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留璎把围巾裹到脖子上，她确实怕冷，尤其是本来生长在南方的人忽然来到北方，这入骨却干燥的冬天让她很不适应。


    她的手指忽然摸到一个凉凉的东西，移开手，才发现围巾上缝了个银色的小装饰，是一颗小樱桃。


    “……”


    席留璎拿围巾裹住半张脸，走出体育馆，看见沈一狄站在门口，看见她出来，有些迟疑地迎上来。


    “留璎。”沈一狄表情很可怜，她的眼睛依旧是肿的，哭了好几天，声音沙哑，“现在月考结束了，我想和你谈谈。”


    席留璎点头，两人在体育馆的休息大厅坐下来，人手一杯暖咖啡。


    “艺术节换你琴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沈一狄说，“我真是上头了才会那么做，但其实我是为你好，真的。”


    席留璎疑惑地看她。


    沈一狄鼻尖通红，她努了努唇：“其实，在我们学校，只要是和郁钧漠站在一起的女生，施绝都是要赶走的。你古筝弹得好，跟钧漠的合奏我听过，比施绝和他的合奏还要好，你们很默契，但这种默契对你来说很致命……”


    “我之前和你说，和钧漠保持距离，不然会惹施绝生气，你还记得吗？”沈一狄说着说着便哭了，“我是怕你跟钧漠表演得太好从此在学校出了名，又刚好替的是施绝的位置，她会生气……她生气很可怕，还记得我提醒过你吗？不过，现在幸好是我做了这个恶人。”


    “她会对我做什么？”席留璎问。


    沈一狄：“我不好说……”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感觉你很怕她的样子。”席留璎轻声说。


    沈一狄啜泣着：“我……我真的不能说。”


    “……”


    “我说的都是真的，但我确实是做错了，施绝也在惩罚我了，我被停职了这么久，你也都知道，但我真的很喜欢艺术团的工作，我不想走也不想被人替……留璎，你可以帮帮我吗？”


    “我怎么帮你？”


    “你只要和你们班的人说一下就好了，其他什么都不用……你原谅我好吗？”


    席留璎答应了。


    “啥？你就不追究了？！”滕钰一拍桌子站起来，气愤道，“沈一狄给你灌迷魂药了？一班现在肯定可劲儿得意！”


    康济劝她小声点，可滕钰就是这样性格，她走到席留璎座位面前：“你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沈一狄复职她一定会被针对的！”


    滕钰指着坐在席留璎左前方的女生，她是艺术团的工作人员，还正正好在沈一狄手下做事。


    “席留璎，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指望着郁钧漠帮你吧？他在艺术团根本不扛事儿！”滕钰喊道，“还以为你真多能耐呢！”


    她气呼呼地坐回位置，还在说一班这次肯定会往死里羞辱七班，他们班就是那么恶心之类的话，席留璎始终沉默，康济在两边劝，滕钰喊了句：“你他妈暗恋她吧？处处为她说话！”


    康济愣住了，大家都看过来，他说：“没有的事儿。”


    席留璎把记者工作证挂到脖子上，一声不吭地离开教室。


    “她就这么走了？”


    “服了，我们为她打抱不平，她倒好，竟然就这样原谅沈一狄。”


    “还以为她和她姐姐不一样呢。”


    “走了，去看排球赛，别理她。”


    席留璎去体育馆路上遇到好多穿排球服的男生，有卓灵本校的，也有外校的，他们前几天都见过她，一个个都冲她笑，跟她打招呼，她礼貌地颔首回应，一边走，一边回想着沈一狄跟她说的话。


    “……”


    郁钧漠没有骗她，沈一狄确实不是个好友人。在蒋施绝力保她艺术团副团长职位的情况下，她依旧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反而火上浇油，继续挑拨席留璎与蒋施绝的关系。


