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聆——！！！”


    吴妄猛地抽出桃木剑，任由那被净化过的煞气残骸四散飞溅，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在沈聆的身体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废墟碎石之前，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怀中的身躯冰冷而轻盈，胸口那被灵元草光芒暂时封住、不再逸散煞气的伤口触目惊心。


    身后，阴神那令人作呕的气息正在飞速消散，只留下最后一丝不甘的怨念在空气中尖啸着彻底湮灭。


    废墟之上，死寂重新降临。


    煞气散去之后，只有吴妄抱着沈聆跪坐在地的身影，和他怀中那具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的躯体。


    “沈聆？”


    他轻声呼唤，可怀中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伸出手试探了一下她的呼吸……她……没有呼吸了。


    吴妄愣了一下，似乎心里某一块被狠狠挖走一般，空了一块，就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钟。


    他低下头，脸庞笼罩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猩红的月光洒落，照亮了他脸上滚落的泪珠，也照亮了沈聆苍白如纸、却异常平静的面容。


    那柄曾燃烧着焚天之怒的桃木剑，此刻斜插在一旁的地上，剑身上的紫金烈焰早已熄灭，唯有几缕翠绿的灵元草光芒，如同不舍的萤火，在剑柄处微弱地、温柔地闪烁着，最后悄然隐没于沈聆冰冷的指尖。


    四周逸散的漆黑煞气彻底消散，废墟之上弥漫着死寂。


    血月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只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


    几步之外，徐婆婆看着吴妄这反应，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外孙女可能……


    “聆娃儿……”


    她往前走了几步，但双腿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如果不是玉蘅子真人接住了她，她几乎就这样跌坐在地上。


    “聆娃儿……”


    徐婆婆的声音颤抖着，她看着几步之外的沈聆，温热的眼泪涌出了眼眶。


    几个月之前，她曾经白发人送黑发人，送走了自己的女儿和女婿。


    而现在，难道命运还要如此残忍地夺走自己另一个外孙女吗？


    “聆娃儿……”


    徐婆婆抓着玉蘅子的衣服，不由得泪如雨下。


    玉蘅子真人看着徐婆婆满脸悲伤的模样，长叹了一口气：“她……是一个勇敢的孩子。”


    “为什么……”吴妄紧紧抱着沈聆，感受着她身体迅速流失的温度和生机，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远比面对阴神时更加绝望。


    他有许多话要跟她说。


    他来晚了。


    他中了阴神的离间计，离开了她，这才导致今天晚上悲剧的发生。


    他还没有跟她道歉，这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他甚至没有等到她醒来，她就已经……


    “沈聆…沈聆！你醒醒！看着我！”他嘶哑地呼唤，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手指慌乱地按向她的颈侧，那微弱的脉搏几乎感觉不到。


    就在这时，异象再现！


    沈聆手腕上的红绳，骤然发光。


    那是一种红色的光，幽幽的光芒照亮了两人，像是响应这光芒一样，沈聆胸口那被桃木剑洞穿、被灵元草之力暂时封住的伤口处，并未流出更多鲜血，反而有星星点点、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翠绿色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缓缓地、温柔地从中飘散出来。


    这些光点并非无序飘散，它们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冰冷的空气中缓缓汇聚，彼此吸引、融合。


    这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凝聚，逐渐勾勒出一个清晰无比的轮廓——一株小巧玲珑、栩栩如生的灵元草！


    这株由纯粹生命本源和守护意志凝聚而成的灵元草虚影，只有巴掌大小，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而坚韧的翠绿光华，它悬浮在沈聆心口上方寸许之处，缓缓旋转着，每一次旋转，都洒落下细碎如星尘般的绿色光点，轻柔地没入沈聆冰冷的身体。


    奇迹般的变化随之发生。


    沈聆苍白如雪的脸上，那抹令人心碎的死灰之色，竟在这柔和绿光的浸润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一点点。


    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毫无生气。


    她紧蹙的眉头，也在这充满生机的光芒抚慰下，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瞬。


    这株悬浮的灵元草虚影，成为了这死寂废墟中唯一的、象征着希望与不灭守护的光芒，它静静地旋转着，将最后也是最纯粹的生命本源，毫无保留地反哺给那个为守护而牺牲了自己的灵魂。


    “什……”


    吴妄屏住了呼吸，赤红的双眸死死盯着那株旋转的灵元草虚影，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敢动，不敢眨眼，生怕惊扰了这微弱却无比珍贵的生机。


    他紧紧抱着沈聆，用自己的体温试图去温暖她冰冷的身体，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感知那几乎消失的脉搏上，心中只有一个疯狂的祈祷：活下来！求求你，活下来！


