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掉落

作品:《误惹娇花郎缠身

    “听闻他病了?宫里宫外的大夫,几乎都寻了个遍,竟是无一人医得好?”


    逢潭点头应是,问:“你知道他近来发生的事?”


    “当然。满京城内谁人不知?做了那么多恶事,谁不盼望着他们赶紧死?”锦染耸了耸肩,道:“我两只耳朵,每天都跟放哨一样,仔细听着呢。”


    逢潭微微一笑:“若真如此,于他们而言,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你不劝我?”锦染对她的反应有些诧异。


    逢潭摇摇头,道:“感情这种东西,讲究的本就是一个你情我愿。我的身份就是个传话的局外人,怎么抉择在你。我会行此,原也只是认为,凡事若想彻底揭过翻篇,终归还是要有始有终。”


    锦染又问:“你不会觉得我不知好歹?”


    逢潭不明,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锦染沉思良久,才又道:“总觉得,你不太像是这里的人,倒像是.....”


    话音才落,她迟疑地抬眼,又看一眼逢潭。


    恰好与此同时,逢潭也正朝她望过来,两人目光相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锦染心中轰隆一震,旋即猛然站起身来:“你.....你!”


    比起她的反应,逢潭倒是显得要淡定许多,仅是不觉拧眉,回头看了一眼常聿。


    常聿见状挑了挑眉,心领神会道:“又是不想让我知道的?”


    逢潭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常聿静静看了她几秒,而后利落地走远了些。


    行吧。


    有秘密的她,才更有趣。


    锦染不禁好奇:“你跟他......什么关系?”


    说实话,先前被人找上门,也只是一群听人示令的下属,而今这也正是她与常聿第一次见面。


    不过,虽是如此,但她明显能感觉到,那个男人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


    怎的这么听她面前这个瘦巴巴、病怏怏的女子的话?


    奇怪。


    逢潭道:“趋于人下,我们合作共利。”


    锦染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她瞥眼又看一眼常聿,常聿虽是走远,然而视线却是依旧注视着这里。从先前那会儿,他们初到这里时,她便已然注意到了。


    常聿的眼睛,就没有一刻是从她的身上移开过得。


    逢潭的心思尚不在此,故并不以为然,她道:“所以,你不是锦染。”


    锦染长长地舒了口气,道:“锦染,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逢潭心中一颤,旋即又有些不明:“谢闻识不是将她藏的很好?姜家姑娘跋扈,却也从未见过找到过她?”


    几声闷雷振云,雨点终于还是窸窸窣窣飘下。


    锦染悲凉道:“你真以为是他把原主藏的好吗,才会让人找不到的吗?并不是。”


    “若真是谢闻识将她藏了起来,为何自己也找不到她?”


    逢潭没有说话。


    锦染笑笑,道:“他没告诉你吧。因为在他也不知道。”


    她的声音掺杂在雨里,一时被渲染上几分沉重凝噎:“并不是藏的好,而是锦染死了,没有这个人了。”


    “......”


    锦染道:“而我就是那个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纵使我有原主的记忆,原主的躯体,但是....我不是她。谢闻识想见的是她,不是我。而且,假使原主还在,估计也是不愿再见到他的。”


    “锦染,她恨谢闻识。恨到恨不得他去死。”


    “什么?”逢潭有些难以置信。她突然晃觉,谢闻识似是有意隐瞒了很多东西。


    锦染道:“原主她出身花柳之地,但是从来都只是卖艺不卖身。任凭那些老鸨怎么打骂,她都宁死不从。直到后来......她遇到了谢闻识。知道他是怎么花言巧语欺骗锦染的吗?”


