也有这种烫伤但是他自己都没有仔细看过此刻被迫面对那么大面积的血肉模糊的场面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江达克的手臂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差点直接拿手按了上去。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


    全息投影这个道具在路邈出现之前其实都是没有人买的。


    原因无他实在是在这么一个恐怖游戏里面大家连生存都成了难题每天想的不是怎么过副本就是已经在过副本实在是没有那个闲心去搞这些有的没的。


    他的道具库里面本来也是没有投影模块的但是在刚进入副本的时候因为只有他和另外一个排行榜玩家没有被路邈直接控制属于随时可能叛变的那一类加上很多探索的情况不能光通过转述来表达所以路邈就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投影录制模块。


    他没有用这东西的习惯所以之前都没有拿出来用过。


    要不是江达克提醒的话他估计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东西。


    此时着急忙慌的拿了出来对准了江达克的伤口就开始拍摄。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总算是勉强镇定下来一边举着投影录制模块拍摄一边心情复杂的看向了江达克。


    江达克跟他一样也在盯着


    自己的伤口看。


    他的长相实在是很乖巧也不知道是遗传了他父亲还是他母亲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他的表情很平静有一种看透了很多事情之后超脱世外的感觉。


    但是他的长相看上去才十一二岁脸上甚至还有些婴儿肥侧面看过去脸蛋肉嘟嘟的如果放在现实世界里的话估计也就是一个满脑袋奇思妙想的普通初中生而已。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给人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尤其是在江达克不再故意的在他们面前装乖巧之后他身上透出来的那股对一切都不在意的气质越发的明显。


    李子秋完全没有办法将眼前的这个少年老成的小孩跟董三描述当中的那个装乖卖巧的小孩子联系到一起。


    江达克低垂着眉眼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光亮专注而又冷漠的看着自己的皮肤在药水的作用下长出肉芽然后又互相吸引着抱到一起逐渐从一团又一团细小的红肉转化成了跟他的皮肤别无二致的模样。


    “好了。”他忽然开口。


    “什么？”


    李子秋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江达克抬头疑惑的朝他看过来又用眼神点了点他手上的投影录制模块才猛然如梦初醒将投影录制模块关闭收了起来。


    江达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在手臂上的皮肤恢复如初之后用之前从路邈他们这里获得的清水随意的冲洗了一下就重新用衣服包裹了起来。


    李子秋欲言又止：“……我能问个问题吗？”


    江达克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


    “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冒犯你但是我实在是好奇……”李子秋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你们……就是你这个群体是不是能复制人类所有的细胞？”


    他问的还算是委婉不过江达克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眨眨眼睛直接挑破了李子秋真正想问的问题——


    “会痛的。”他说“我们的学习能力是不受控制的我现在学习的是人类所以人类身上的所有细胞我都有包括痛觉神经细胞。”


    居然被这么一个小孩子戳破了心中的想法李子秋有点脸红。


    “那你怎么……”他搓了搓手试图找出一个不那么刺痛对方的说法“呃……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痛的样子？”


    江达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李叔叔谢谢你关心我。”他抿唇笑起来左侧的脸颊上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不过我已经习惯了，所以你不用为我担心。


    他说的都是实话。


    如果李子秋继续追问的话，就会知道江达克在被自己生物学上的父亲，也就是他口中的“妈妈带走之前，在实验室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被阳光灼烧感受到的痛苦，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早在他刚刚诞生不久的时候，他就已经尝试了非常多遍。


    他现在对这种程度的痛觉已经基本上免疫了。


    跟后期研究员们从他身上获取肌肉切片、内脏切片甚至是骨骼切片的痛感比起来，这种程度的灼痛和恢复根本算不上什么。


    更何况……


    江达克抬手抚上自己的左胸口，手掌底下除了跳动的心脏之外，还夹了一个硬质的圆形物品。


    他目送李子秋离开，眼睫垂了下来，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妈妈，我真的有在乖乖听话了……——


