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那个男人走得太急没有留意，门并没有上锁。


    都不用他多大力气，轻轻一推就嘎吱一声开了。


    开门前，夏油杰做好了准备，也防备着随时可能会出现的意外，但他依然没有预见到门内竟然是这样一幅场景。


    整个房间是冷然的白，触目所及是一排排运作中的冰冷仪器和胶囊形状的容器。


    而一台台整齐排列分布的容器里是一个又一个不知生死的人。


    巨大的愕然冲击着他，夏油杰凤眸瞪大，瞳孔缩小。


    他几乎是机械地走到最近的一个胶囊形状的容器前，面前被容器内营养液包裹着的女孩双目紧闭，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还昭示着她还不曾死去。


    夏油杰在容器右上方看到一个铭牌。


    实验编号：008。


    实验时间：1995年8月15日。


    实验状态：已完成第二方案待使用。


    竟然是十年前。


    他又依次走过一个又一个容器，数了下，整个房间竟然有近40个胶囊容器。


    但不是所有的胶囊内都有人，且实验时间和状态各不相同，有的是近几个月才开始的，实验状态写着预备开始第一次改造，而最久的不是他最开始看到的那个008实验体。


    他绕过一排又一排容器后走到最里面一个单独放置的胶囊容器。


    里面没有人，甚至很空荡，整个容器比起其他的养护得当，显得有些陈旧，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生锈。


    夏油杰拂开铭牌上沉积的灰尘。


    实验编号：001。


    实验时间：1985年7月16日。


    实验状态：已废弃。


    来自二十年前。


    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夏油杰，在这个十分落后且偏僻的山村，地下居然隐藏着这样一个人体实验室。


    这些实验体是为了什么而制造？这些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又是从哪来？是谁建造了这个地下实验室？这个村子的人是否知情？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一个又一个问题接踵而至，砸得夏油杰头晕目眩。


    他环视了了一圈，在一台还亮着的仪器旁找到了一叠厚厚的实验记录。


    2005年9月19日，于日本东京米花町发现疑似符合要求目标，准备开始实施捕获。


    2005年5月15日，于日本北海道札幌捕获实验体032，已注射ZS142857号药剂。


    2005年4月28日，实验体015，对第二针ZS142857号药剂排异严重，已停止呼吸。


    ......


    密密麻麻的实验记录上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他忍着怒火继续往后翻，一个又一个实验体的捕获过程和实验过程清清楚楚展示在他面前。


    夏油杰几欲作呕，恶心反胃的感觉让他几次想把手中的实验记录狠狠撕碎。


    在最后，他看到了关于最初实验体001的记录。


    1985年7月16日，在伊豆岛旧*村发现实验体001，濒死觉醒咒力，从普通人自然转换，后身死变为咒灵，危险等级SSS+，已放弃。


    夏油杰捏着这张因为陈旧而有些泛黄的纸张，上面详细写着001实验体如何被发现，又如何在濒死中觉醒，最后在一群人的观察下逐渐走向死亡，最后变为咒灵。


    期间居然耗时近十年。


    在咒术界的所有人的认知里，也有存在先天拥有生得术式，但因为没有术师大脑构造而无法使用咒力。


    但濒死时觉醒咒力却从未听过，而从001后面的实验来看，他们是抱着找到跟001这样特别的人，对有天赋的人进行实验。


    目的呢？


    001有什么特别？实验目的是为了创造能从普通人直接转为觉醒咒力的术师的方法？


    这听起来似乎对咒术界目前咒术师人才凋零的现在似乎有着莫大的好处。


    但怎么可能？


    夏油杰忍不住毛骨悚然，在这间实验室里，他所见到的便有几十人。


    那在他所看不见的地方呢？


    又有多少人因为这样天马行空的实验而失去性命。


    而他还注意到实验中有两套方案，大部分都跟008一样成为了第二套方案【人类优化预选方案】的候选人。


    只有少数空出来的容器里是已经成功，并实施了第一套方案。


    【人类进化预选方案】。


    优化与进化，这其中代表的含义他目前不得而知。


    所有的资料都在最后一次实验后戛然而止，没有最终的成果数据。


    而第一套方案的实验资料更是凭空消失。


    夏油杰将实验室翻了个底朝天，确定这里并没有关于第一套方案的实施过程记录。


    真敢想呀。


    人类进化和人类优化。


    竟然是企图干预人类自古以来自然的演变过程。


    疯子。


    夏油杰沉着脸，他用手机记录好资料上面的内容，然后将其放了回去。


    这已经不是单单靠咒术界就可以自己处理的事情了，可能还关乎着二十年来几十条甚至几百条上千条悄无声息陨落的人命。


    有术师后裔，更多的是普通人。


    回忆起001实验体被发现的地点，他有了个猜测。


    夏油杰怀着沉重的心情，眉目中满是郁色地走出了这个充满人命的地下室。


    他这趟下去的时间不短，坐在树下的理理和已经对种花失去兴趣的五条悟在他出现后的第一时间都看了过来。


    理理子：盯。


    五条悟：盯。


    被两双颜色不同但都十分醒目的猫眼盯着，夏油杰脚步一顿，压下了沉重的情绪。


    “哼哼，杰你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哇，杰你又背着老子去哪个好玩的地方了。”