    她走入体育馆。今天上午的比赛是衡谷高中对夏城三中，下午是卓灵高中对夏城二中。


    整个体育馆人满为患，各高校学生穿着不同校服，按学校坐，一块一块，各自盘踞着自己的领地，很嘈杂，乱中有序，广播正在放热场音乐。


    席留璎从场馆志愿者那里拿了瓶水，一边拧瓶盖，一边往沈一狄坐的记者位走，高马尾摇晃在脑后，记者牌在她胸前一前一后摆动，她路过的地方，就有学生们目光的驻留。


    她坐下后，沈一狄对她笑了笑。她们身边是一架摄影机，用来直播比赛。沈一狄腿上放着采访稿，她正在反复练习采访词。


    席留璎往观众席上张望，看见了蒋施绝、康济与焦胤雅三人坐在一起。他们也看到她，后两人朝她挥挥手，蒋施绝没理她。


    没看见郁钧漠在哪儿。


    席留璎转回去，也专注于自己的采访词。


    十点整，男排队员出现在入口处，人均一米九的大高个男生踏着《RedEye》入场，全场沸腾欢呼。


    衡谷与三中的比赛非常激烈，全场学生的心都被你追我赶咬得极死的比分牵动着，男排比赛暴力又干脆，每一个杀球都看得很爽。


    最后衡谷队晋级。


    席留璎手上第一位被采访者是衡谷队的队长，而沈一狄负责三中队。


    第一次采访比她想象中顺利。上午比赛落幕，不管是本校还是外校的学生都可以去卓灵的餐厅就餐，学生三五成群，从观众席下来往馆外移动。


    她回到位置上整理采访稿，采访一轮过后口干舌燥，去拿水喝时却发现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立了好几瓶水，已经分不清哪一瓶是属于她的。


    席留璎皱眉，志愿者也都去吃饭了，要喝水估计只能自己去校内便利店买了。


    “有帅哥！”


    “他是卓灵的郁钧漠。”


    “他找谁啊？”


    席留璎闻声转身，只见源源不断往体育馆门口移动的人群中，郁钧漠正在缓缓朝她走来，逆行，帅气，高大，显眼。


    她收拾东西的动作渐渐停下，而关注到郁钧漠的女生们也在看着他，他目标明确，径直来到她面前。


    “吃饭去。”郁钧漠递给她一个保温杯，新的。他平时不用保温杯，都直接喝矿泉水，“温的，冷不冷？”


    沈一狄愣在旁边。


    “还好。”席留璎接过保温杯。


    他拿手指勾了勾席留璎胸前的记者牌，笑道：“怪像样的，席大记者，下午要被你采访了。”


    席留璎看沈一狄：“卓灵是一狄采。”


    沈一狄牵强地笑了笑，脸僵得不行。


    郁钧漠兴致显然降了：“哦。”


    他说完不看沈一狄了，伸手摸了摸席留璎的头：“赶紧去吃饭，这么辛苦。”


    摸完就走了，席留璎冲他背影喊：“不许摸我头！”


    他没理。


    郁钧漠走远后，沈一狄拉了拉席留璎的手臂：“我听大家说钧漠这段时间在追你，真的假的？你可要小心施绝——”


    “姐夫。”席留璎打断她，沈一狄错愕地看她，她笑了笑，“他前女友是我姐，你忘了？”


    沈一狄：“……也对。”


    下午比赛一点开始。


    席留璎在位置上顺词，康济和七班男生经过她时跟她打了个招呼，她抬起头回应，瞥见个有些脸熟的人。凌誉和他的队友正在场地边热身，视线一直往她这儿瞟，见她看过来，他招了招手。


    她只是轻轻颔首。


    二中男排队服是白色，卓灵的是紫色，广播室音乐切到《Hellifornia》时，卓灵队的男生们恰好集体从休息区往比赛场这边走，浩浩荡荡十几号人，深色把气势压得很足，他们走过来时观众席上的卓灵学生都在尖叫欢呼，齐声喊：“卓灵男排！杀死比赛！卓灵男排！杀死比赛！”


    席留璎看过去，沈一狄也看过去，坐在她们后面，第一排观众席上的几个女生在拍照，手机自带的拍摄音特别响。


    “广播站太有品了，这种场面就要放劲劲儿的歌。我的天，郁钧漠和郁耀清好帅。”


    “卓灵三大美德：餐厅、寝室、广播站。”


    “再加一条，美女多。”


    席留璎笑了笑。卓灵高中的餐厅是夏城高校里数一数二的美味，之前康济还和她说，高一他把卓灵校服借给衡谷的朋友，带他溜进校吃过一顿，那男生之后就再也不吃衡谷的饭了。


    这次排球联赛，席留璎在餐厅也听到许多外校学生在夸卓灵的饭好吃。她下意识捏捏自己的下巴，感觉多了点肉，想着接下去要控制饮食了，不然又要被教练数落。


    郁钧漠是队长，走在最前面，在场边放下矿泉水和毛巾，转过去，懒洋洋地同队友说话，背对着她，她才看见他背后的球衣号码：6。


    “郁钧漠之前不是1号吗？他换号了。”


    “不管几号，他都能打得好。”


    郁钧漠确实打得好，他是主攻，开赛就来势凶猛，给了二中一记暴扣，却被凌誉挡了回去。


    他在场内踱步，观察对面传球的情况，专注，眉毛不自觉地微皱，目光敏锐。


    看惯了他平时那副又慢又懒的模样，现在倒不习惯他认真的样子了。席留璎看得出神，卓灵与二中的比赛比上午场还要激烈，比分胶着，二中每上一分，卓灵就追一分。


    上半场比分持平，观众席所有人的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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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袋都追着场上唯一的排球，往左，往右，再往左，往右。凌誉发了个球，速度之快，力量之大，但走偏了路，直冲向郁钧漠，刚好砸到他的脸。


