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了敲她的桌角。


    席留璎放下笔，一名戴眼镜的白净男生站在她课桌前，背上还背着书包：“你是席留璎同学？”


    她点点头。


    “我是七班的班长，你拿到校服了吗？本来应该我带你去的，但早上请了病假，拜托了蒋施绝同学带你。”男生说。


    席留璎：“已经拿到了。”


    班长松了口气：“欢迎你来我们班，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我叫康济。”


    下节是班主任的课。


    七班班主任是语文老师，上课前，老师像席留璎从前学校的班主任一样，进门就开始说纪律，说上次考试的成绩，表扬进步的，警示退步的，还要说一说最近的重大活动。


    席留璎想，如果她以后一不小心当了老师，一定不要当班主任，不然还要牺牲自己上课的时间去讲班级事务。


    “下周‘卓灵’艺术节，我们班有谁要报名？”


    班里有三个人举起了手，康济坐在席留璎后座，记录他们的名字。


    班主任不满：“高中三年就三次艺术节，我们班永远是这三个同学上台，其他人都没才艺了？课间你们玩歌词接龙不挺能耐的么？现在成哑巴了！”


    有人偷笑，却没有第四个人举手。


    班主任叹了叹，目光落在席留璎身上：“新同学，你有才艺吗？”


    大家都看向她。


    席留璎想了想：“我会弹古筝。”


    “康济。”


    “记上了，老师。”


    “好，咱们开始上课。”


    嗯？


    席留璎转过去看康济的本子，她的名字就这样被记在了第四个。康济合上本子：“加油，席留璎同学。”


    她有些无力地转回去。


    -


    午饭，席留璎一个人占着一整张饭桌，孤零零、眼巴巴地看着前面那张挤满了女生的饭桌。她们手臂碰着手臂，明明已经到了无法正常吃饭的地步，却都不愿意来和她一起坐。


    席留璎叹了口气。


    姐姐，你在这所学校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对和你长得一样的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你的所谓“出名”，到底是好还是坏……


    吃饭都没了心情。


    席留璎一手拿筷子，一手撑着脸，百无聊赖地翻动餐盘，将自己不爱吃的葱都挑出去。


    食堂入口处传来喧闹的声音，高三一班到高三五班的学生进入食堂。


    席留璎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蒋施绝。她个子高挑气质出众，宽大笨拙的校服遮不住她的朝气。她的目光追随着蒋施绝，忽然，视线被挡住，康济端着盘子坐到她面前。


    “你在看郁钧漠？”康济说。


    席留璎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没有。”


    康济扬眉：“我们学校的女生几乎都喜欢他，我以为你不会是例外。看来是我错了。”


    “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吗？”席留璎说。


    康济有些意外：“你消息这么灵通！”


    席留璎耸耸肩，目光望向前面桌子正在观察她和康济的女生们。她眼神一去，女生们就立刻装作没事人。


    她收目光，说：“不是消息灵通，是他们俩太有名，大家都在议论，我猜出来的。”


    康济顺着席留璎的眼神，背身看向那桌女生，转回来：“我们班女生确实八卦了点儿，不过她们人很好，现在也不是在故意排挤你，只是之前我们班——”


    “死了一个人，叫席离芝。”席留璎打断他，“她是我姐姐，我们是双胞胎。”


    康济顿了顿，继续道：“啊……是的，席离芝，她半个月前自杀跳楼了……你应该知道这件事。”


    席留璎不想吃饭了，但她不想让康济难堪，于是只是机械地嚼着口腔里仅剩的一小口米饭，反复咀嚼，没有接话。


    “给她们一点时间。”康济说。


    两人说话间，蒋施绝和郁钧漠打好了饭菜，面对面在不远处的一张饭桌坐下。


    见席留璎的注意力在那边，康济说：“其实他俩也算不上男女朋友，我和他们有点儿交情，只是娃娃亲，家里安排的。”


    席留璎：“但他们看上去和男女朋友没有区别。”


    她说这话时，蒋施绝正拿纸巾给郁钧漠擦嘴，郁钧漠接过纸巾，蒋施绝又夹了块肥肉给他。


    很亲密。


    “蒋家和郁家关系好，又是商业联姻，大人敲定的事情他们也没办法。”康济说，“说是娃娃亲，但还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这样大概也是为了早点习惯，培养感情吧。”


    席留璎依旧看着他们，她问：“他叫什么？”


    “蒋施绝。”


    席留璎摇摇头：“另一个。”


    “郁钧漠。”


    她盯着郁钧漠看：“哪几个字？”


    “抑郁的郁，金匀钧，水莫漠。”


    席留璎被康济介绍名字的方式逗笑，心想这人还怪有趣的，不由自主地重复着他所说的：“金匀钧，水莫漠……”


    目光不移，樱唇翕动：“郁、钧、漠。”


    郁钧漠像是听见了席留璎的喃喃自语，竟然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她的瞳孔骤然放大——


    四目相对。


    -


    午饭后是午休时间，班里人都在睡觉，席留璎没有午睡的习惯，趴在桌上，拿笔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


