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聆依次将鎏金香炉、小镜子、结魄灯放在面前，她对着栏杆被撞断的地方跪下，面对着满地的祭品，低下头，潜心祷告。


    “……我是第44任阴厨，沈聆，祭告上苍，抚慰亡灵，今天晚上我欲拜祭的，是陵川市44路公交车上的亡魂，是在圆山路交通事故中死去的孩子们。”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聆只感觉周围寒气森森。


    在这漆黑的夜色中，仿佛所有的寒意都被凝聚到了一起，让人感到一种无边无际的寒冷。沈聆闭上眼睛，感受着夜风拂过她的发梢，带来一丝凉意，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氛围，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靠近她。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好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暗处爬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又好像有人故意压低了脚步声，从她的身后慢慢逼近。


    沈聆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紧张地竖起耳朵，想要捕捉到那声音的确切来源，然而，那声音却若有似无，时隐时现，让她始终无法确定它到底来自哪里。


    悄然之中，吴妄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他微微眯起眼睛，感觉到风吹动着衣摆，气温降低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压力在无形之中靠近，他屏住呼吸，气沉丹田，默默张开了奇门八卦阵。


    一道金色的光自道长指尖散出，在脚下一张八卦图俨然张开。


    金色的光照亮了昏暗的路面，在那金光之下，沈聆身后有一个个小身影逐渐浮现。


    “姐姐……”


    “姐姐是你吗？”


    “这些东西是给我们的吗？”


    “好冷啊……”


    “我讨厌这里……我想回家……”


    ……


    越来越多的声音像是从幽冥地府之中传来，最开始只是轻微的呜咽，最后，连贯成了一句一句话。


    沈聆深吸了一口气。


    “叮当……”


    红绳上的铃铛轻响，并且越来越大声，越来越频繁。


    她感觉到莫名的寒意窜上脊梁骨，似乎有许多眼睛从后面看着自己。


    她知道，他们来了！


    就在这一刹那间，结魄灯突然发出了一道微弱的光芒，如同夜空中的流星一般短暂而耀眼，然而，这道光芒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结魄灯开始不停地闪烁起来。


    与此同时，原本平静的路面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触动，突然间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伴随着这种颤动，路面上竟然涌现出了大量的鲜血！这些鲜血如泉涌般源源不断地从地下冒出，迅速在路面上汇聚成了一滩滩猩红的血泊。


    而在远处的夜空之中，一团巨大的血色云朵若隐若现地浮现了出来。


    这团云朵宛如一个狰狞的巨兽，在黑暗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它的出现使得整个夜空都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红色调，仿佛预示着一场可怕的灾难即将降临。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山崖之下原本弥漫着的白色雾气此刻也发生了变化。


    白色的雾气开始与血气相互交融，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混合气体，这股混合气体像是被某种力量驱赶着一般，从山崖之下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迅速弥漫开来。


    在这股混合气体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哀怨的声音。


    这些声音时而低沉，时而尖锐，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它们仿佛是从那山下的深渊中传来的，带着无尽的痛苦和哀伤，让人不禁联想到那些深埋在地下的冤魂。


    黄泉开，恶鬼现！


    沈聆作为招魂人，不能回头，但吴妄却看到了那些出现在沈聆身后的孩子们。


    他们的身体已经完全不成人形，血肉模糊得让人难以直视……有些孩子的手断掉了，只剩下一截光秃秃的手腕；有些孩子的腿也断掉了，只剩下半截残肢；更有甚者，连脑袋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个血糊糊的脖颈。


    这些孩子看起来都只有十岁左右，本应是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年纪，但此刻他们却遭受了如此惨不忍睹的伤害。


    他们那小小的身躯残缺不全，阴森的白骨从伤口处裸露出来，上面还黏连着没有完全掉落的皮肉或是内脏，仿佛在诉说着他们所经历的痛苦和折磨，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吴妄看着这些孩子，只感觉到于心不忍。


    这些孩子保持着死前那一刻的模样，完全可以想象出车祸发生的那一刻他们的痛苦和绝望。


    ——他们不再能维持完好的模样，说明他们的魂魄正随着时间的拖延一点一点受损……


    吴妄暗想。


    ——他们的煞气，不足以让他们维持生前的样貌，他们只能以死前的样子出现在这里。


    ——如果不加以干涉，不出五日，他们都会魂飞魄散的……


    吴妄看向了沈聆，此刻，沈聆也正看着眼前的小镜子。


    小镜子里，她看到了那些孩子的脸，虽然看不清身体，但是依旧能从孩子们血肉模糊的脸上感受到他们的痛苦。


    沈聆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们……是三年二班的孩子们吗？我是上次搭了你们校车的姐姐，你们还记得我吗？”