    那灵元草的光辉，是他绝望深渊中唯一的光。


    “放心吧，这小姑娘没有死。”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结界之中响起。


    众人寻声看去，发现是一个七八岁的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在她身后，站着一男一女。


    “孟婆？”徐婆婆皱起眉头。


    小女孩一笑：“我在阳间的名字叫子涵哦，哈哈哈，我还是更喜欢这个名字。”


    孟婆看起来只是一个刚上小学的小女孩，头上扎着两个马尾辫，身上穿着可爱的小裙子，蕾丝裙边轻轻随风飘动，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琥珀一样晶莹剔透。


    “你怎么……”


    “徐婆婆，你是一个合格的阴厨，现在，你也找到了另一个合格的继承者，帮地府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黑无常轻声说道，“阴神的残魂已经离开了这小姑娘的身体，我们已经将她的魂魄送入地府，自然有她的报应等着她……至于这个小姑娘……”


    白无常轻轻一笑，她化形成的是一个妩媚的女人，此刻更是玩弄着发梢风情万种地看着众人：“你们放心吧，她和她妹妹是用红绳共命的，她妹妹的魂力，也能通过红绳共享给她的。”


    经过白无常的提醒，众人才注意到，从刚才开始，沈聆手上的红绳就一直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而她体内的灵元草，像是感应到了红绳传递而来的生命力，正一点一点修复着沈聆灵魂的残缺处。


    孟婆打了个响指：“她体内的灵元草，已经认定了她是主人，而且被我用曼珠沙华滋养过，修复一个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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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缺的灵魂，不是问题的。”


    听到孟婆这么说，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吴妄只是定定地望着怀里的沈聆，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被冷汗濡湿的鬓发，周遭残留的硝烟味、法器碰撞的余响，甚至阴神消散前的最后一声哀嚎，都像隔着层厚厚的琉璃，半点也渗不进他的耳廓。


    此刻，他的瞳孔里只盛得下这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子——沈聆蹙着眉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腕间，带着草木般清浅的暖意。


    只要这缕气息不断，只要她能重新睁开眼对自己笑，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那些差点倾覆天地的邪祟，似乎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尘埃。


    灵元草的光芒在周围星星点点地浮动着，就像是萤火虫一般，它融入沈聆的身体里，将沈聆逐渐冰冷的身体也染上了那淡淡的光芒。


    突然，沈聆的手指动了动，她皱了皱眉头，呼吸，也在一点点恢复。


    吴妄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一下。


    下一瞬间，沈聆慢慢睁开了眼。


    “沈聆！！”


    吴妄欣喜若狂地看着醒来的沈聆，失而复得的震颤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比眼前这双清亮的眸子更能让他心安。


    沈聆的视线还蒙着层薄雾，她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吴妄，脑袋像灌了铅般沉重。


    意识像是沉在深海里的浮木，最后定格的画面还是那晚床头昏黄的灯光，她记得自己蜷进被窝时指尖触到的暖意，怎么一睁眼，周遭就换成了陌生的穹顶？


    他们好像正在一个病房里？


    但是为什么周围都被破坏成这个样子了？


    “……吴妄？”


    “我在。”


    吴妄的脸庞就在呼吸可及处，他身后悬着一轮殷红如血的满月，将他的轮廓镀上圈诡异而温柔的光晕。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松木气息丝丝缕缕漫过来，像初春融雪时掠过林梢的风，一点点啄醒沈聆混沌的感知。


    她想抬手揉揉发沉的太阳穴，胳膊却软得像没了骨头，刚抬起半寸就重重坠回膝头。


    浑身的筋骨都像被拆开重拼过，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细密的疼。


    她咬着唇试了试，终究没能坐起来，只能像只被雨打湿的雀儿，软软地往吴妄怀里缩了缩，额角不经意蹭过他的衣襟，引来他一声更紧的叹息。


    “不要勉强自己，你死而复生，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


    稚嫩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沈聆寻声看去，发现是子涵，不，是孟婆。


    “孟婆？”


    “你好啊，小姑娘。”孟婆甜甜一笑，“你比我想象中更坚强一点哦，我已经上千年没见过你这样的善良的人了，刚才那一瞬间，你是真的愿意牺牲自己，与阴神同归于尽是吗？”


    沈聆听着孟婆的话，有些迷茫：“嗯？我不记得了……”


    “哈哈，刚才生死一线，你沉睡着，估计是你本能作出的反应。”孟婆点了点头，用稚嫩的声音说道，“不过，这更能说明你的灵魂，十分纯粹，你所有的反应，都是你心底最深处作出的角色。”


    这小姑娘伸出小手，摸了摸沈聆的脑袋。


    “乖孩子，好好睡一觉，放心吧，噩梦，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