    逢潭摇了摇头,心中晃觉一瞬不妙。


    “有的人,真的就是天生恶骨。他们自生来便是坏到了骨子里。当初他明知锦染一直都想摆脱奴籍,故以此为诱,一再哄骗锦染与他行花好之事。你知道的,这里条件差......所以,没有几次,锦染便怀孕了。然而就在这时,谢闻识他消失了。锦染根本找不到他,因为从一开始,他给锦染的身份,便是假的。”


    “后来肚子逐渐大了,锦染足足等了他五月。他始终都没有出现。后来实在瞒不住了,她花光了自己从小到大攒的所有积蓄,在老鸨那里暂时赎了身。再后来,当谢闻识再出现在锦染耳朵里时,他却已经要和姜家那个成亲了。”


    “这个男人也是贱,都要成为有妇之夫了,甚至还不能舍弃外面的风月。是以当他见到腹中胎儿即将落地的锦染的那一刻起,他慌了。”锦染呵呵两声,道:“你敢想象吗?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依然还在骗她。他说他会负责,承诺只要锦染将孩子生下来,便会迎她进府。锦染也是个傻的,就这么又信了。”


    “再后来,孩子落地,等到的不是谢闻识,而是晟郡王。晟郡王不知从何得知了锦染的匿身之处,寒冬年底,锦染溺死在彻骨的冰河。而那个孩子......”锦染意味不明地扯了嘴角,笑道:“还记得去年除夕,被谢闻识虐杀的那个孩童吗?”


    逢潭后脊生凉,不忍开口:“是......?”


    锦染点头:“是的。”


    *


    锦染忽然问:“你想过回家吗?回到属于我们的世界。”


    逢潭苍凉一笑,道:“想。从前无时无刻不在想。”


    锦染闻言,微微蹙眉:“什么叫从前想?现在呢?现在就不想了吗?”


    逢潭眼眶涌觉一股涩意,道:“我...大概是回不去了。”


    锦染问:“为什么?”


    逢潭佯作不甚在意地摊开手臂,在她面前转了一圈,道:“如你所见。”


    “身魂皆是我。”


    锦染愕然。


    逢潭微微一笑道:“而且...我现在还有未了的事情。我想,我不会走的。”


    锦染看一眼她们身后,问:“是因为他吗?”


    逢潭摇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锦染静静地凝视了她几秒,而后恍然一笑:“看来,你还并未发现?”


    “什么?”逢潭对她的话有些不明。


    锦染在嘴边做了个闭口不提的动作,道:“这个你得自己去看。”


    逢潭也随之看了眼常聿,只见常聿冲她扬了扬眉,仿佛是在询问何事。


    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临走时,锦染将他们送至门前,忽然道:“我会考虑去见他一面。你说对,是该有始有终。”


    *


    夜里,逢潭静坐在廊下观星。


    “坐在这里,只能瞧见这四方的天,有什么好看的?”常聿双手环臂,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对于他的神出鬼没,悄无声息,逢潭早就已然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又叹了个口气。


    常聿早有察觉,今日的她似乎很是怅然。


    思及此,他眼眸黯淡一瞬。


    “既做井底之蛙,就要耐得住被困禁的环境。”逢潭喟然道。


    常聿轻嗤一声,并不认同她这句话:“困住井底榆木的不是阴暗处境,而是迈不出步子的自己。”


    不待逢潭细细消化这句话,下一刻她骤然被常聿揽腰拥进怀里,脚下轻轻一踩,旋即带着逢潭落到屋顶。


    “常聿!”逢潭紧紧回抱住他,埋头在他怀里呵斥。


    “我倒是忘了,”常聿玩味一笑:“你畏高的。”


    逢潭气恼,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什么忘了?!


    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带着她慢慢坐稳,在她耳边道:“你好像很喜欢我的腰?”


    顾不得害怕,逢潭猛然抽了手,咬牙切齿道:“常聿,我真是低估了你。”


    常聿这家伙,简直是坏透了!


    无耻至极!!!


