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楼道里的声控灯在沈聆身后应声熄灭，仿佛被无形的手掐断了呼吸。


    黑暗如同泼墨般瞬间将她吞噬，像极了她此刻支离破碎的生活。


    她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叩击命运的丧钟。


    “终于下班了……”


    推开出租屋的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聆咳嗽了一声，在黑暗中摸索到了电灯的开关，打开电灯的时候，她疲惫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出租房——这间不足十平米的隔断房，墙皮如同枯叶般大片剥落，墙角的霉斑像一张张丑陋的蛛网，无声诉说着岁月的侵蚀。


    狭窄的房间，破旧的家具，吃剩的饭菜……


    这一切都让她感觉到生活的无奈和窒息。


    如影随形，似乎要用无形的压力将她压垮。


    “——”


    在关上门的时候，沈聆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机屏幕的冷光幽幽亮起，照亮了沈聆眼底青黑的阴影，宛如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建设银行本月工资3000元已到账，卡内余额12000元】


    随之一同弹出来的，还有房东的催租短信：沈聆，这个月的房租你怎么还没转给我？1500元，这都超过了三天了，你怎么每个月都不按时交房租？我可告诉你，如果明天不给我，我可就要把你的门锁给换了！


    “……”


    夜班护士的薪水如同一滴落在滚烫铁板上的水珠，转瞬即逝，只够勉强支付房租，便利店临期打折的红豆糯米饭团，早已成了她日复一日的果腹之物。冰箱里，那半盒过期三天的牛奶，静静地躺在角落，盒身上凝结的水珠，像是为她的生活落下的泪滴。


    沈聆简单洗了个澡，吃掉了包里带回来的红豆糯米饭团，坐在了电脑面前。


    现在虽然已经是深夜，但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让自己放松的时间。


    在网络的世界里，她仿佛已经不是一个失败者，而是一个普通的网友，一个过客，不需要计较生活成本，不需要为了柴米油盐担心，只有在这样的时光里，她的灵魂似乎才能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


    老旧的电脑机箱发出刺耳的嗡鸣，仿佛一头垂死挣扎的巨兽，布满灰尘的风扇叶片艰难地转动着，每一次转动都伴随着卡顿的声响。


    沈聆蜷缩在吱呀作响的折叠椅上，点开常逛的论坛，深夜的网络世界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精神病院，无数孤独的灵魂在这里卸下伪装，袒露着最隐秘的伤口。


    《烦死了，我养的狗又拆家了！


    《你的领导也是个精神病吗？》


    《原生家庭的痛，谁能了解？》


    《今天又失眠了，重度抑郁症的自我生活记录。》


    《又被闺蜜背刺了。》


    ……


    她麻木地滑动鼠标，那些倾诉失眠、焦虑、绝望的文字，如同潮水般涌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她心底流淌出来的。


    电脑的荧光照亮了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为了省点电费，她没有开灯，就这么蜷缩在黑暗之中，像一个困顿在城市角落的人。


    在看到网上发的这些帖子的时候，她才会觉得心里好过一些，每个人的生活都有各自不如意的地方，在看到别人的生活没有那么困难的时候，自己的疲惫似乎也能缓解不少。


    就在沈聆坐在电脑前浏览着网页的时候，突然，一个标题鲜红如血的帖子跳入眼帘：《从重度抑郁到重生，我终于活过来了》。


    这标题如同黑暗中的一声呐喊，瞬间抓住了她的目光。


    沈聆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这帖子，发现这帖子是一篇第一人称的自述，楼主用细腻得近乎残忍的笔触，描绘着自己在深渊中苦苦挣扎的模样，又如何被陌生人的一丝善意从黑暗中拽出，楼主是个重度抑郁症患者，但从一次次轻生的经历之中，找到了对生活的希望以及对未来的信心，决定重拾希望，面对现实生活。


    楼主的文笔很好，写的文字虽然平实，没有华丽的辞藻，但却富有感染力，让人不由得联想到自身，看完帖子，也引起了沈聆的共鸣。


    和其他网友一样，她也在帖子下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说着自己生活的不如意，以及自己曾几何时也想过结束这样的人生会不会好一点。


    “我们建个群吧，互相取暖，别让黑暗吞噬我们。”在她留言后不到三分钟，突然一个陌生人发来了信息。


    沈聆定睛一看，发来信息的人，正是方才帖子的楼主。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难道他没有睡觉，也正看着电脑？


