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时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纪书野。


    就像是许多经典电影里饰演的那样，在看见纪书野出现的那一刻，时间就仿佛暂停了。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所有遗忘的，淡忘的，强迫自己忘却的记忆霎那间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是啊。他是会去打工的，为了维系家用，为了撑起整个家。他就是这样的少年。


    可夏之时从未想过他们会在这个时候见面，在顾观山也在的场合。


    他愣住了，尽管那只有几秒钟，但夏之时相信哪怕只是这短短几秒，也还是逃不过顾观山的火眼金睛，他不知道顾观山到底知道多少，只知道他拥有着非常恐怖的洞察力，以及在他面前，需要格外的小心。


    迅速整理了一下心情，夏之时装作没事人般点点头，从纪书野的手中接过了那板润喉糖。随后挪开了视线。


    “谢谢。”


    接下来就是付款，结账，再没其他。


    他曾有奢望，不，哪怕是现在，他内心都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纪书野也许没完全忘记他。然而另一方面，夏之时的理智又告诉他——那是不可能的，也不可以成为可能。


    他必须要完成任务。而为了任务，让纪书野忘记他是必要的。


    好在纪书野也如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反应。


    也对，在他现在的记忆里，夏之时，只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而已。


    “走吧。”他抬脚对顾观山说了一声。


    他抬起眼，努力装出陌生的模样，将视线投向了自动玻璃门外的大街，忽然，纪书野的声音在身后叫住了他。


    “客人。”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夏之时的心脏突然砰砰乱跳了起来，呼吸也变得分外急促。


    “嗯？”他回过头，看到纪书野淡漠的眼神，心徒然一痛。


    “您矿泉水忘记结账了。”纪书野说。


    没有多余的寒暄和问候。


    只是在陈述他所犯下的一个错误。完全是公式化的对话。


    “啊，不好意思哈哈，我记性不好忘记了，抱歉。”夏之时赶忙上去补款，同时在心里苦笑了一声，他都在想什么啊，纪书野还记得他这种事……怎么可能嘛。


    夏之时付完帐，下意识扫了纪书野一眼，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上还是摆着一副极为寡淡的臭脸，但也许是因为他平等的讨厌着每个人的原因，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恶意。


    纪书野也注意到了他频繁的视线，拧起眉头看了过来，短暂的目光交锋中，夏之时率先逃开了视线。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纪书野竟然出声问道，“你是东门中学的？”


    “咦？”夏之时顿觉惊异，一边劝说自己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一边问道，“我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认为纪书野还对他余情未了，还存在着他们曾经在一起过的记忆，短短的几分钟内他就犯过了数次这样的错误，这一次夏之时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脑袋保持清醒。


    “唔。”纪书野不吱声了，低着头眉头蹙起，像是在沉思。


    尽管知道那并不可能，但夏之时的心还是不受控制的，再一次加快了跳动。


    “有点眼熟，可能之前在学校见过吧。”纪书野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就在你隔壁，西城中学的。我叫纪书野，有机会可以一起。”


    最后夏之时跟纪书野互换了一下姓名就离开了。


    他不知道纪书野所说的“眼熟”是基于他们过去的记忆，还是真的只是在路上碰到过……但知道纪书野还好好的，他就别无他想了。


    “所以，你还真不认识他？”到车上时，顾观山没来由问了这一句。


    他随意自然到就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让夏之时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了，夏之时才琢磨清楚了顾观山这句话里暗含的意义。


    “是你特意安排我和纪书野见面的？”他拔高了声调，难得有些生气的问道。


    顾观山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对他突然激动的情绪饶有兴致，他的这个态度，也让夏之时更加确信自己心里的猜测。


    这是顾观山随手为他下的一个套！


    他是故意让自己见到纪书野的。


    “只是有点好奇。”顾观山平淡地说。


    “好奇？”


    顾观山点点头。


    “你们二人分明没什么交集，你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他。本来我以为是我漏掉了什么东西，或许你们以前认识，只是我不知道，又或者是你暗恋他，但刚才我明白了。”