    常聿扬眉一笑,双臂恣意往后一撑:“带你看星星,还要挨你嫌。”


    抬眼漫天繁星点缀,犹坠人心。


    逢潭索性也直接仰躺下来。


    她蓦然道:“今日之事,若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常聿想了想,是真的有在做思考,他道:“不知道。”


    逢潭对他的这个倒是有些意外。


    常聿瞧见她露出的不明,解释道:“经不在我身,任是旁观者共情,说的多么天花乱坠,也不过是口头之说。”


    “就像平日里,山盟海誓这般的誓词,世人也没少说,而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情,也是比比皆是。”


    逢潭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常聿闻言,呼吸不禁一窒。


    逢潭想了想,重新措词道:“你有喜欢过人吗?”


    常聿没有说话。


    结合这两个问题的反应,逢潭暂且给他归类为默认。继而她又问:“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常聿只觉自己心跳一下,一下跳动的愈加沉重。


    见他依旧沉默,逢潭道:“我的意思是。其实,锦染恨谢闻识是固然的。但恨意原不就是由爱意转变而来的吗?正如有期盼,所以才会有失望。他们不是蓦然单方面存在的。”


    又是一片宁静,常聿道:“那你有吗?喜欢的人......”


    逢潭闭眼假寐道:“没有。”


    常聿问:“陛下呢?”


    逢潭没有说话。


    她对帝王能有什么情意?若她有的选,谁愿意去假意迎逢那个烂黄瓜?


    常聿这次却仿若非要听到她的回答:“嗯?”


    你喜欢那个男人吗?


    逢潭道:“宫中那么多女人,你觉得又有几个是真心爱慕陛下的呢?”


    “如若他没有权势,谁又愿意整日与他逢场作戏呢?”


    闻此,常聿紧拧的心,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松缓。


    心跳悬在嗓子眼的感觉,酸酸涩涩。


    今而他也算是体验到了。


    “过几日我要南下。”常聿漫不经心道。


    逢潭浅浅“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常聿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老实一点。”


    此话一出,逢潭倒是有些不满意了:“什么意思?”


    常聿仅是微微勾唇。


    逢潭忽觉有些不对:“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常聿静静垂睨着她道:“如若真的遇到了自己解决不了的事,你就去找蛮枝。”


    “事后,我不会过问任何。”


    逢潭缓缓睁眼,一双清亮的眸子,好看的不像话。比拟当空繁星,竟也不见半分失色。她眸底幽深,似是那流年星河,醉的腻人。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不带蛮枝?”


    常聿笑了笑,道:“留给你了。”


    好奇怪。


    今晚常聿和昨晚简直判若两人!


    她心中能明显感知到常聿的不对,但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切的一切,最终只能归化作一句:“常聿,行路平安。”


    常聿闻言微微一愣,眼底眸光接连亮了又亮:“知道了。”


    *


    砚慈骤然从梦中惊醒,遥望门口提步欲踱的女人:“娘,你要去哪儿?”


    见他醒了,常松萝放下手中包袱,而后走到床边:“砚慈乖,娘去去就回。”


    “去哪儿?”砚慈小手紧紧握住她的衣袖。


    常松萝摸了摸他的头。


    砚慈道:“......不能带着我吗?”


    常松萝从一边的枕头底下,翻出一块用粗布抱着的物什:“这里面,是娘这几月以来,攒下来的所有积蓄。”


    “娘全留给你了。”


    砚慈眼睫颤抖,将东西推到常松萝跟前,道:“......我不要。”


    常松萝嗓子有些发紧,缓了缓,复又再次起身拎起包袱:“娘不在的日子,砚慈要好好照顾自己。”


    砚慈道:“你还回来吗?”


    “......”


    常松萝没有说话。


    她也不知道。


    此番离行,她已然是做好了再也不会回来的打算。看着床上小小的人儿,他心中又涌现一股焦灼和不忍。


    老天,她在做什么?


    她的孩子还这样小,却因为自己沦落到如此境地,她害得他还不够吗?


