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外界对裴之声的评价不说，单单说他俩在一起那些年，裴之声对外总是保持着距离感，但是对季如烟，他就跟褪去一层皮似的，爱吃醋还黏人。


    撒娇都是常态，季如烟早已习惯。


    但是隔了这么多年，刚重逢又是针锋相对的状态，才一个月多的时间，好似又回到了当初。


    感情真是世界上最没有逻辑又不讲道理的存在。


    没有听到季如烟肯定的答复，裴之声笑着轻叹道：“看来还是没能取得你的信任。”


    身后坐了几个患者家属，正在闲聊，楼下就是医院正门，依稀能听到卖小吃的吆喝声，红糖糕、糯米糍、烤红薯。


    已经到了卖烤红薯的季节了吗？季如烟心想。


    “裴之声。”


    “怎么？”


    “你们公司的王木烨，你知道吗？”有些事光靠她一个人很难查清楚，既然王弛的儿子跟裴之声有关系，那她也没必要拐弯抹角。


    “我公司的人，我当然知道。”裴之声想了下，“他是市场部的吧。”


    “嗯，市场部实习生。”季如烟说，“听说之前在饭店当服务员。”


    “哦对。”裴之声说，“就是今年，我去一家饭店赴宴，那小子在洗手间把我拦下来塞简历来着。”


    “那他还是挺会为自己争取的。”


    “我就看中他这股劲。”


    裴氏科技招人门槛并不高，但新人入职率却很低，导致各个招聘APP上面的求职者对裴氏科技都打了低分。要是被他们知道，服务生都能拦着裴之声投简历，裴之声指不定会被骂成什么样。


    “那如果后面的人都去洗手间拦你，你怎么办？”


    “王木烨不太一样。”裴之声说，“他的简历很朴实。”


    裴之声刚创业的时候，简历都是自己一份份看的，他知道一份完美的简历该是什么样的，王木烨的简历离完美还有很大差距。


    但他的简历从小学到研究生毕业，期间获过的奖励和惩罚以及工作经历，都是手写的，一条一条罗列在一张A4纸上，字迹工整，一目了然。


    而裴之声一眼就看到了他写在简历最开始的备注：父亲因贪污坐牢。


    他把这条家庭背景信息放在最前面的意思就是，如果裴之声介意，就不必看下去了。


    “如果换做其他人，父亲坐牢这种事，多半会瞒着。”裴之声说，“但他没有，他太真实了。”


    “原来如此。”


    “他应该也快转正了，你怎么突然问起他？”


    “他是……我认识的一个长辈的儿子。”季如烟还是隐瞒了王弛的事，“帮忙问问王木烨的情况。”


    “那挺巧。”裴之声说。


    不知不觉，一个穿着病服的女人来到季如烟的身后，言笑怕吓着她，很轻地唤了声，“如烟。”


    季如烟回头，见她衣衫单薄，忙道：“妈，你怎么出来了？快进来，外面凉。”


    “我就是看你打了很久电弧也不见进来，怕你冷着。”


    季如烟这才注意到言笑手臂上搭了件毛衫外套，“穿件衣服再聊？”


    裴之声默默听着母女俩的对话。


    “我马上结束了。”季如烟说。


    裴之声也很识时务，“今天就到这里吧，你早些休息。”


    “嗯。”季如烟回道，“你也是。”


    挂掉电话后，裴之声一转身就看到何言坐在沙发上，捧着电脑在打字。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何言无辜道：“你门没关紧，我敲了门，听到你说好，才进来的。”


    “……那不是在跟你说。”裴之声摁了摁眉心，“算了。”


    “裴总我什么都没听到。”


    “干活，话多。”


    “那我把小林他们叫过来。”


    “嗯。”


    ·


    裴之声出国这段日子，裴氏科技的事务暂时由裴关禾处理。


    裴关禾平时看着挺不靠谱一人，基本是个甩手掌柜，裴之声鲜少让她插手公司事务，公司员工也没想到她做决断会这么干脆利落。


    大概她给人的印象太过于浮浪，所以大家都忽视了，裴关禾也是名校商学院毕业的，实打实靠自己实力申请的学校，而不是靠家族背景。


    裴关禾是个没有耐心的人，别说像裴之声那样没日没夜地在公司操劳，她在办公室坐几个小时都受不了，所以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她越发佩服自己的弟弟。


    例行早会结束，各部门领导干事都等着裴关禾说散会，然而会议桌最前面的女人手里转着一只钢笔，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


    半晌，只听她说：“我觉得早上开会很浪费时间，所以我决定，从明天起，取消早会。”


    “……”


    “要开会的话我会通知大家，其余时间，有要紧事也可以直接联系我。”裴关禾接着说，“大家有什么疑问吗？”


    裴关禾的处事风格和裴之声是截然不同的，裴之声表面看着强势，但做事并不独断专行，每个重大决定，他都会参考高层的意见，虽然多数时候，裴之声已经有了成熟的考量和长久计划。


    裴关禾是不管不顾的。


    嘴上问着“有没有疑问”，实际上就算大家不乐意，她也不会管。


    鸦雀无声。


    “那就当大家默认了。”裴关禾说完，把资料放到高涵手上，“我今天不在公司，大家有事联系高秘书。”