    今天一天的信息量太大了：


    蒋施绝和郁钧漠是表面上的男女朋友。


    有许多女生喜欢郁钧漠，却无法越过蒋施绝。


    姐姐可能与郁钧漠有过接触……不然为什么七班的女生要说“蒋施绝没认出席留璎”呢？郁钧漠身边的女生，蒋施绝应该都认识才对。


    唯一的可能便是，姐姐与郁钧漠相识，蒋施绝出于某种原因并不知情。


    至于是什么样的接触，席留璎现在无法知道。


    席留璎将这张纸撕下来，折叠塞进牛仔裤口袋，埋头靠进臂弯。


    一闭眼，眼前就浮现出她在以前的高中接到班主任的通知，马不停蹄请假出校，回到家便看见装着姐姐骨灰的骨灰盒的场景。


    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两只手就能捧住的小盒子，竟然装着她的姐姐。


    席留璎记得自己听到噩耗时双腿的无力，回家时风雨交加的天气，赶到家时父母的哭天喊地……


    更记得，她将自己锁进房间想一个人静静，却看见满房间姐姐小时候的旧物，一瞬间犹如海浪席卷而来的，崩溃，绝望，歇斯底里。


    她的姐姐很开朗，很外向，很美好。


    卓灵高中给出的理由却是：自杀跳楼。


    那么热爱生活的席离芝不会自杀！


    想着想着，席留璎不由得流出眼泪，她用袖子擦去泪水和鼻涕，更加坚定了接下来她该做什么。


    -


    席留璎的方向感不太好，尽管今天是她从江南申城来到东北夏城的第三天，她还是拿着导航转悠了好一会儿，才找着自己的家。


    掏钥匙进入别墅，关上门，随手将从便利店买来的速食放在钥匙架旁，换鞋，起身，拿走塑料袋，才看见钥匙架旁边被盖下去的一个相框。


    席留璎眼神暗了暗，踌躇片刻，还是伸手把相框翻了过来，端端正正地摆好。


    照片上有三人，席离芝，爷爷，奶奶。


    祖孙三人是在别墅的院子里照的相，爷爷奶奶坐在秋千上，席离芝站在老人们背后，左手牵爷爷，右手牵奶奶，笑得很灿烂。


    初中开始，席离芝为更好地训练花滑，从申城搬到夏城来与爷爷奶奶一起住。从那之后，席留璎只能在春节假期与姐姐见面，其余时候，姐妹俩习惯每周打一次视频通话。


    席留璎把运动鞋放进鞋柜，离开玄关，进入姐姐生前住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的房间写作业。


    这间房间的陈设十分简单，姐姐生前的布置已经被全部打乱，席留璎搬进来后，只是简单放了一张书桌，一张椅子和一张床。


    夏城的教学进度比申城稍慢一些，席留璎很快写完了作业，正准备去切点水果吃，放在作业本旁边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


    她拿起手机。


    新好友提示：我是康济。


    她通过了康济的好友申请，紧接着被拉进一个名叫“曼陀罗全球粉丝后援会”的群聊。


    ［康济：欢迎新同学！］


    稀稀拉拉几个人跟着康济发了几个欢迎的表情包，再没有后话。


    席留璎点进康济的头像。


    ［席留璎：为什么是曼陀罗？］


    ［康济：因为咱们班主任讲课很慢，又喜欢拖堂，还喜欢唠叨。］


    席留璎笑了。


    切了盘水果回来，班群里多了好几条消息，大多数人在讨论一周后的“卓灵”艺术节。有人说要趁机逃课出去玩，有人说一定要认识认识学校名人，毕竟只剩下一年了。


    学校名人……


    大概就是郁钧漠和蒋施绝那类人吧。


    班群的消息还在弹出，席留璎想起自己“被”报名了艺术节，连忙起身去储藏室找那架尘封已久的古筝。


    上一次摸琴已经是初三的时候了，虽然这几年还有在课余时间断断续续弹过，但比起那段时间还是生疏了很多。


    奶奶原先是古筝大家，席留璎记得妈妈同她说过，小时候抓阄时，奶奶特意在道具里加上了一枚琴码，许愿两个宝贝孙女能有一个抓到它。


    席离芝是率先抓到琴码的，那时席留璎还在起跑线发愣，抬头望着大人们傻笑。奶奶高兴地鼓掌，结果席离芝小手一挥，将琴码扔出老远……


    席留璎被琴码吸引走，屁颠屁颠地爬过去抓起了琴码，继续冲大人们傻笑。


    与古筝的缘分就在那时结下。


    手机仍然在跳出新消息，大家对于“卓灵”艺术节的讨论如火如荼，席留璎又向康济请教了一些有关艺术节的事情，把古筝从里到外擦干净，架在客厅中央的三角钢琴旁。


    几天后，午休时间，席留璎正在翻看从家里带来的古筝谱子，后背被人碰了碰。


    她转头，康济悄悄对她说：“你选好曲子没？下午就要去初选了。”


    席留璎点点头。


    康济：“加油，我们班这次艺术节能不能拿奖就看你了。”


    “那其他三个同学呢？”


    “他们啊，他们是校乐队的，不算班级出的节目，所以曼陀罗才那么希望我们多报点，我们班人均才艺废，曼陀罗被其他班主任笑过很多次了，说我们班不管是成绩、艺术还是体育都超烂。”


    “……”


    “去年运动会我们班是垫底，上学期篮球赛进步了一点，拿的是倒数第二，九月份第一次月考我们是倒数第三。”康济掰着指头数。


    席留璎尴尬地笑了笑，康济继续说：“所以你一定要带我们班杀出重围啊！席留璎同学！”


    他郑重其事地拍拍她的肩膀，席留璎缓慢转回去，看着面前的古筝谱，若有所思。


    下午第一节课上完，席留璎被校艺术团的人带到音乐教室参加初选。离开教室前，康济用特别悲壮的眼神目送她。


    席留璎是最后一个被通知的，她开门进去，大部分人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看见她时视线就凝住了。


    但席留璎的视线只凝在坐在音乐教室最前方、像一位高贵的女王、被许多女生簇拥着的蒋施绝。


    她转来转去和女生们交谈，脸上带着漂亮的笑容。


    席留璎身后的门被风带上，发出“砰”的巨响！


    蒋施绝那边的人总算听见了，纷纷转过来，席留璎也因此看清楚了离蒋施绝最近的短发女生的脸——


    竟是塞情书给郁钧漠的那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