    想到这里,常松萝似是下定了决心,接着头也不回的闷声走了。


    眼下才将开了春,天儿还没有回暖。


    砚慈独守在空落落的僻港,饶是在等那艘已无踪影的船。他就这样坐着的,好似下一刻,那扇紧掩的大门便会被人打开一样。


    大门并不是密不透风的,它残破、残缺,甚至不堪一击。亦如短短半年时间,从天降到地下,跌至低谷的砚慈。


    “你娘不要你了。”这种话自常松萝走后,砚慈听了不下百遍。起先他还会因此悲伤的闹上一次,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心也早已麻木。


    他娘走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自己的爹......


    来时路上,听京城中的传闻....定信候夫人病逝,不日将要再娶续弦。


    “......”砚慈稚嫩的小手紧紧拧握成一团,瑟缩在墙后暗角,窥视着面前紧掩的朱漆红门。


    “是你?!”这时,突然一道同样稚嫩的孩童声音,在耳边乍然而起。


    砚慈全身一个激灵。


    那个孩童道:“大家快来看!是定信侯府的那个!”


    “哇,真的是他呀!你们快看他的衣服,那里破了一个大洞!”


    “咦,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乞丐呢!怎么他穿的破破烂烂了?”


    为首的孩童道:“因为他爹不要他啦!”


    这名孩童带着几个锦衣华服的小朋友,绕到砚慈身前,指着他道:“你爹要娶新媳妇咯!就更加不会要你咯!”


    他捧腹大笑道:“我娘说了,你是野孩子!”


    “.....我不是。”砚慈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的又紧了几分,他喃喃道:“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野孩子!!”


    他蓦然呵出声,眼圈通红,活像一只被激怒的小野兽。


    面前的几个小朋友,明显被他的这副样子给吓怔住了,他们呜呜跑进定信候府内。


    不过须臾片刻,只见那让砚慈朝思暮想,从小引以为傲的中年男人,被他们前拥后挤的拉到门口。


    “怎么了怎么了?”定信候摸不着头脑地扫了一圈儿,身边的小朋友:“晟世子,怎么了?你说谁欺负你们?谁人敢在我定性侯府外撒野?!”


    小谢闻识指着角落的砚慈道:“徐伯伯,就是他!”


    定信候了然抬眼,自是清楚的看到了,曾经被他捧在掌心的儿子。


    父子两人相顾无言,竟是谁都没有先迈出一步。


    直到自己华袍被孩子们拽住,这才倏然将他从神往中拉回。小谢闻识道:“徐伯伯,你说话呀!”


    “就是呀!徐伯伯不是也说过,他不是你的孩子吗?那么他欺负我们,徐伯伯不应该替我们报仇吗?”


    小谢闻识道:“算了,我要去找我爹娘!让他们给我们评理!”


    “我也要去!”


    “我也是!”


    定信侯被他们叽里呱啦的,烦的头都大了。唯听清了一点,那便是这几个王爵公子,高门千金,要进去搬他们的父母出面。


    这可怎么使的?


    暂且不论,影响他与世家之间的彼此往来。更重要的是,他这拼立维护的尊严,恐会因此在众人面前泄了个彻底。


    他冲门口的几个下人招手:“把他打走。”


    “......”


    定信候的声音不轻不浅,足足落尽砚慈的耳里。


    朝他迎面而来的几个下人,手中到底还是有些犹豫,故言语哄道:“走吧,走吧。”


    砚慈抹了一把腮边悬挂的珠泪,推开他们,赤裸裸跑到定信候府门前,怒目圆睁地瞪着被孩童群拥在内的定信候。


    定信候烦躁的大手一摆:“我不是说过吗?是生是死,你跟你娘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一个两个的,尽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娘也曾回来过侯府??


    然这并不是砚慈当下要考虑的,他强压住心底的酸寒,声音却是止不住的发颤:“爹。”


    谁知此话一出,竟是当时就惹恼了定信侯。只听定信侯大声呵斥道:“滚开!谁是你爹?!”当日的屈辱之象,瞬时浮现眼前!