    顾观山话音一顿，眸光转向夏之时，双眸微弯，分明是在笑着的，眼里却是没有丝毫的笑意，此刻顾观山身上的药香，犹如一条毒蛇般裹挟了夏之时的五脏六腑。


    “你们并不认识，你也不是暗恋他。”顾观山陈述着自己方才的判断。“你没有说谎，你那是久别重逢之人才会露出的眼神，你们以前认识，而且关系不错。但由于某种原因，他忘记了，或是其他什么，我说的对吗？”


    “……”


    岂止是对，根本就是完全正确。


    “你……”夏之时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在他意识到这点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不妙了，他的反应和沉默已经替他给出了答案。顾观山这招实在是突然，打了他个猝不及防。


    就算是夏之时也不得不承认，和顾观山比，他还是……太嫩了。


    “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到如今，夏之时也不跟他藏着掖着了，眯起眼问道。


    他有一种被顾观山看透了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好，仿佛他是一只被猛兽盯上了的草食动物，能活多久，全看猛兽什么时候肚子饿罢了。


    见他浑身紧绷的样子，顾观山反而是笑了，有种恶作剧得逞的架势，夏之时算是明白了，顾观山这个人的本性，有多么的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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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紧张，我说过了，我只是好奇而已。”顾观山笑了笑，忽然伸出手接近了夏之时的额头，“你还有很多地方让我捉摸不透，很多秘密让我很想知道呢，夏同学。”


    夏之时被他突然拉近的距离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后贴去，背脊靠在了车窗上，退无可退，好似一只受惊的兔子。


    不怪他这样紧张，只怪顾观山太强势，步步紧逼。他的恐怖不再于表面，而是在空气中密布着，无时无刻，方方面面，让人不寒而栗。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当时，顾蒙会那么害怕顾观山了。


    “话又说回来，之时。”顾观山的手心摸上他的耳垂，轻轻的，慢慢的，那是暧昧到只有情人间才能做的动作，顾观山用着让人心惊的，温柔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同他说，“今晚的约会，还开心吗？”


    “………”


    如果没有刚才的那一道插曲，毋庸置疑的，夏之时一定会说，开心。


    但是现在——他只觉得十分的恐怖。就连顾观山的这份温柔也充斥着违和感，让他起了一身的寒毛。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陷入了蛛网中的猎物，随时会被邪恶的蜘蛛吞入腹中。


    不行，他不能沉默，沉默就输了。


    夏之时咽了口口水，抬眼看向这张漂亮妖治的面孔。


    “你觉得呢？”他听到自己沙哑微微发颤的声音。


    他在害怕。


    顾观山不正常。在他身上，有哪里不正常。他的直觉比他更早感应到了，所以他才会这样的害怕。


    “我觉得你很开心哦。”顾观山的手指还在温柔的，细腻着抚摸着夏之时的耳垂，又顺着往下触碰他的肌肤。“很开心。”


    鼻尖充斥着熟悉的药香，眼前是那张熟悉的面孔，本该是让人脸红心跳的一幕，然而此时的夏之时浑身的细胞却都在疯狂抗拒着，叫嚣着危险。


    顾观山的眼神不对。


    他在笑，可他的眼里却没有任何感情。那是淡漠的、是冷漠的，顾观山和他们初见时那样一直没变，和他那一直为0的好感度一样始终不变，他的眼里没有任何哪怕一丝可以称为人的情感。


    可是他的动作他的声音他的言行举止却比任何人都要温柔，完全就是一个优秀的情人。


    这旖旎的气氛比起任何时候都更要强烈，夏之时甚至毫不怀疑下一秒顾观山就会吻上来……正是如此，才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顾观山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为什么要这样？他到底想知道什么？他真的是……人类吗？


    等等？突然间，夏之时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忽然就明白了那股违和感的由来。


    为什么觉得奇怪，为什么他全身上下都在抗拒，为什么好感度迟迟没动，为什么感觉顾观山表里不一。


    因为……


    他看上去，就像是在模仿别人的情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