    李子秋将那瓶药的测试结果带回给了路邈。


    看到录制下来的伤口愈合过程之后，董三和另一个排行榜玩家都明白了路邈的用意，但是看了这东西之后，他们更加迷惑了。


    “他们给的药居然真能帮助我们愈合伤口？董三有些不可思议，“难道我们之前都猜错了，那些科学家做这些实验的原因真的是为了帮助人类？


    “谁知道呢。路邈垂眸，看着全息影像里面那条血肉翻涌的手臂，脸上有片刻的动容，但很快就消失殆尽，转化为一片漠然，“或许这瓶药也只是他们吸引我们留在这里的诱饵。


    董三愣了一下，头皮发麻：“你的意思是，他们想用这瓶药留住我们，用做实验的备用对象？


    路邈没有把话说死，只是道：“也不一定。之前不就说了，他们也有可能确实是想要把人类改造成适应环境的样子。


    “——只是方法有些极端而已。


    路邈扫了一眼还在播放中的全息影像，语气有些飘忽：“毕竟人类就是这么对待实验动物的，他们所做的，不过是把实验对象从动物换成了人类而已。


    这话一出，董三忽然警惕的看了路邈一眼，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好在路邈紧接着就解释了一句：“当然我说的是那些疯子科学家可能有的想法，不是我自己的。


    李子秋和另外那个排行榜玩家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但是董三却不知道为什么，依旧深深的看着路邈，眼中有着微不可察的忌惮。


    路邈好像没有觉察到他的细微改变，在李子秋问他，他们接下


    来该怎么做的时候他想了想：“先按兵不动回去过完今天再说。”


    “那保险箱呢？”李子秋始终记得他的保险箱。


    路邈回头看了他一眼：“带走。”——


    说是说按兵不动但实际上他们回到最开始的废弃教室之后也有不少事情要做。


    这个副本的白天非常漫长路邈他们总不可能一直待在室内什么事情都不做。


    于是回到废弃教室之后稍微做了一下休整几人就分批出去把昨天探查到的有放食物和药品的地方都重新搜了一遍能用的东西全部带了回来。


    路邈还让他们弄回来了一些生活物资尤其是厚棉衣、被褥这些。


    董三他们一开始还不知道路邈要这些东西干什么等到入夜之后他们就彻底明白了。


    ——供热系统失效了。


    明明白天还好好的一直在供冷。


    虽然白天一天都是间歇性的开启冷循环系统中间总有一段时间要承受一遍温度上升的痛苦但是总体来说还在人体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习惯了之后也不会觉得太过难以忍受。


    但是晚上这个供热系统就不一样了。


    前一天晚上的时候他们分明记得这个供热系统是一直打开的毕竟低温和高温不一样温度下降太快的话人是真的有可能会在睡梦中就悄无声息的冻死的。


    而且夜晚也就4个小时而已。


    估计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即使基地的资源紧张供热系统的设计就是不会中断的整个晚上都会保持在一个较为适宜的温度上。


    但是今天晚上突如其来的供热系统不知道为什么就停止工作了。


    李子秋刚开始还以为又是电路出现了问题结果去了前一天查看的那个供电系统所在的方位才发现那边的供电是只负责白天冷循环系统的晚上的供热系统是另外一套供电系统负责。


    他搓着胳膊哆哆嗦嗦的回来：“……这基地真够有意思的供冷和供热居然是分两套系统的连电力系统都不在一个地方。他们有考虑过后期维修人员的死活吗？”


    好在路邈白天让他们弄回来了一些棉大衣和棉被又拿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可燃物烧了一个火堆。


    他回来之后靠在火堆旁边暖和了一会儿就准备再次出门顺着供热系统的管道去找另外一套电力系统。


    结果还没有出门就被路邈给叫住了。


    “不用去了。”路邈说低头看着火堆


    系统的控制估计不在地面上。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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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子秋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在地面上，那就是在地下。地下基地那群人把我们的供热给断了？为什么？


    路邈凉凉的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个时候董三倒是开口了：“服从性测试。


    李子秋重复了一遍：“什么测试？


    “服从性测试。董三也重复，抬眸朝他看了过来，“做实验的……动物也不是每一只都能合格的。实验标准里必须有一项，就是攻击性低。


    他说到这里自嘲的笑了笑：“毕竟实验人员的命，可比那些实验动物要高贵的多。


    不知道为什么，李子秋总感觉董三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些仇恨的意思。


    但是从他现有的了解来说，正常的实验不都是专门培育实验动物供给实验室研究的吗？


    董三为什么显得这么生气？


    他有些疑惑，但是也知道探听现实世界生活，是这个游戏任何一个玩家的大忌，于是也只是疑惑了一下，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了。


