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三十五章 逃跑

作品:《四眼井巷的卢娘子

    “我,我看这里没有恭桶。”


    丫鬟展开门环视四周:“还真没有。从前怎么不见人抱怨?你都这样了,怎么不能解决!”


    “姑娘!我,我好歹从前也是一品诰命夫人,让我随地......我办不到啊!”


    那丫鬟知道卢娘子是谁。


    这些贵夫人们,都矫情惯了!


    看卢娘子一脸为难,丫鬟想到从前高高在上的诰命夫人如今卑微地求一个恭桶,瞬间心情舒畅,她大方道:“你暂且忍一晚上,明儿个我取一个来。”


    “哎,姑娘!我晚上怕就忍不住了!便是极力忍耐只怕早上也要......”


    “那怎么办?天这么晚了,我可不想再跑一趟!”那丫鬟没好气的说。


    卢娘子恳求道:“那......那你别锁这门,我,我晚上不行就去那草里......”


    丫鬟道:“你不会跑了吧?”


    “不会,不会,”卢娘子保证道,“我一个弱女子,院门还锁着,我怎么跑?”


    “倒也是,”丫鬟念叨着,“看你也不像有功夫的!那好吧,我今儿个暂且不锁门。可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去门口求那婆子!我好心帮你,你可不能害我!”


    “我不会!姑娘好心,我这一时半刻走不了,还辛苦姑娘日日为我送饭。”


    “说的也是!”


    那丫鬟扔下半开着的门走了。


    卢娘子一动不敢动。


    听着那丫鬟出了院门,婆子落了锁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站起来。


    活动了活动僵直的身体。


    卢娘子悄声走到门口。


    八月的夜,月亮半圆。


    可依旧照得大地明亮。


    卢娘子揣着忐忑的心等着,


    等到一片云遮住了月亮,乌黑一片的时候,才抬脚出了门。


    园中的草一人高。


    刚好自小长在金陵的卢娘子身量也不高。


    她把食盒里的饭菜倒在地上。


    不多时,果然有野狗穿过草丛过来享用。


    卢娘子不敢看野狗血红的眼睛,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闭眼朝着野狗来的方向钻入草丛中。


    她在草丛中摸索着。


    一面墙?


    蹲下身探索。


    不对。


    换个方向继续摸黑走着。


    又一面墙?


    卢娘子又蹲下身探索。


    没有。


    她不敢再换方向,只蹲着身,边摸索边顺着墙跟走。


    就在她绝望害怕,快要放弃的时候,她的手摸不到墙了。


    她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蹲下去趴在地上。


    像狗一样从空洞处爬了出去!


    就在她钻进狗洞的时候。


    恶婆开了门。


    看着黑暗没有火光的房间和草丛边围成一圈呜咽嚼着食物的野狗。


    恶婆瞬间怒吼:“人!人呢!”


    卢娘子没有听见她的怒吼。


    她赌对了!


    这样荒芜的一处院子,绝不可能在赵家的中间。


    一定是边缘地带。


    边缘处,正是合适野狗挖洞的地方!


    院子里的草有一人高了。


    说明这个院子从没有人走到院墙边去!


    这样的地方,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狗洞!


    卢娘子从狗洞中爬出来。


    夺路而逃!


    她不顾一切的向前狂奔!


    朝着西南方向,朝着四眼井巷的方向狂奔。


    京城的坊市,亥时落锁寅时开放。


    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爬上来的时候,卢娘子正跑到崇仁坊的西门。


    不顾路人异样的目光,她第一个跑出西门。


    直奔四眼井巷。


    辰时。


    赵夫人站在破败的院落里。


    恶婆跪在她脚边。


    赵夫人嘶哑着声音难以相信:“怎么可能?她一个将军夫人爬狗洞跑了!”


    “千真万确!夫人看,这草原本是长满的,如今踩倒的就是她昨夜逃走的方向。西墙确实有个半人高的狗洞。她确实是从那里逃跑的。”


    “为什么不绑好?”赵夫人怒不可遏。


    她昨夜才给赵禧许了,一定能将东西找到。


    今天一早人就跑了。


    “昨天她很是配合,夫人有命,先不要上刑,奴婢才想着宽着她些,套不出话了再用刑。”


    赵夫人气得跺脚:“我那是给她留些诰命夫人的颜面!”


    “奴婢明白夫人的意思,可谁能想到她如今没有半分尊严,连狗洞都钻!”恶婆胆颤。


    这个地方明明审过那么多人,没有一个逃出去的。


    想不到这卢娘子竟是这么一副贱骨头!


    赵夫人气急:“把人给我抓回来!”


    身边的丫鬟提醒:“夫人,现在去抓人多眼杂,叫人发现了不好啊!”


    赵夫人深吸一口气:“说得对。此事不要外传。”


    “是。”


    卢娘子一路狂奔。


    在她快要没有力气抬脚的时候,她终于看见了让她安心的那个人。


    卫衡红着双眼远远看着她。


    她一下更没了力气,瘫倒在地。


    眼泪也终于敢流出来了。


    卫衡找了卢娘子一夜。


    坊市落锁了。


    他就翻墙。


    他去了钱家,去了如意绣坊,去了郑家旧宅,去找了季君行。


    他能想到的,卢娘子去过的地方都找了。


    没找到人。


    在他心急如焚欲去报官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卢娘子。


    卢娘子满身泥土,头发沾满杂草。


    发髻散了,杂乱地铺在背上。


    素色的绣鞋点点红斑。


    卫衡奔过去,板着卢娘子的肩膀:“你去哪儿了?发生了什么?”