    “你们这群废物是干什么吃的?!叫你们把他打跑,打跑,打跑,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瞧着他是真的怒气上了头,下人也不再有顾虑,进门提了顺手的物件,便纷纷扬扬朝因此身上砸去。没有落的家使的,则是直接上手拳打脚踢。


    砚慈不敌,三两下便被殴打的躺在地上,直不起来身。


    几个孩童皆是噼里啪啦的鼓起了掌,高呼贺嚎。


    “老子最后再把话给你撂在这儿,下次再敢登我侯府,势必不会再如今日这般手下留情!”定信后呵呸了一声,道:“以后凡是再见到他,直接打死,不用来报!”


    “......”


    残破的衣裳,尚不能够避体,狰狞撕裂的伤口,往外溢出血迹,触到周围的冷气,旋即凝固。


    砚慈走在回村子的路上,偏逢又降天雪。他摇摇晃晃,使至一处露顶荒废的土地庙。


    浑浑噩噩的睡梦中,一次又一次的惊厥,复又越陷越深。


    最后,他好像已然没有了力气醒来。


    “常聿,行路平安。”


    “......”


    常聿从梦魇中抽身。


    夏夜蛙叫鸣蝉,他却觉得全身冷的可怕。


    鬼使神差下,已然走到逢潭床前。


    床上之人,睡得沉静。细微的呼吸声,依稀进耳,抚平常聿心中躁意与凛寒。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


    逢潭回到宫中,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


    “咦?影莲姐姐几时回来的?”原进来准备给逢潭梳妆的文祺,才将前脚踏进屋内,继而就瞧见影莲不知何时已然替贵人盘好了发。


    影莲觑她一眼,道:“怎么?找我有事?”


    文祺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影莲冷不丁哼了一声,旋即跟着逢潭去了皇后宫中请安。


    路上,逢潭不由发问道:“怎么了?瞧着你对文祺似有不满。”


    影莲道:“贵人不知道。这两日您繁忙,旖月那丫头也总是找不见人影,适而只能让文祺顶上伺候,谁知她......!”


    “谁知她,确实是个没安好心的!”影莲忽然敛了声,轻言道:“这两日她跟着我,不是打探贵人底细,便是蓄意腌臜我和旖月。欲图挑拨咱们的关系。”


    逢潭悠悠散散扭头看她一眼,像是觉得有趣:“我不过才在人前露面半年,也还尚未在宫中跳脱,怎么就有人坐不住了呢?”


    影莲也觉得纳闷:“奴婢也好奇,咱们娴苌宫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不争不抢。怎么还有人惦记到了咱们头上?”


    “查过了吗?”逢潭问。


    影莲道:“如今新到宫中的这几个人,都是听了慎贵妃的令,从内务府指派过来的。自他们来到咱宫中的那一日,来乐便在私底下偷偷摸过了。”


    “除了一个才将进宫的宫女,剩下的一个小太监跟文祺,皆是出自慎贵妃和玟嫔宫里。”


    “玟嫔?”


    逢潭闻言微微一顿,心觉意外又仿若情理之中。


    她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回头好好盯着她。”


    影莲点头应声。


    到了皇后宫里,逢潭才将落座,不知是谁从中引了话茬:“近来怎么不见你同毓昭仪腻在一起了?”


    “......”


    逢潭闻声掀眼,看一眼斜对面的李婕妤,李婕妤故意避开她的视线,回以:“毓昭仪哪能如嫔妾这般清闲,哪里会有功夫同嫔妾无聊作伴。”


    湘妃轻嗤一声,道:“自己惹人嫌了罢,还故作自己豁达。”


    “你跟颖昭仪这嘴,向来说话没个边幅。”慎贵妃随笑道:“不过.......每次说的,倒也全都在理。”


    颖昭仪道:“原也是咱们高看了她们的情谊。”


    旋即,她偏头看向始终沉默不言的逢潭,道:“怎么觉着,你这两日越发懒了?连话都嫌少说了。”


    逢潭柔声含笑:“暑热难熬。”


    颖昭仪看她一眼,又看一眼李婕妤,道:“那你呢,你当论如何?”


