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湛无意识地用力，把楚星野抓得生疼。他整个身子笼罩在楚星野上方，冒着热气的身体离楚星野太近了，近得突破了安全距离，近得失控。


    楚星野别开脑袋。


    陈明湛更难受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很不能忍受楚星野无视他回避他，少年近在咫尺，眼睫在月光下披着银白色的纱，他只觉得自己还不够近。


    陈明湛捧着楚星野的脸颊，强迫他正视自己：


    “告诉我，为什么？”


    有病，


    楚星野在心里冷哼一声。


    但是，楚星野还是缓缓说道：


    “没有为什么，”


    “我就是不想离开。”


    离开飞鸥又有什么用呢？


    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校园里，只要白和礼和司哲雅想，随时可以折腾死他。


    逃避，只是拥抱了未知。


    更何况，


    他的身世和白家之间有着瞎子都能看见的联系。


    他根本一无所有，全身上下仅仅只有那一点勇气是可贵的。


    如果连勇气都失去了，他不如直接去死。


    陈明湛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随即闷闷道：


    “……你根本不懂这是个什么地方”


    “无所谓，反正你迟早有一天会哭着求我帮你的。”


    陈明湛坐回驾驶座，跑车再次启动，速度比之前要快多了，失控的风像他失控的心一般奔涌，这个夜晚，静谧下是躁动，至于躁动下是什么，陈明湛看不明白。


    跑车马力全开。


    楚星野在一旁被晃得胃都要吐出来了。


    富少心，海底针。


    就在楚星野觉得自己的肠子要被清空时，跑车终于接近目的地 ，速度缓缓下降，最终停在纽黑文校门口不远处。


    “下车，”陈明湛语气冷硬，“我不想被人看到和你一起进校园。”


    陈明湛以为楚星野会不开心，


    他想，如果楚星野好声好气地求求他的话，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不赶他下去……


    然后，楚星野飞一般地逃离了副驾驶座。


    好可怕，


    再坐下去，命都给他。


    *


    第二天，楚星野在上完课后照常去飞鸥处理一些文书工作。


    他发现，


    飞鸥的文书还真有点意思。


    在信息时代，所有的文书传递居然坚持使用纸质材料，完全不借助电子文件。


    无所谓，正好省了找盗版wps会员的精力。


    楚星野继续处理文书工作，那是一张报销表。


    他没有权限批准，但还是瞄了一眼。


    ——截止今年第三季度，校园内协会三台打印机及其耗材共花费一千万元。


    楚星野看了看堆积成山的文件资料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


    不是文件处理需要纸质材料，是申报资金的人需要纸质材料啊。


    就在此时，一位穿着男士皮鞋的前辈经过楚星野的办公桌，鞋跟发出脆响，打断了楚星野的工作思路。


    楚星野适时地说：


    “前辈，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李前辈轻咳一声：


    “我没有使唤你们这些后辈的意思，”


    “不过既然你主动提出来，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


    众所周知，


    在前辈们嘴里，没有=有，勉为其难=理所当然。


    楚星野乖巧地记下对方要求他买的一杯馥芮白、两杯美式、三杯意式浓缩以及一份乳酪小方，快乐地领了自己的跑腿费消失了。


    楚星野虽然自认为是个讨坏型人格，但凡事总有例外，比如他偶尔会讨好钱，病情短暂地向讨好型人格发展，控制不住地把钱狠狠塞进自己口袋里。


    天可怜见的，


    他的病情什么时候可以好转一点呢？


    楚星野在买咖啡时碰到了闻暨白，然后被他叫住。


    楚星野本觉得不是什么大事，直到闻暨白把自己的手机屏幕面向他——


    【楚星野：闻部长，我现在在白家，我需要你v我五十麦当劳疯狂四买一送一。】


    “可以向我解释一下，你昨天为什么要给我发这种信息吗？”


    哈、哈、哈。


    楚星野想起来了，那天白和礼就在他边上 ，他感觉有点不对劲悄悄去摸索口袋里的手机。


    但毕竟有眼在旁，只有前几个字是正常打的，剩下的……好像是手机自动理解跳出的，他来不及看就点了下去。


    手机怎么知道他这个月的愿望是吃麦当劳？


    不对，


    楚星野，现在的重点是麦当劳吗——


    “无聊。”


    闻暨白轻飘飘地丢下这两个字，拿起自己的咖啡转身离开。


    高档连锁店效率就是高，楚星野代买的六杯咖啡一份蛋糕也好了，提着大包小包冲进电梯。


    “。”