    说完，她就离开了会议室。


    齐麟追出去叫住裴关禾，“裴经理。”


    裴关禾回头一看，是市场部新上任颇有能耐的负责人，“齐经理，有事？”


    “今天我们要去铜湾做市场调研。”齐麟说，“但是您还没批准。”


    “哦对，我今天还没登那个什么平台。”裴关禾说，“那你直接去就行了，我让高涵给你审批。”


    裴关禾乘电梯离开后，齐麟身旁站了一个人，人事部的经理袁荟。


    “裴总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这公司可经不起裴二这么折腾啊。”袁荟抱怨道。


    “裴二小姐上周还是挺负责的，就是这两天……”齐麟叹了口气，“算了，我们说这些也没用，还是认真干活吧。”


    “你没听说吗？”


    “什么？”


    “裴老爷子身体不行了，说是想定大裴总做接班人呢。”袁荟低声道，“我朋友在总部干活，大裴总现在很得人心，不像小裴总，在A国接连失手，已经让老爷子失望了。”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小齐啊，你还是年纪太轻了。”袁荟拍拍她的肩膀，“如果总部把裴氏科技收回去，你猜，我们的顶头上司还会是小裴总吗？”


    “可裴氏科技是裴总一手创立的，他们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你没发现，连小裴总的亲姐姐都不在乎他的心血么？”


    齐麟又想起多年前那个站在季如烟身侧，温柔而意气风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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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人。


    他们许下年少的宏愿，即使不再同行，也依然在各自的道路上，坚守己心。


    她希望这样的人，心血不会被辜负。


    “总会有转机的。”齐麟说，“我相信裴总。”


    ……


    裴关禾所谓的有事就是跟好友一块儿去看电影发布会。


    这次上映的电影是裴关禾好朋友姜晴诗投资的，VIP票都给到她手上了，她自然要去捧场。只是裴关禾事先没有做功课，入场看到电影演职员表上出现了“乌诚”的名字。


    对于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弟弟，裴关禾感情不深，但乌诚的母亲跟廖允有着相似的遭遇，所以裴关禾对乌诚总是带着些同病相怜的疼惜。


    乌诚是跑龙套的小透明一步步成长起来的，现在也是能抗票房的新人流量王了。这次更是和一个演技派前辈合作，得到了不少前辈的提点，从电影的点映礼开始就陆续收到好评。


    姜晴诗跟裴关禾坐一块儿，小嘴叭叭的一直在夸乌诚，直到影院黑下来，巨幕上出现血淋淋的几个大字，姜晴诗才小声叮嘱道：“好了不说话了专心欣赏乌诚的美色吧。”


    “……”到底是谁嘴没停过。


    乌诚拍的是部中式心理惊悚片，没有直观的恐怖画面，但随着剧情的推入，越往后看，背脊越凉。


    裴关禾的手臂快被姜晴诗掐青了，她咬牙切齿道：“大小姐，这可是你自个儿投资的电影，你难道一次都没看过？”


    姜晴诗用另一只手捂住眼睛，“没看啊，我只负责给钱。”


    “你就是钱太多了。”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让姜晴诗出了一身的冷汗，灯光重新亮起时，她都还捂着心脏发誓以后再也不看恐怖片，被吓成这样还不忘夸乌诚的脸长得真牛B。


    主演和导演团队从后台走出来，他们都穿着电影文化衫，正面是血滴状的一个红“喜”字，乌诚头发又染成了银灰色，清瘦高挑，眉目如画，一出来，全场都在叫他的名字。


    乌诚深深鞠躬，说了些场面话。


    姜晴诗作为最大投资人，坐在第一排中间，连乌诚下巴冒出来的短短青茬都看得一清二楚。


    后来应粉丝的要求，乌诚还带着团队一块儿跳了女团舞，腰肢柔软又不失力度。


    姜晴诗看呆了，主持人趁机把话筒递到姜晴诗面前，询问她对电影有没有什么独到见解，只听这位年纪轻轻身价早就过亿的女富豪捂着嘴压抑地感叹，“好漂亮好好看，我们女人就是要多看点漂亮小男孩才有力气讨生活啊！”


    裴关禾缓缓将手挡住了脸……


    主持人尴尬收回话筒，却听见乌诚情商很高地回应姜晴诗：“能让你笑得这么开心，是我的荣幸，但是我也想提醒一下各位，我们这电影是恐怖片。”


    全场笑声热烈。


    “关于盛导演这部处女作影片，我们也有很多港城大佬后援团表示了支持，接下来请大家看一段视频。”


    港资早年热衷于投资电影，但近些年影视公司发展成熟，金字塔顶端的资本家们的视角早就没放在电影行业，电影“双喜”因着是盛阳第一部电影，他拉了不少人脉来做宣传。


    有港城名声大噪的影星，也有世界级巨星，还有不少资本家。


    视频播放到最后，乌诚原本如沐春风的脸缓缓收住了笑意。


    出现在大荧幕上的，是多年不问他生死，垂垂老矣之际，却妄图让他承欢膝下的所谓父亲——


    裴汶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