    卢娘子看到卫衡,才确信自己安全了。


    她终于敢放声大哭:“卫郎!”


    卫衡激动地抱住她:“好了,我在,没事了,都没事了。”


    卢娘子呜咽着:“我,我好害怕!”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脚破了,我带你回家。”


    卫衡打横抱起卢娘子。


    不顾路人的眼光,一步步走回家。


    卢六没去上工。


    昨夜卢娘子很久不回来。


    卫衡心急出去找了。


    让他去找郑家人问线索。


    卢六夜探大理寺。


    郑老夫人听了,并没有头绪。


    只说京中贵人太多了,人人都可能绑了卢娘子。


    卢六人微言轻,悻悻回去了。


    叶儿没有卢娘子不肯睡。


    怀章抱着哄了半夜,终于在他怀里睡着了。


    怀章不敢放下,怕她再起来嚎哭。


    纵然胳膊快断了,还是咬牙抱着。


    三人在正屋等卫衡和卢娘子的消息。


    终于,大门开了。


    卢六出门去,惊喜道:“人找着了!”


    怀章也想出去,可胳膊麻了,腿也麻了。


    卫衡抱卢娘子进屋。


    卢娘子已经止了泪。


    卫衡把她抱到炕上,关心道:“你可受伤了?可要请大夫?”


    卢娘子抓着卫衡的手腕:“我想洗个澡。”


    卫衡哪有不从:“好!你等我去烧水。”


    卢六道:“我去!”


    卫衡点头,揽着卢娘子问:“到底怎么了?是谁?”


    卢娘子鼻子一酸,又哭了一气。


    不是她想哭。


    实在是看见卫衡控制不住。


    不自觉就把自己的委屈哭了出来。


    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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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耐心等着。


    怀章心焦地看着自己娘。


    他想不出是谁这么害自己娘!


    挑着妇孺下手算什么东西?


    怎么不冲着自己来!


    卢娘子哭累了,长吁一口气:“是赵家,宗正寺卿赵禧。”


    “赵叔?”怀章失声。


    赵禧是父亲的至交。


    每回父亲从西北回来,赵禧都是第一个登门拜访的。


    他为什么抓娘?


    卢娘子缓缓道:“昨天,我在路上遇见他的夫人。她假意让我去指点她女儿的绣工,实际骗我进府。把我关在一个废弃的房院,逼我说出郑家的秘密。”


    “秘密?”怀章道,“什么秘密?”


    卢娘子摇头:“我怎么能知道?只听她们说是几本书。你知道的,你爹和我很少见面。他有什么书,我怎么会知道?”


    “他们打你了?”卫衡想检查卢娘子的身体,可自知不妥,只能问卢娘子自己。


    卢娘子摇头:“没有。说要对我动刑,我又不傻,他们动手前,我编了几句谎话骗过去了。”


    “那你怎么逃出来的?”


    卫衡想象不出来。


    如此软弱的卢娘子,怎么从那深宅大院中跑出来。


    他太后怕了,若是有个万一,他不敢想......


    “我,”卢娘子咧嘴一笑,“我钻狗洞出来的!”


    她看向卫衡:“卫相公不是说过,狗洞如果不管,只会越来越大。贼人摸进来就不好了。”


    卫衡也笑了。


    那是他刚住进来。


    有几个白天,很是检查了一下院墙。


    把酥烂的砖和屋顶破了的瓦片都换了好的。


    那个时候,卢娘子忽闪着单纯的眼睛问他:“墙又不倒,换那砖做什么?”


    卫衡指着墙根的砖道:“砖已经风化了,一碰就掉渣。要是野狗发现,就会刨个狗洞。洞大些,怕是贼人就摸进来了。”


    卢娘子继续道:“多亏有野狗,我,我进了贼窝,也能钻狗洞逃出来。”


    怀章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娘。


    卢娘子好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娘了。


    从前的郑夫人,总是端庄的。


    家宴时,有人夸奖她生了一双好儿女。


    她总是垂首一笑:“上天眷顾罢了。”


    那个时候,怀章不喜欢自己娘。


    她总是那么谦卑,那么柔弱。


    他想,若是没有爹,他娘不知道要过什么样的苦日子!


    可如今,真的没有爹了。


    郑家都没有了。


    可娘还过的很好。


    她能挣钱养活自己,养活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能学做汤饼,胡饼,荠菜羹。


    能把乞丐一样的叶儿养的胖嘟嘟。


    甚至能从贼人手中逃跑。


    狗洞?


    纵然韩信能受胯下之辱。


    自己这样的公子是怎么都钻不了狗洞的。


    单从这一事,怀章就看出来,娘比自己强。


    她不会端着架子守着身份,眼瞧着厄运到来。


    也不会哭着等一位英雄的降临。


    她就是自己的英雄!


    卫衡此时也这么想。


    他一直以为卢娘子需要自己。


    她一个弱女子。


    肯定是要靠着自己过啊!


    挣钱会遇到坏人。


    郑家会招来坏人。


    没有自己,她可怎么活?


    今天他才知道。


    没有自己,她一定也能活。


    也会活的很好。


    她不是富贵人家娇养的花。


    无人侍弄就枯萎了。


    她是野草一般坚强的人。


    她和自己一样,不好轻易低头,轻易认输。


    更不会向命运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