    对方发来的群二维码在屏幕上闪烁，像暗夜中摇曳的萤火，看似温暖，却暗藏危险。


    沈聆的手指悬在扫码键上方许久，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住，最终，她还是长按保存了图片，微信扫码入群。


    等待验证通过的间隙，她起身接了杯凉白开，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在廉价塑料桌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宛如一幅抽象的悲伤画作。


    手机突然震动，尖锐的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她被拉入了名为“暗夜灯塔”的群聊。


    进群后，沈聆发现，这个微信聊天群里已经有三百多个群成员了，在她入群之后，消息提示红点不断跳动，如同无数闪烁的危险信号。


    现在明明是深夜，但聊天群却正是热闹的时候。


    这些素未谋面的网友们，先是热情地欢迎了沈聆的加入后，便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


    “我今天又被我上司叼了，妈的，那个傻逼！”


    “我隔壁的邻居真是个傻逼，占用楼道！我说了几次都不听！早晚我拿着刀上门他们才知道我的厉害！”


    “我追的女孩子今天又拒绝了我的一次，唉，不过是小丑罢了。”


    “今天跑了三百的外卖单子，好累，感觉人都要散架了……”


    ……


    他们的聊天内容大致差不多，几乎都是对生活的抱怨，以及对现状的不满，似乎网络群聊是一个发泄情绪的窗口，在这里，他们能够尽情地谩骂自己的上司、朋友、同事、邻居，能够将自己的一切不如意都倾诉给所有人听，并试图找到感情上的共鸣。


    沈聆盯着屏幕，手指不受控制地快速滑动。


    “活着好累，每天都在窒息。”


    “没有人在乎我，不如死了干净。”


    “如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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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世界，是否得到安静的长眠？”


    “其实没有那么可怕的，这就像是做了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在梦里，我们就不会感觉到痛苦了。”


    ……


    一条条绝望的文字如同一把把利刃，狠狠地刺向沈聆的心脏。


    群主的头像在对话框里频繁闪烁，温柔的话语如同裹着蜜糖的砒霜：“离开也许不是结束，而是解脱。你们见过凌晨四点的星空吗？从高楼坠落的瞬间，就像拥抱整片银河。”


    沈聆感觉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胸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压着千斤巨石。


    她想起白天急诊室那个吞安眠药的女孩，苍白的脸与自己此刻如出一辙，仿佛照见了另一个自己。


    就在沈聆恍惚之时，群主发来私聊：“你好，我能懂你的痛苦，要不要试试一种无痛的方式？”


    对话框里弹出一张图片，图片上，是一扇打开的窗户，从打开的窗户里，可以看到外面的星光璀璨，可以看到星河耀眼。


    窗外的夜风如同鬼魅般吹动褪色的窗帘，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


    沈聆颤抖了一下，看着图片里的绳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感觉到恐惧，相反，看到那图片中的窗口，只感觉到那或许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而那姣姣星河，像极了自己所向往的平静的彼端世界。


    一个，能够让自己解脱的世界！


    没有责任，没有金钱，没有欲望，没有……


    一切都是那么地平静而美好！


    她机械地站起身，电脑屏幕的冷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映出她空洞无神的双眼。


    她走到窗边，推开锈迹斑斑的铁窗，潮湿的夜风裹挟着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二十三层的高度，下方的街道像条流淌着微光的河流，却显得那么遥远而冰冷。


    群的消息还在不断弹出：“跳下去吧，你会成为最耀眼的流星。”


    此时，她的一只脚已经跨出窗台，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在空中狂舞。


    远处传来救护车尖锐的鸣笛，恍惚间又变成生母歇斯底里的尖叫，十二岁那年暴雨倾盆的夜晚，她被母亲死死攥着拖向顶楼，雨幕中疯狂的尖叫混着雷声：“我们一起死！他们都不要我们了！”


    此刻群主的话语与记忆重叠，在耳边编织成致命的摇篮曲，将她一步步推向深渊。


    沈聆闭上眼睛，身体前倾的瞬间，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


    “沈聆，不要跳！！！”


    她缓缓地转过头，只见一个男人撞开了房门正朝着自己这边跑来。


    ——那是一个男人，他的长发被束起，一袭便服，却难掩其挺拔的身姿，他的双眸如同夜空中璀璨的星辰，深邃而明亮，此刻正紧紧地锁定在她的身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沈聆！不要跳！这里是幻境！”


    男人的声音空气中回荡，带着一丝焦急和惶恐。


    然而，他的到来还是太迟了，沈聆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直直地朝着窗外坠落。


    “沈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