    逢潭眨了眨眼,佯作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什么?”


    “......”


    从皇后宫中回来,食过早膳,旖月终得所见。


    影莲问道:“一天天的,净往外面跑。说,你忙什么呢!”


    旖月笑答:“好姐姐,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啊?”


    影莲叉着腰道:“哼,你真当我不知道?”


    “贵人不在的这些日子,”她转头对软榻上的逢潭道:“这丫头,成天惯跟自己的那个同乡侍卫凑在一起!”


    “也不怕叫人看见,生了是非!”


    逢潭眼不离棋,淡淡道:“影莲的话,你记下了吗?”


    旖月点头,认错道:“奴婢不敢了。”


    逢潭轻飘应了一声,继而朝影莲示意,道:“桌上的这张方子,是我才为你量身拟的。”


    闻及此,影莲目中掠过几分惊喜和意外:“贵人.....!”


    “答应过你的,自是不会忘的。”她轻轻抬眼:“先去御药房抓几贴回来吃吃看,我见状再调。”


    “是!”


    影莲欢欢喜喜地出去了。瞥一眼还在廊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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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扫的文祺,道:“是手里的家伙不好使呢,还是扫地的人不行?窝在这里半天了,去去去!找个地方凉快去!”说着,还不忘转身替里面的逢潭掩上门。


    外面说话的动静不算小,屋里的人也尽数听得。旖月故此放低了声音,道:“贵人,找到了。”


    逢潭稍作怔愣,随后道:“死的活的?”


    旖月道:“虽然活着,但是身体已然不太硬朗了,窝在城郊的一处茅屋里,躺着呢。”


    “可有问出什么?”逢潭问。


    谁知,这也正是让人苦恼的地方!旖月道:“陈曙找到她时,她尚且有些痴痴傻傻,不知人事了。”


    旖月道:“虽然活着,但是身体已然不太硬朗了,窝在城郊的一处茅屋里,躺着呢。”


    “可有问出什么?”逢潭问。


    谁知,这也正是让人苦恼的地方!旖月道:“陈曙找到她时,她尚且有些痴痴傻傻,不知人事了。”


    “问不出来?”


    旖月点头:“听人说话的时候,有反应。但是......”


    但是,说不出口。


    逢潭不觉拧眉,脑中思绪频频浮起又落。


    “人可有安置?”


    旖月微微一笑:“谨记贵人嘱托,陈曙已然将她移置到安全的地方。”


    逢潭嘴上无意识地反复叫好。


    “可是贵人,既然这崔婆子说不出话,咱们脚步就止在这里了,往后下一步该怎么走?”


    旖月话落,逢潭想了想,脑中陡然回响起常聿临走前说的话。


    怎么办......


    该不该信他呢?


    此刻,逢潭手中的棋,每行一步皆是犹豫,迟迟不见落下。


    “......”


    皇城角落一隅,茅砖瓦房砌起的平房内,崔婆子混混沌沌地仰躺在席地上,嘴里时不时吐出几字黏语。


    蛮枝在前替逢潭试路。


    待他们进屋,崔婆子听到动静缓缓移过眼,一双浑浊灰黄的眼眸惊起寸寸涟漪:“你....你....”


    逢潭若有所思地将她细细观量一番,在目触到她惊慌的眼色时,不觉拧眉。


    “你见过我?”


    “没.....没.....”转即,崔婆子开始胡言乱语:“睡觉....睡.....”


    逢潭欲要再上前时,蛮枝虚虚拦了她一下:“这婆子显然已经疯邪,贵人还是莫再上前了。”


    “没事。”她不甚在意道。


    蛮枝抿了抿唇,终是没有再劝说,继而上前继续挡在她身前。


    大人临走前,尤为交代过,要留意这位贵人的一举一行,饶是不能让她出半天岔子。


    蛮枝讶然,铭记于心。


    说来这位贵人还当真是厉害....连他家大人都能降的服服帖帖。


    逢潭靠近崔婆子床边,遥遥睥睨道:“元呈三十一年,冬月,逢家妾室姨娘的胎,可还有印象?”