    他的注意力全在现在这个副本上：“你们的意思是，白天那些地下基地的人故意把我们的供热系统切断了，就是为了检验我们能不能够到他们的实验标准？


    他“卧槽了一声：“不是说这种实验是违背道德的，那几个疯子科学家就算是想搞，也只能偷偷的搞吗？


    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明目张胆了？


    路邈看了他一眼：“他们频繁的回到陆地上，不可能完全不被发现。不过按照董四的说法，他们上一次出现在陆地上的时候，还是偷偷摸摸的。估计就是在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董四不知道的事情。


    “可董四说他们上次出来也就是一周之前的事，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拿什么说服基地里那么多人？李子秋不理解，“光是说出他们藏匿污染物1号，把污染物带到基地来这件事情，就够他们死1万次的了吧？


    “那要是他们给出的成果足以压过他们犯下的过错呢？路邈幽幽的说了一句，灰蓝色的眸子平静的望着李子秋，还有他身侧脸色难看的董三，“如果你们看到的这瓶药是他们给出的实验成果，你们会为了人类的将来，原谅他们曾经犯下的过错吗？


    “……李子秋沉默了。


    董三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能说出什么不一样的话。


    他们都再清楚不过，任何一个世界，任何一个国家，曾经或者一直都有将功抵过这回事。


    路


    邈问他们的这个问题是典型的电车难题——是选择救一个人还是救一群人。


    “他们没得选。”路邈淡淡的道破了这个事实。


    电车难题好歹还给了选项，但是放在基地人们面前的，是已经死亡的，无法挽回的亲人们，和未来无限的希望——当然，这是那些疯子科学家向他们描绘的美好愿景。


    “逝者已逝，活下来的人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路邈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完全不符合情境的漠然，“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还会再给他们加一剂猛药。”


    “什么猛药？”李子秋下意识的追问。


    路邈静静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我会告诉他们，我培育出来的污染者拥有他们亲人的所有记忆和行为习惯，甚至是对他们的情感、三观和思想。”


    他压低了声音，犹如恶魔低语：“你说，这样的污染者，跟真正的人类有什么区别？尤其——当真正的人类也接受了改造，成为了不死不灭的新人类之后。”


    李子秋的脸色都绿了，嘴唇发青，愕然的跟路邈对视。


    路邈缓缓退开，恢复了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最坏的情况，或许基地已经不再是人类的基地了。”


    路邈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恐怖的猜测。


    李子秋握着撬棍的手都隐隐在颤抖了，他勉强支撑起一个笑容：“路邈，你说笑的吧……基地里那么多人呢，总不可能个个都是傻子，听信他们那些鬼话……”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没了声音。


    他知道，会有人信的。


    就算他们不相信，或者是有人想阻碍这件事情的发展，那些疯子科学家大可以故伎重施，把他们也变成污染者。


    更有甚者，万一那些疯子的手里真的掌握了一批只听他们命令的污染者……


    李子秋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


    说实话，如果只是几个疯子科学家的话，哪怕对方培育出来那种又听话战斗力又强的怪物，他都觉得没有什么。


    毕竟这种情况在过去的副本当中，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了，早已经熟悉了副本流程，心理上也不会有什么负罪感。


    但是在这个副本的背景上来讲，基地里除了那些借调过来的国外成员之外，大部分都是他们现在这个身份的同胞。


    江达克和董四主动接近他们，也都是为了拯救他们心心念念的“家人”。


    江达克甚至亲自护送了一批幸存者到达基地，只是为了他概念中的“妈妈”曾经对他的教导。


    但是如果基地里面的所有人都成了那几个疯子科学家的拥趸，或者是干脆成了他们的傀儡、实验对象，那他们做过的一切努力算什么？


    就算不提那些情怀上的东西，信念的崩塌也是非常恐怖的。


    污染者们跟人类天生就不是同一个种族，江达克和董四都不过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执念，坚守住了底线，才会帮助人类，也帮助他们。


    可一旦这个信念不复存在了，江达克和董四，还有其他的那些污染者们又会怎么做？


    当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污染者的天下，或许污染者就成了新的人类。


    到时候他们这些旧人类，还有必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李子秋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看着窗外宁静的夜色，却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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