    理理和五条悟几乎是同时不满出声。


    顶着巨大目光压力的夏油杰头发丝都没动一下，步履稳健。


    他先是递给了五条悟一个眼神示意自己下去看，然后走到抱臂不满看着他的理理身边。


    “原本想说不用的，现在要打脸了，理宝，贞子我收下了。”


    “哼哼。”


    夏油杰掐了下理理因为被忽视而不满地鼓起的腮帮。


    如果刚刚下面所看到的确实和贞子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那这个定时炸弹便不能留在理理身边了。


    就算理理想要处理掉贞子，也要在解决了这个谜团后。


    夏油杰最在意的是，山村贞子身前是术师，哪怕是濒死觉醒的，但无可否认都是他们的同类。


    而他从那堆资料中得到了一个讯息。


    术师死后正常不会转换为咒灵。


    除非是被普通人所杀害。


    强大的保护者却最终被弱小的、受庇佑的人所迫害。


    并且以如此残忍的方式。


    记录中，山村贞子并没有立即死去，而是先在实验室被关起来研究，而后又被镇压在那个枯井里，前后被折磨了近十年之久才含恨死去。


    这股巨大的仇恨最终让她变成了实力强劲的特级过怨咒灵。


    可能还不止山村贞子，这片土地的下方不知道曾经埋葬了多少无辜的生命。


    近二十年的谋划，需要耗干多少鲜血。


    他今天所看见的只有冰山一角，浮在在这片黑色海面下到底有多少不甘的枯骨。


    有多少是普通人，有多少是拥有天赋的术师，他不得而知。


    恶心。


    太恶心了。


    在夏油杰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理理敏锐发现他从祠堂那边回来后脸色似乎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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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再是装作若无其事，理理依旧能从他神情中窥见若有似无的阴郁。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理理脑内警铃大作。


    不会吧不会吧，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这么受打击。


    明明刚看见地上被她埋的这一百来号人都没这种反应。


    理理仔细观察夏油杰的脸色，不放过每个细节，生怕这家伙提前发疯。


    拜托，再疯一次她可真的会杀人的。


    那种令她都绝望的世界，理理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因为她盯人的目光实在有些烫人，夏油杰在这么有存在感的注视下很难再沉浸在黑泥中，他从思考中抽离，抬眸对上理理亮的惊人的琥珀色猫眼，有些好笑地刮刮她小巧的鼻尖。


    “怎么了？”


    “总觉得你这个小眼睛的家伙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理理不满地躲开他的手，撇撇嘴，“杰，活得简单点不好吗？”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所不能理解夏油杰的。


    他已经站在大多数人的顶端，却一直给自己上发条，逼得紧紧的。


    明明，他也只是才十五岁的少年呀。


    据她所了解的同龄DK不是在招猫逗狗就是在游戏中冲刺。


    人生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作业写不完找谁抄抄，同级女生好看该怎么去追，这个老师上课好无聊上课想方设法偷偷睡觉。


    哪里像这个小眼睛怪刘海一样满口正论。


    责任啊，义务呀，她上一世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有必要吗？


    也许他是拥有了常人所没有的强大力量，这是天赋是惊喜。


    但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心情好了帮几个人，心情不好冷眼旁观又能怎么样。


    夏油杰把自己放在了过高的位置，并将所有比他弱的人纳入羽翼之下，自己压上了十分沉重的责任。


    而理理则不同，她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她的任务中充斥的都是恶意。


    甚至可以说她就是为了恶而诞生的。


    就算是这样她也随心所欲惯了。


    因为她是强者，没道理被弱者所束缚。


    她拥有强大的力量，可以承受这份力量所带来的反噬，却绝不会允许比他人对她指手画脚。


    如果要她臣服，那就变得比她更强吧。


    夏油杰被理理问得一愣，但没一会心中一直所坚持的理念便习惯性脱口而出，“这是我的责任，拥有这份力量，我该承担起强者的义务，强者理所当然要保护弱者。”


    好好好，又是同样的论调，她反问，“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弱我有理？”


    “哪怕你所保护的弱者十恶不赦？哪怕你所保护的弱者愚昧无知？哪怕你所保护的弱者对你心怀恶意？”


    “那你确实是个大善人。”理理违心地赞叹，她努力伸手拍拍即便蹲坐在她身边但依然比她高些的夏油杰的脑袋。


    她不理解但不干涉，尊重他人命运。


    小明的奶奶活了九十九岁，因为她有自知之明不多管闲事。


    这世打算寿终正寝的理理闭嘴了，不再废话。


    被女友盖章为绝世大善人的夏油杰一怔，无奈一笑。理理的反应跟之前悟一样，都不赞同他的理论。


    按以往，他一定会反驳，但现在......


    夏油杰抬头看向头顶那棵树冠繁密的神树，此时刚雨过天晴，雨云在慢慢散去，头顶的阳光若隐若现，光斑透过树叶，他微眯起眼睛抬手遮住这一小束的光。


    潮湿的空气开始蒸腾，泥土的味道，风中传来的微弱的花香，注连绳上的铃铛清脆作响。


    好像是有些累了。


    偶尔偷个懒吧。


    夏油杰捉住理理借机在他头顶作乱的手，在她掌心烙下一吻。


    “理理大人，我会乖乖听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