    “......”


    “是谁指使你做的?”


    “......”


    崔婆子还是浑浑噩噩的在嘴里说着不清不楚的话。


    逢潭当即出手,握住她的手腕,探了一把她的脉象。


    脉象急促,跳动软弱,同时有较明显规律的停滞,实为受惊的反应。


    逢潭沉思,余光瞟见崔婆子半眯着眼正在偷偷地打量自己。


    “蛮枝,”她冲身前之人使了个眼色:“砍了。”


    蛮枝眨了眨眼,立马反应过来,当即腰间冷刃出鞘,在人眼前一晃:“贵人,先从哪只开始?”


    逢潭随意扬了扬下巴:“十指连心,先从她外面这只手开始,一个个剁。”


    “得令!”蛮枝嘿嘿颔首。


    “——不!”就在利刃已然撕开皮肉,尝到实感的痛意时,崔婆子惊觉她不是在开玩笑,猛地大声高呼一句:“不要!”


    “哟,这不是能说话吗?”逢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原还想试试你的嘴能硬到切到哪根手指....结果也是个色厉内荏的怂包。”


    “你....你是谁?!”崔婆子捂着渗血的手指,紧紧盯着她道:“是谁指使你的来的?!”


    逢潭勾了勾唇角,道:“这话,我倒是还想问问崔婆子你了。”


    崔婆子深深呼了两口气,颤着声音,重复一遍:“你到底是谁?”


    “......”


    逢潭晃了晃指间垂吊的玉坠,道:“认识吗?”


    崔婆子眯量着眼睛,虚虚往前伸了伸脖子,欲图看的更加真切。她使劲眨了两下眼,待看清她手持后,骨头瞬间瘫软了:“你......你没死?!”


    逢潭道:“托你的福,出去糙养了一番,而今命硬的很。”


    崔婆子泣及:“求你....!求你放过我!我只是个听命办事的!当年之事,我也是被逼无奈!不敢不从!不能不从啊!!!”


    “姑娘,放过我!”崔婆子撑起身子,朝她跪地磕头:“看你如今之状,已然是叶落归根!你即已回到家中,求你别再执意当年之事了,行吗?!”


    “不行。”逢潭周身仿若淬了蚀骨的寒冰,叫人心生胆寒。


    在旁的蛮枝,也被吓得片刻怔愣。这一刻,他心中不由而想,难怪这位贵人会与自己大人相结识....这两人真真是如出一辙,棱模两可。


    “我就问你一遍,”逢潭冷冷掀眼,话似凌迟之刑,道:“是谁,在背后指使你这么做的?”


    崔婆子眼珠飞速转了转:“......”


    “说话。”


    ‘我......求姑娘放过我!不要再问了!真的不要再问了!’


    逢潭笑笑,凛声道:“把她带回诏狱。”


    “留一口气儿,能说话就行。”


    言下之意是,只要别让人死了,其余的法子任由他们折腾。


    崔婆子喃喃道:“......诏....狱?”


    “御抚司!”她忽然一个激灵。


    然而逢潭已经背过身准备离开了。


    她说过的,就问一遍。


    给过机会,是这老婆子不珍惜。


    “你家大人几时回来?”


    蛮枝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啊”了一声后,道:“少说还有半月。”


    半月......


    行,足够了。


    尽量在他回来之前,解决完这件事情。


    *


    逢潭与蛮枝才出深巷,忽然,一道清脆空明的声音蓦然从周围响起。


    “元澊哥哥!”


    来人是一年岁约摸十七八岁的少女,她拎着裙身盈盈小跑,着身的藕粉轻纱羽衣和风摆动,灵动又娇俏。


    参天的常青高榕树下,沈元澊英姿矫健挺拔,硬朗的五官,锋眉直飞入鬓,原本肃穆的神情不过瞬息之间,由然一转柔情:“你来了。”


    逢潭问:“她是谁?”


