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腊月二十三，林泽照例是一通忙活，把灶王爷送上天。


    从这天开始，北平城里一天比一天热闹。


    甭管哪行哪业，都让伙计使出浑身解数招揽客人，希望在年前能再赚一笔，补补亏空。


    南城更是热闹非凡，天桥附近的杂耍班子、戏班子、说书的唱大鼓的、演古彩戏法的都忙活起来。


    过年之前的这七八天，是游人们打赏最豪爽的，甚至比闹元宵那几天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概是因为大伙儿手里都捏着两个钱过年，这时候花起来会大方一些，等过完年，钱就有点不凑手了，不会那么大方的给杂耍艺人丢铜板。


    鬼子现如今的粮食管控已经彻底沦为了捞钱工具，去粮店只能买到混合面，但是去黑市，从棒子面到精米精面，要多少有多少，这倒是让那些小摊小贩能安生做几天生意。


    虽然这些食材的价格上涨让他们也不得不跟着涨价，但总算还有一些手里头不差钱的食客光顾。


    要是买不着米买不着面了，那就只能收了摊子，去赁一洋车，运气好能顾上嘴，运气不好，就在哪个风雪的夜里，在某个小巷子里冻死，然后被拉到城外乱葬岗。


    这些努力干活挣命的百姓无暇去思考是什么造就了现如今的这一切，他们只是抓住一切可以挣钱的机会，争取让今年的年关能好过点。


    东便门大街，林泽正在这检查工作。


    身边只有王小手跟着，“爷，您瞧瞧，不是我吹，这东便门大街有您打下来的底子，还真不是别的地方能比的，您看这街上干净的，您再看这些铺子的生意，嗬，满四九城，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


    林泽嘱咐道：“我可告诉你，一个是你这个东便门驻巡所，另一个就是左安门驻巡所，你们这两个地方人烟辐辏，南来的北往的一天不知道有多少，年关将近，必须留神，要是出了事儿，你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俩在这溜达，路过不时有人给林泽打招呼。


    “林爷，您吉祥！”


    “林爷，刚出炉的火烧，您来两个？”


    “白水羊头啦，林爷林爷，您瞧这个，吃什么烧饼？还是得吃羊头！”


    各种各样的问候让林泽心情大好，这地方就是自己的基本盘啊！


    别的不敢说，哪天真出了事儿，跑到这一藏，估计告密的人不多。


    绝大多数是不想，更多的人是不敢。


    乖乖，敢跟林爷过不去，你不想活辣！


    凡是在东便门附近居住或者做买卖的，哪怕就是个抽拉车的，谁没受过林爷的恩惠？


    一逛逛到了中午，今天太阳好，外面暖和，东便门大街上人更多了。


    王小手高兴道：“爷，您看，我是不是没说瞎话？现在咱们这地方，跟外城的大栅栏，内城的东四牌楼大街，绝对有一比！”


    林泽去火烧摊子上要了两个火烧，又让卖猪头肉的切了半斤肉，全是拱嘴，夹到火烧里，自己一个，王小手一个，拿上两瓣蒜，就坐在外面的桌子上吃。


    吃完了，王小手又到旁边摊子端来两碗羊杂汤，多放辣椒，既暖和，又管饱。


    钮三儿之所以今天没跟着，是因为他在忙着办年货。


    这倒不是说林宅过年能用多少年货，就林泽家里那几口人，胡吃海喝又能吃多少？


    再者说，林宅的年货不用办，这边送一车，那边送一车，库房里都搁不了。


    不管是东北的野味还是南方的火腿，是川蜀的锦缎还是草原的狐狸皮大衣，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


    钮三儿置办的主要是用来给各路人马送年礼的东西。


    这不是一份轻松的工作，首先去年林泽初露头角，很多抱着烧冷灶心态的人就在过年的时候给他送了礼，那么今年就得还回去一份，价值还要大概相当。


    另外那些高官要人，从松崎一直到高升平，每个人都不能落下，还得体现出各自的区别。


    再就是警署的各位同事，这类似于年终奖，是林泽特别交代的。普通巡警能得到几斤油，几斤面，有突出表现的，再给弄几斤肉。


    巡长这个级别的，按照例规的比例，给他们多分点钱。


    副署长的待遇当然更高，除了钱，还有各种各样的好东西，比如段掌柜铺子里的绸缎，黑市里的各色珍贵食材。


    这是一个大工程，要放在以前，钮三儿还不一定能玩得转。


    可现在钮三儿已经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大管家了，带着他那一帮小兄弟，有条不紊的把这件事办的妥帖又利索。


    .....................


    小兴隆街后面的一条胡同，普通巡警张老四下了值，溜达着回家。


    他是穷苦人出身，早早没了父母，好在留下一处小宅子，有个安身之所。


    一开始在火车站扛大包，后来总觉得不是个事儿，跑去考了巡警。


    好在有把子力气，在车站也练出了一副机灵劲儿，成功吃上了这碗饭。


    从张大帅在北平的时候他就干巡警，到了如今鬼子来了，他还是干巡警。


    这都小二十年了，以前他一个月拿八块钱，现在一个月还是拿八块钱。


    这么些年，连个媳妇儿都没混上。


    不过张老四也看开了，自己都奔四十的人了，还找什么媳妇，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就这么过着，也挺好！


    可自打那位林署长上任以后，事情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虽说薪水还是八块，但他们这些大头兵，竟然也能从例规中分一杯羹了！


    张老四现在每个月能分四五块钱，这可不得了了，相当于收入涨了一大半！


    想到这里，张老四不禁看了看手里提着的这块肉。


    这得有三四斤吧？


    今年过年得包肉馅饺子，好好吃一顿！


    正往家走着，街坊王大妈瞅见了，这地方的破宅子，往往没什么院墙，扎点破木头苇片子，就算是墙了。


    王大妈一看张老四手里的肉，惊讶道：“我说老四，怎么着，买这么大一块肉，你一个人吃的完吗？”


    张老四笑笑，“这不过年吗，再者说了，我这不是买的，是上面发的。”


    王大妈惊讶道：“你们这臭....你们这当巡警的，还发肉？”


    张老四干这份工作，没少受窝囊气，到今天，才咂摸出一点骄傲的滋味儿。


    挺直了腰板儿，跺跺脚，“发肉算什么，还有白面，还有油呢！托林署长的福，以前一个月拿八块钱，去了嚼谷，都不够买两个火烧的，现如今，所里管吃管喝，偶尔还发点东西，嘿！”


    张老四倒是没说他也能拿例规的事儿。


    王大妈眼珠子一转，“老四，大妈刚好找你有事儿，我有个侄女儿啊，虽说是个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