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路尽头

作品:《渡秋

    清石镇比想象里还要大得多,与其说是一个镇子,倒不如说是一条溪流沿岸串起来的地方。


    山林纵横,像开玩笑一样横七竖八地躺着,只有那条溪流,不屈不挠、不依不饶地在山间穿梭,给人们找来平坦的山脚,谁也不知道源头在哪里,尽头又在哪里。


    山间的房屋像雪地里的泥点子,远远就能看清。


    这里的雪要厚实些,裴元辰和云画很谨慎地驾着马车,终于朝着那两三座闯进视野里的房子走去。


    这时候已经过了辰时,太阳又升到了半空,可是雪地里,却只有一个黑黢黢的男人在打水,砸开冰面后,正跪在地上往外取水。


    他吭哧吭哧将水提出来,慢慢支起身子,却看到了走在眼前岸上的马车,仿佛见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睛。


    裴元辰跳下马车,去问他:“请问,这里便是清石镇了吗?”


    那人呆得像雪地里的鹅,可还是点了点头,结结巴巴问:“你们从哪来的?怎么这时候还到这里来呢?”


    “我们从饶川来的。”裴元辰回答有点模棱两可,但也并没有错处。


    谁知听了这句话,那男人却忽然蹦了起来,连水桶跌在脚边也不管了,“你们也是饶川来的?是来赈灾的吗?”


    听了这话,裴元辰心头一窒,她点点头,男人已经七手八脚从河边爬上来,凌乱地在身上擦了擦手,十分高兴地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哎呀呀,大好人呐,头两个月就有饶川的人来治病救人,如今又有你们来……”


    云画和裴元辰对视一眼,裴元辰压住心头的激动,继续问:“您可还记得饶川来的人是何模样?现在去了哪里?”


    “十来个年轻人,他们一路医人治病,早就走了,往清石镇里头走了,我们这里是安山地界,大得很,到处都有人……”男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这时候男人身后的屋子里又走出来个妇人,朝这边张望着。


    裴元辰止住了男人的话,“多谢老兄告知,只是我还得继续往前走。”


    她说着,慢慢退到马车边上,男人盯着她们,只是问:“公子从饶川来,没粮食吗?”


    裴元辰很冷静地回答他,“只有一些,我是来寻人的。”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


    妇人也朝着这边慢慢走过来,她的眼睛和男人一样,死盯着她们。


    裴元辰手里已经摸到了匕首,藏在袍子下,一时没有放松。


    男人扑过来抓住马车,“怎么带这么少,怎么救人?清石镇好些人呐!”


    “你且松开,别惊了马。”裴元辰冷声喝止,男人却不放手,依旧固执地抓着车辕,好像要向这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讨要一个公道。


    裴元辰猛然拔出了匕首,朝着男人的手刺去,这当然只是虚晃一枪,可是已经达到了裴元辰想要的结果。


    这男人登时被匕首的锋芒吓了一跳,撤开手往后踉跄着退却,云画拽出来一袋子米,猛然朝着他抛过去。


    米袋子的口没有封紧,这么一扔,白花花的大米洒在雪地里,那妇人和男人在雪地里扑作一团,已经顾不上裴元辰和云画了。


    双双在车厢里也吓了一跳,云画猛然扬起缰绳,枣红马扬起蹄子,拉着马车朝清石镇深处奔去。


    马车迅速掠过路边的人,沿着河流奔跑,云画大声呼喊:“辰儿,这下怎么办啊?”


    清石镇不能轻易进去了,裴元辰扯着缰绳,又让枣红马回过头去,像疾风一样从雪地里站起来的夫妇身边奔过。


    没有马或牛,这些人不能追上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消失在路尽头。


    等跑出去几里地,一头钻进山的背面,马才住了脚步,裴元辰和云画的脸被风吹的冷嗖嗖的。


    裴元辰一撩袍子,从车架上跳进雪地里,白日灿灿,烟花在天空中炸出巨响。


    双双抖着手从马车里爬出来,挤到云画的身边,云画安抚地抱住了她。


    烟花消失了,裴元辰又放出来一朵。


    依旧是响彻天际的炸响,连山边的雪花似乎都被震动。


    只是这次,烟花还没消失,就从远方得到了回应,裴元辰冷着脸,看到了红色的烟火。


    雪地里寂静一片,天上的璀璨倒映在人的脸庞上,慢慢隐没在寒风里。


    观棋带着人来的很快,黑夜里快马疾驰,乘着风雪也没有停下。


    这次来的二十人,除了一袋袋粮,都已经配上刀剑。


    第二日,裴元辰依旧进了镇子,照旧昨日的时辰,打水的男人再次在雪地里看到马车,却没敢轻举妄动。


    “这户已经给过米了。”裴元辰告诉观棋,观棋点了点头。


    到了第二户,第三户,谁也没有停下,观棋和左安一左一右,将米扔在门口。


    就这样,走过了大半清石镇,到了镇子中央,已经是一片房屋,不好再一家家派米,便只好在中心的空地上送。


    裴元辰站在马车上,眼前排着队的人群很长,乌压压一片,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头,众人的脸都很陌生,投过来的目光像一片星子,晃荡着观察裴元辰。