    楚星野听见了什么声音。


    楚星野抬头。


    楚星野在电梯里发现了一个大冰块，为了不感冒，暗暗远离。


    闻暨白看着白净净的人云一般飘进来，猫一般的眼睛瞟了他一样，整朵云急刹车，楞楞地立在那里，从波状云变成浓积云。


    电梯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电梯，使唤楚星野的前辈看见两人同出，即将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楚星野还没来得及用敬语向前辈问好，就看见对方龙卷风一般地把其中的点心卷走，向献宝一般地递到闻暨白面前。


    闻暨白只是冷冷扫了一眼：


    “飞鸥的前后辈制度，似乎不是这么行使的。”


    不是吗？


    楚星野歪歪头。


    闻暨白撂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留下脸上五彩斑斓的前辈愣在原地。


    李前辈胸前的10闪闪发光，更加闪闪发光的是他被丢在地上的面子。


    李前辈看着坐回工位继续打工的楚星野，气不打一处来。


    该死，前辈正在生气，后辈怎么可以若无其事地工作。


    现在的后辈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吗？


    ……那就让他来好好教训一下吧。


    李前辈的手还没碰到楚星野身上，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小李，”


    “你在做什么？”


    李前辈被吓了一跳，看清面前的人是白和礼。


    白和礼低低地问他：


    “怎么了？”


    李前辈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把锅都甩到楚星野头上。


    这也不是他的错，后辈不就是这么用的嘛。


    这是他们飞鸥的优良传统。


    李前辈谄媚一笑：


    “这……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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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楚后辈他刚刚上赶着去给闻部长送咖啡吗？我见他工作不用心，教育了两句。”


    白和礼轻轻点头，眼神示意李前辈可以离开了。


    身边人离开后，白和礼的指节发出一声脆响。


    ——那是过于用力握紧拳头而导致的关节脱力。


    工位上，楚星野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他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应该是错觉吧？


    谁会没事盯着他看呢？


    *


    “所以，我这个月的任务是为协会拉来一千万赞助，对吗？”


    楚星野强装镇定，其实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引爆整个地球了。


    反正难度和拉来一千万也差不太多，不如直接一了百了算了。


    李前辈点点头。


    楚星野万念俱灰地离开，然后决定翘班用上次交完善款剩下的钱去吃个麻辣烫。


    如果明天世界爆炸了，他在死前想起自己今天吃了顿麻辣烫，也算是死而无憾。


    楚星野走到校外一家比较平价的麻辣烫店，结果意外碰到了江越泽。


    他不经意间把自己的烦恼向对方诉说，江泽越沉思片刻，缓缓说道：


    “过几天有个晚宴，好像是为了宣布一项很重要的发明举办的，你或许可以在晚宴上推销一下试试看？”


    楚星野被勾起了兴趣，继续问道：


    “那晚宴的主办方是谁？怎么样才能拿到邀请函？”


    江泽越说：


    “晚宴好像就是飞鸥协会举办的吧，至于怎么才能被邀请……你不就是飞鸥的人吗？问问其他成员呗。”


    他随即又小心地探问道：


    “星野，你是怎么进入飞鸥协会的呀。”


    楚星野不太像让别人知道白家二人对他古怪的迷恋，用问题回答了问题：


    “这很让人意外吗？”


    江泽越惊讶道：


    “那当然了，”


    “那可是只有有钱人中的有钱人才能进去的组织，毕竟……发善心也是有门槛的嘛。”


    是的，他更像被人发善心的那个。


    楚星野继续吃着碗里的面。


    江泽越看着他忽闪忽闪的睫毛，不知为什么耳侧绯红：


    “谢什么呀……我知道的不多。”


    吃完麻辣烫，楚星野心满意足地离开。


    江泽越明明碗里还剩一大堆，竟也擦擦嘴巴不管不顾地跟着楚星野走了。


    美其名曰顺路，可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他宿舍根本不是这个方向。


    楚星野无所谓，


    他觉得江泽越是个好人，因为对方刚刚帮他付了麻辣烫的钱。


    是的，在他眼里，好人的底线就是这么低


    所以他常常感慨自己是个天大的好人。


    两个人并肩走在校道上，正午的阳光明媚，楚星野心情不错。


    直到白和礼的身影出现在翘班出来吃麻辣烫的楚星野视线中。


    其实碰到白和礼也还好啦，毕竟对方是个体面人……


    直到陈明湛的身影也出现在楚星野的视线中。


    其实碰到陈明湛也还好啦。毕竟对方脑子不太好……


    直到闻暨白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楚星野视线中。


    其实……


    其实校道有点拥挤了。


    这是楚星野大脑宕机前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