    蛮枝闻言,微微一怔:“贵人不知道她???”


    逢潭视线停留在女子身上,半天没有移动。她认真观量许久,终究还是对其毫无印象。


    蛮枝眼底划过轻微的诧色,而后道:“她是逢宁啊。”


    ....逢宁?


    逢潭清眸闪了闪。


    是汪氏的那个女儿?


    “......”


    逢宁垮着张小脸,情绪不高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怎么了?”沈元澊俯下身,双手撑在膝弯:“是谁惹我们宁宁不高兴了?”


    逢宁小声嘀咕道:“还不是我爹!”


    沈元澊:“逢大人?”


    逢宁撇嘴:“爹爹不想让我出来的......”


    沈元澊含笑道:“那宁宁现在可是自己偷偷溜出来的?”


    少女仰头看他一眼,复而又低下,娇俏地点了点头。


    沈元澊眼中情绪幽暗,他道:“先前我曾听闻逢大人有意将你送进宫?”


    逢宁心中咯噔一跳。


    到底还是瞒不住他。


    她连忙摆手辩白道:“爹爹当初不过就是嘴上说说,他舍不得我的!”


    “何况……”逢宁嗫嚅道:“爹爹本来就知道我心中对你的情意。”


    沈元澊皱眉:“可是,逢大人确有此念头不是吗?”


    “....除非彻底打消他这个念头,否则难保以后他不会……”


    逢宁窥破他所想,嫣嫣笑道:“元澊哥哥放心,逢家现在又不止我一个女儿。”


    沈元澊闻言不解道:“宁宁这话是什么意思?”


    逢宁问:“上月,你才回京时,可进过宫了?”


    沈元澊道了声是。


    逢宁道:“宴席上,你可有见到陛下新纳的宫嫔?”


    沈元澊凝眉,他从来都无心注意过这些。可是闻及逢宁所言,他又不得不承做一副在脑中回忆模样,道:“......是有几个新貌。”


    转而,他试探性地开口:“莫不是....其中有逢大人安排的人?”


    逢宁嘴角牵起一抹笑:“她们其中有一个毓昭仪。”


    “是...是....”


    沈元澊见她欲言又止,忍不住追问道:“是什么?”


    逢宁难以启齿道:“是我......姐姐。”


    “姐姐?”沈元澊眼底神色不由深了几许:“你我自幼相识,我竟从未听闻你还有个姐姐?”


    “我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个姐姐。”逢宁不经心地嘟着小嘴道:“这个说来话长……”


    “谁知道是从哪找来的野孩子。反正,现在有她在宫里,我爹是断然不会再把我送进去了。”


    “……”


    待面前的两人并肩离开后,逢潭继而转过身,问道:“沈元澊跟逢宁.....?”


    见蛮枝点了点头,逢潭随之了然顿悟。


    难怪逢光会与沈家站队。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逢潭不觉目光微沉,眸中寒意微闪,继而冷笑一声。


    忽感倒是小瞧了逢光.....他还真是比自己想象中,会精打细算的多。


    静默许久,缓缓抑住周身的凛气,转身对蛮枝浅声言了一句,:“走吧。”


    “......”蛮枝惊愕地咽了咽口水。


    这、这、这跟方才那会儿,犹如山间猛兽,让他断人指掌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


    因着此次逢潭出宫是当即立断之举,故此番行去来回皆是匆匆,期间不敢有半刻迟脚,适才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宫中。


    也所幸回来的及时,不待她稍作喘息,敬事房的小太监,后脚便进了娴苌宫。


    小太监道:“贵人万安,今晚陛下翻了您的牌子。”


    逢潭了然应了一声:“知道了。”


    话落,见他们还不及走。故又问道:“还有什么事?”


    “陛下亲赏汤泉宫浴,今晚还请贵人移步侍寝!”小太监喜道:“陛下在那里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