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道歉

作品:《蒹葭里

    *


    初秋,A市气候起伏不定。十一点过后,日头变暖,枫树林梢轻摇,阳光顺着檐隙漏进来,拉长了地上那台古钟的痕迹。


    时针缓慢地滴答走过,一动一摆,音色格外沉闷烦躁。


    白瓷地面上两道影子重叠相映。


    陈硕目光死盯着面前人欲言又止的神色,薄唇不自主抿起。


    屋内空气凝滞半晌。


    终于,季繁顶不住头上的灼热视线,轻咬了下唇,抬头与他对望,强行扯回最初的话题。


    “你该走了。”


    陈硕起初没有说话,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直视她,眼里黑沉起伏,似有探究,其中翻涌着未知情绪,犹如海啸般汹涌澎湃。


    时间似乎过去很久,可实际不过几秒。


    陈硕眸中墨色归于平寂,他蓦地扯唇,轻笑了一声:“想让我走?”


    季繁迟钝地想点头。


    陈硕却先她一步躬身靠近,长臂一展,单手捏起桌上的玻璃杯。


    他勾唇,缓缓直起身。


    而后随意将杯子拎至眼前,对光把玩两秒,才再一次磕到距她手边不过半寸的桌面上,语气淡淡道:“那先把药喝了。”


    跟随陈硕举动,季繁眼珠一路下挪,定格在杯内澄清的褐色液体处:“……不喝。”


    闻言,陈硕瞥她:“怎么,嫌凉么?”


    不知是不是季繁的错觉,他貌似极轻地叹了口气,重新探手勾起桌角装药的塑料袋,顺便从茶几上的杯篮里拿了个新杯子出来。


    看样子像是打算返身回去给她另冲一杯。


    季繁眼疾手快地起来拦住他。


    两手相碰的瞬间,冰润如玉的触感自指尖传上,静电擦枪走火。


    季繁手猛地弹开。


    酥酥麻麻的微弱电流不断朝心尖蔓延,她五指握拳,捏紧又松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不是,”她抬眼同陈硕对望,直截了当戳穿他心思,带着坚决:“我不需要后悔药。”


    陈硕转身的脚步顿住。


    “石页,我不笨的。”季繁弯唇笑了下,没再拐弯抹角,亲手撕开结痂的伤口给他瞧:“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我太了解你了,你现在只是不习惯而已。”


    他斜睨她一眼,眉头皱起:“你又知道了?”


    “嗯。”季繁自顾自地继续说:“因为我突然撤离,导致你产生落差,才会一反常态地纠缠。”


    陈硕咬牙,一字一顿转述:“你觉得,我的行为是在打扰你?”


    季繁眼睫颤了颤:“是。”


    掷地有声的一个字。


    霎那间,幽静屋内浮光暗淡,空气凝滞。


    话音落下时,两个人都愣住。


    “那好,我明白了。”片刻后,陈硕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物什,低眼颔首道:“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以后不会了。”


    他跟她说对不起。


    季繁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你……”


    少年站在光里,通身笼罩一层暗影,他个子高原本比她高些,此刻稍垂了头,她的视野才勉强能与之齐平。


    陈硕的发黑而柔,中分刘海的尾梢恰落于额前,随他弯腰姿势下坠,遮挡住他好看的眉眼。


    季繁望不进他的眼睛。


    这是第一次,她见到陈硕低头。


    哪怕很早的时候,季繁亲眼所见,带刺的藤条破风抽刮在少年陈石页的肩背上,卷起模糊血肉,也没能打弯他挺直的脊梁。


    印象中,那是他们一起在C市度过的最后一个盛夏,那时两人关系还很融洽。


    入夜,乡下小院的蝉鸣呱噪,女孩眼角染了抹深红。她颤手抚上他的伤,先一步没出息地痛哭出声:“石页……你疼不疼?”


    背对她端坐着的少年侧眸,无所谓笑了下:“季敏,是我挨打,你哭什么?”


    “你是不是……喜,”说到这儿,大抵是意识到不妥,他默然改口:“……心里特同情我?”


    可惜女孩当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思绪混乱如麻,压根没心情去听他说什么,只顾着喃喃重复一句毫无营养的话。


    她尾调断续,陡然从背后抱住了他,声音止不住地颤:“石页,疼不疼,疼不疼……”


    少年身形明显僵了一瞬。


    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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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天,晚风吹拂杨柳面,他不自觉抬手,却在虚空生硬停住。


    “别哭。”


    喉结上下滚动,他无奈失笑:“本来不疼的,结果你一哭,我就疼了。”


    心疼的。


    快要死掉了。


    闻言,季繁把头埋进陈硕怀里,慢慢止了哭。


    意识到他没有拒绝自己的唐突举动,她心酸中闪过一丝窃喜,手下更用力箍紧了他的腰。而后得寸进尺般,将脸贴上他的背,唇隔着薄布印到他的伤处,抽噎道:“那我不哭了,你别疼好不好?”


    蛮横无理的语气。


    她压根不期待他会有所回应。


    她贪分夺秒去抱他,做好了事后道歉的准备。可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如预想般推开她。


    风声裹挟了呼吸而走,周遭猝然安静下来。她清晰地听到了他们彼此的不安心跳。


    良久,季繁耳边轻震。她悄悄泄力,打算撤开距离,却突然听见他说——


    “好啊。”


    在季繁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年少的陈硕,纵然身处泥泞,也有目空万物的傲骨。


    他总是狂妄地不可一世,懒得与某些烂人烂事争辩。他固执己见,从未对谁服软。


    哪怕面对生身父母,也要坚定奉守理字当先的原则,重世孝而不畏权。


    无理不屈,誓死捍卫。


    外婆总说,石页这孩子,主意正。


    只有季繁知道,那还得多亏了他骨头够硬。


    所以,这是季繁第一次见到陈硕低头。


    摒弃执念,轻描淡写认下了她强加的罪名。


    其实在“是”字说出来时,她就后悔了。


    但她没有理由反口。


    最开始一句“我不需要后悔药”,她就已经将全部退路提前堵死。


    可是她又转念一想。即便如此,按陈硕以往的脾性定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再不济,被气到甩手离开,也是有可能的。


    到最后总归只有她在乎。


    于是季繁便没再着急解释。


    她从没想过让他道歉。


    她好像真得不够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