    观众席立刻发出不满的声音，裁判尖锐的哨声响起来，郁钧漠被砸得往后连退好几步。队员们立刻去看他的情况，他摆了摆手。


    “别砸脸啊，砸丑了怎么办。”


    记者位后面那几个女生说。


    小插曲过后比赛继续，郁耀清作为自由人救了一个球，郁钧漠默契地来了个暴力的扣杀，卓灵反超！


    卓灵的学生群猛地爆发出欢呼，中场休息，郁钧漠被几个男生围住，大家互相鼓励地拍拍彼此的肩膀，喝水的喝水，擦汗的擦汗，他脸上全是汗，很累，胸膛起伏得厉害，懒得拿毛巾擦，直接拿手抹，放下手那刻汗珠从他指尖滑落，他站的地方立刻如同局部降雨，唰啦啦带下来好多水。


    决胜场也一样让人看得心脏紧，全场人呼吸不敢出，两队传球时场内寂静到像是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某队得分了才敢出声音。最后卓灵的另一个主攻手扣杀抢了分，比赛结束！


    卓灵所有学生都“唰”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掌声如雷，男排队员们脸上终于有了笑，互相撞肩拥抱，教练过去和他们围成一圈，男人们勾肩搭背，发出兴奋的怒吼。


    席留璎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她和沈一狄同步收拾东西，一旁跟拍她俩的摄影师也做好了准备，采访要开始，但男生们仍然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他们冲观众席挥手示意，郁钧漠则疯狂给自己灌水，一口气全部喝完，捏扁瓶子，弯腰又去纸箱里捞了一瓶，喝一半，盖上瓶盖，在所有队员都忙着跟观众耍帅的时候，朝记者位过来了。


    体育馆逐渐安静下来，席留璎听见她身后那几个女生很紧张地小声议论：“我靠他过来了……我靠他要干嘛啊……”


    “好帅……暴汗也这么帅……”


    “闭嘴啊他真的过来了！”


    沈一狄朝摄影师那里走了几步，交代他要拍她最好看的左脸，正说着话，因为全场的安静注意到走过来的郁钧漠，视线追随着他移动。郁耀清拍了拍旁边队员的肩膀，几人一齐朝郁钧漠看去。


    席留璎站着，手中拿着采访稿，心脏不知为什么跳得有些快，她疑惑着大家怎么就安静下来了，她自己的心跳声显得尤其清晰。


    康济和焦胤雅分别在蒋施绝两边，她板着脸，刚刚赢球的兴奋荡然无存，赌气般坐了下去，周围的卓灵学生全站着，注视着郁钧漠，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走向席留璎，最后球鞋一摩擦，“jiu”一声响，他停在她面前。


    整个馆的学生在看，运动员在看，教练老师摄影师全都在看，郁钧漠眼里却只有席留璎，他弯下腰，手撑着膝盖，水瓶里的水剧烈地晃动着，头一次，自下而上，用上目线看着一个女生，完全臣服于她的姿态，嘴角有隐隐的笑意。


    “我要晕了……”


    “不是老弟，他要干啥？表白？”


    “赢了球就表白，这情节我熟啊！”


    席留璎拿着采访稿的指尖有些泛白，她的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太近了，太张扬了，太亲密了。


    “他们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他用极轻的声音说，只有两人能听见，檀木香浓郁，“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演戏就要演全套，演得越夸张，效果越好，这个道理你懂吧？”


    “在说啥！我求一副千里耳！”


    “郁钧漠从没这么对过蒋施绝吧？这是联赛啊！外校的都在看！”


    “谁来给我上呼吸机……”


    郁钧漠冲她挑了下眉。


    席留璎点头。


    她立刻听见有人起哄了，有一个就有第二个，紧接着就有掌声，男生怒吼着郁钧漠的名字，女生转来转去询问自己左右两边的小伙伴：


    “她是答应了吗？！”


    “追到了！追到了！”


    “啊啊啊啊啊我的蒋郁cp啊呜呜呜……”


    排山倒海里，万众瞩目中，郁钧漠满意地笑了，笑的幅度比以往任何一个笑容都要大，是那种势在必得、如愿以偿的笑。他边笑边直起身，仍旧面对着她，往后退，倒着走，慢慢的，一边走，一边指自己左胸口，心脏的位置，再指向她，直直地指着，挑眉。


    这个动作又引起了观众席一阵骚动，而郁钧漠，这个始作俑者，潇洒地转过身，往休息室去了。


    席留璎紧着的一口气松下去，沈一狄手上的采访稿散落，康济的脸白了，郁耀清叉着腰狂笑，蒋施绝不顾焦胤雅的叫喊，风风火火地离开观众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