    孩子们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沈聆的背影。


    沈聆的声音很轻，在午夜的荒郊野外，更显得清冷。


    “我按照你们的心愿，已经让陵川市公安局重新调查了这起事故，经过调查，这并不是意外，而是司机袁丁的错，他没有及时踩刹车才让校车冲出路面……甚至，这一切都有幕后黑手在策划，而袁丁，不过是一个得了癌症的执行者。”


    “陵川市公安局已经重启本案的调查，他们查到在袁丁得了癌症之后，梁氏集团的秘书陈琳曾经汇了一笔巨款给他，不过，很遗憾，陈琳已经死了，这条线索暂时中断，可警方目前已经盯上了梁氏集团，我们正在配合警方搜集更多的证据，等证据充分的那一天，我们就能给相关涉案人员定罪，也能还你们一个清白了。”


    沈聆解释着，但这些话似乎并不能打动孩子们。


    他们呆愣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听不懂沈聆的话。


    “……你的解释，并不能让他们满意。”吴妄提醒。


    沈聆稳了稳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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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是她第一次召唤这么多阴灵出现，同样，内心也担心一个不小心，自己非但无法超度这些孩子，可能还会被反噬。


    因此，在做这些事情之前，她已经格外慎重地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这么做。


    “孩子们，我知道你们很委屈，但是你们看，有这么多人记得你们，同情你们的遭遇，大家都对你们的遭遇感到愤怒，你们放心，陵川市的每一个市民都不会忘记你们，他们会记得你们的痛苦，只要我们找到了证据，我们便能联合市民的力量，一起推翻梁氏集团！”


    听到这里，站在前面的几个孩子面面相觑，似乎在考虑沈聆的话。


    “这里面，有你们的爸爸妈妈送来的东西，你们认得出来吗？其实大家都想为你们讨一个公道，你们的事情已经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但是现在，我们需要给警方一点时间，等警察叔叔找到更确凿的证据我们才能定罪，而你们，你们的魂魄因为长时间徘徊在阳间，已经越来越弱……孩子们，你们不能用这种玉石俱焚的办法处理这件事情。”


    “在这样下去，不得这件事调查清楚，你们也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这不是你们的亲人朋友希望看到的，也不是陵川市的市民们希望看到的。”


    “我希望你们给我们一个机会，我在这里对你们发誓，我们一定会认真调查这件事情，等这件事有了一个了解，我会一一去你们的坟前烧香，告诉你们事情的处理结果。”


    孩子们交头接耳，似乎在考虑沈聆这句话的可信度。


    他们已经用自己的执念，坚持了这么久，是否就这样放弃了？


    还是说，耗尽最后一点灵魂之力，徘徊在此处，等待一个结果？


    ……


    他们犹豫着，用小脑袋考虑着这个复杂的问题。


    他们的魂力在肉身毁灭的那一刻就已经受损，灵性、悟性也随之下降，三魂七魄有所欠缺，导致他们的思考能力也受损。


    “我觉得这个姐姐说得对，我们应该去投胎了……”


    “为什么投胎？你们忘了我们的恨吗？！”


    “但是我们这样等下去，没等事情调查清楚我们就会消失的……”


    “我，我不想这样，我想回家，我想爸爸妈妈了……”


    “我要让他们都给我陪葬！”


    ……


    刚开始只是窃窃私语，但后来，孩子之间发生了争吵。


    他们各执一词。


    有同意沈聆的做法，有不同意沈聆的提议。


    这一整个班级的孩子们逐渐形成了两派，一派同意了投胎转世，另一派固执地要留下来惩罚凶徒。


    吵吵闹闹，浑浑噩噩，甚至有几个孩子扭打起来了。


    “你闭嘴，你要听我的！”


    “我才是班长！你们都得听我的！”


    “你都死了，算什么班长？！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安静一点，我是纪律委员，你们要听我的！”


    “你放屁！我记得你偷了我一个橡皮擦！我还没找你要呢！什么狗屁纪律委员！”


    现场逐渐陷入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