    裴元辰的脸色依旧很冷,她的目光一遍遍梭巡着,在人群里找寻着。


    忽然,她在人群的尽头,看到一个人的身影,又瘦又远,正提着水往回走。


    她的心狂跳起来。


    裴元辰连脸都没看清,可是一种直觉让她跳下了马车,冲进人群里,朝着那人狂奔而去。


    观棋看到了,立即丢下手里的米,拔出剑来冲过去跟着裴元辰。


    周围的人不知所以然,可是看到身后的观棋手里提着明晃晃的剑,还是一片哗然,如同潮水一样退却。


    离得太远了,一时追不上,裴元辰终于大喊:“楚夫子!”


    那人没有听见。


    “楚淇!!”


    那个人还是慢慢往前走。


    “表兄!!!”裴元辰大吼,变调一样冲出去,她一下子忘记了所有,眼泪随着这句话汹涌而出。


    那个人终于停住了,他在尽头转过身来,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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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远,可是这张脸裴元辰还是很熟悉,眼尾微挑,静静地看过来。


    这样的眼神,平静地像水一样,笑的时候,就是掠过湖面的春风;从没见过他生气,少年一向不会与人争吵。


    除了下山前那次。


    裴元辰抹去脸上的泪水,朝着楚淇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他面前,咬着牙,说出的话斩钉截铁,像一句不容反驳的论断,“表兄,我找到你了。”


    楚淇的眼睛里似乎也起了潮气,他一时有点不可置信,可是裴元辰就这样真实地站在面前。


    他伸手,慢慢捏了捏裴元辰的脸颊,“秋秋?”


    裴元辰狠狠点了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晃荡,就是没有掉下来,“是我。”


    楚淇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竟然微微笑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离靖城很远。”


    “你在这里,我必须来找你。”裴元辰还是咬着牙,忍着泪回答他。


    少年的手指有点冷,但是软软的,轻轻擦掉裴元辰眼下的泪珠,“这么久了,江州竟然还能进来。秋秋,你小时候也不爱哭的。”


    这句话好像戳中了什么,裴元辰的心像被拨动了一样,一晃一晃全是泪水的涟漪。


    裴元辰的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楚淇好瘦啊,瘦的她能捏住少年的骨头,她抽抽噎噎哭道:“以前……以前也没、没什么事情值得我哭的……表兄,我找你,找得,很、很辛苦……”


    楚淇手里的水桶落下,他叹了口气,把裴元辰拥进怀里,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我没事的,秋秋不要难过。”


    怎么会没有事情呢?裴元辰抓紧了楚淇的衣裳,他穿的这样单薄,是怎么熬到现在的呢?他怎么活下来的?每一句疑问都让她的心涌起一阵痛楚。


    裴元辰不敢想,可是脑海里还是要去想,很冷似的让她情不自禁发着抖,她只好说出口,“我怕,我怕你死了……兄长,我娘已经走了,你不能也离开我……”


    楚淇还是安抚着她,裴元辰却好像怎么哭也哭不够,眼泪像流水一样淌,她抬起头来看楚淇的脸,衣领遮不住的脖颈上,一块已经平复的疮疤,丑陋地坦露在视野里。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也许是苦从心来,她多想告诉楚淇,她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他,也有很多事情想问他,一桩桩一件件,压在她心头,压了很久,纠纠缠缠绵绵,分不清楚是一场噩梦还是一场幻觉。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算什么好去处,楚淇和裴元辰都没有说话。


    风吹起来,人群已经不在乎这边的情况了,他们都冷漠地转过脸去,依旧朝着派米的马车涌动。


    观棋安静地站在裴元辰身后。


    又要下雪了。清石镇夹杂在山谷里,七歪八扭的河流在冰面下蜿蜒,四面八方都是陌生的景色,风吹起来,一阵陌生的寒意。


    她抓着楚淇,也许还抓住了一点从前的自己。


    他们一脉相承,曾面临过同样的命运,曾经的岐路一起摆在面前,现在,两个人终于又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