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凯听出李娟只是调侃，也从调侃中听出几分真心，笑道：“我是不是得赶紧变聪明些才行？”


    他是开玩笑，李娟也半开玩笑点头：“我觉得这样确实会好些。”


    两人聊了一会，在变成尬聊之前礼貌道别。


    姜凯本想回家歇息的，想到李娟告诉自己的消息，已经走到院门口了，还是转身去往周发家。


    说实话，偶遇李娟知道的消息让他心情轻松不少。


    另一头，李娟走着走着又看到几个大妈围在一起聊天。


    她脚步一顿，几秒钟后却做出了一个和之前不一样的举动——朝几位大妈走去。


    换了芯的她哪里认得这些人是叫什么，但微笑就对了。所以她走过去后，上扬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尽管没喊人，旁人也并不会觉得她没礼貌。


    如李娟猜想的那样，几位大妈围在一起聊的正是河边那片田的事。


    大伙一边不相信姜凯，觉得他太年轻，又是城里人，不懂种田，一边又担心万一情况真是他说的那样，明年得饿肚子。


    她们这个年岁的人都经历过□□那个年代，知道粮食不够吃有多可怕。


    对于她们口中说的□□，李娟只从历史书中看到几笔带过。知道有这么件事，却是不知道这样凄惨。


    为了活下去，卖妻女，吃草根树皮，几乎每家都有直接或者简介因为饥饿死去的人。


    人心比铁还硬，人情比纸还薄。


    尊严，伦理，全然丢弃，更别法律。


    那样的社会，听得李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也似乎明白了姜凯为什么明知道这些事吃力不讨好也依然要坚持。


    温饱，是人能作为人活得有尊严的基本。


    听得差不多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她忽然插嘴：“我爸说他决定听姜技术员的意见耶。”


    正在七嘴八舌说着六十年代□□有多惨的大妈们听到这话突然齐齐停下来了。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呆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李娟这话什么意思，心情顿时复杂的很。


    一大妈抓着李娟问：“什么时候决定的？”


    “就不久前。”


    “你爸的意思，那边的秧苗真像姜技术员说得那样？”


    李娟只是想传播一下父亲的决定，间接帮一下姜凯，可不敢对这问题性质下定论。


    她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爸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也正是大部分村民的顾虑。


    目的达到，李娟悄然离去，深藏功与名。


    -


    周根接纳了姜凯建议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全村人都知道了，当天傍晚就陆续有人找他确认。


    第一个到周家的，是经常借牛给他犁田的李有才。


    “根哥，那位技术员说的那个问题，你到底是怎么看的？”


    李有才应该是全村最在意这件事的人，他们家在那边有差不多四亩地。


    此时周根还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已经传的人尽皆知，只以为别人是认可他，才会专程过来问，免不了有些骄傲。


    他笑呵呵打马虎眼道：“这个说不准，村里那么多有经验的长辈都拿不准主意，我更不敢乱说。”


    虽然已决定听从姜凯的建议，但他却不想那么快告诉别人。


    他心里有个自私的想法，最好别人都不听，等到无法挽救的时候再来后悔，这样明年全村就他们家粮食够吃。


    只是想，他就有些兴奋。


    周根不见得有害死别人的心，却真情实感希望别人过得不如自己。


    李有才憨厚，不懂周根这些小心思，下一句就把话挑明说了：“那你们怎么要买肥了？”


    周根笑容一僵，意外到李有才这么快就知道，心里认定是魏如兰说出去的。


    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只能解释：“我这不是想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我们家有两亩地呢。”


    李有才苦恼挠了挠头：“我们家将近四亩地了，得花多少钱啊。”


    真是成了这四亩地，败也这四亩地。


    一袋肥料好几块钱，听姜凯的意思，还不是只施一次肥就能把土地的养分补回来，得整个生长期都定期施肥，算下来一亩地得花十几块钱。


    正是因为要花的钱不少，村民才不愿意听他的。


    一亩地的稻谷顶天也就能卖五六十块钱，肥料就花去十多块，哪个舍得？而且乡下人种地谁不是用家肥的，除去天灾年份，也不见谁家会收成不好。


    说到这个钱，周根也肉疼。


    可他真的怕了。


    小时候那场灾荒，他们周家八口人，饿死了三个，其中还有顶梁柱父亲。


    如果父亲没有饿死，他们家也不会变成全村最穷，他也不会娶一个嫁过人还带着拖油瓶的寡妇。


    惨痛的经历让周根不敢冒险。


    周根叹气，李有才也叹气。


    李有才走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好些村民，周根也不再藏着掖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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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李娟，感叹农村消息传播之快，也有些得意。自己算是帮了姜凯大忙。


    都是有长嘴的人，这事她肯定会找个机会和姜凯说的。


    因为陆续有村民来打扰，周根家吃晚饭时间都比平常晚。


    天彻底黑下去后，一家人终于能坐下吃晚饭，周根也才有空去追究，到底是谁将这事说出去的。


    李娟一愣，正想问‘这事不能说吗’，魏如兰先她一步。


    “不能说吗？”魏如兰心虚看着丈夫。


    她其实也知道这事最好不要说出去，但下午和她们聊天的时候，一时嘴快就说了。


    有‘共犯’认罪，李娟就不急着了。


    周根猛拍桌子：“你猪脑子啊？活了半辈子也学不会低调。”


    这一顿晚饭，几乎是在周根训斥魏如兰中吃完的。


    李娟暗暗庆幸，幸好魏如兰反应比自己快，不然这场灾难就得她来承受。


    哪怕后面周根知道她也有说，但盛怒已过，她要承受的应该只是毛毛细雨。


    狂风暴雨，已经在今天被魏如兰承受了。


    祖师爷保佑。


    -


    有一个人明确表态后，天枰慢慢变了。


    村民们不舍得钱，但衡量过后，也不敢拿下半年的收成去冒险。


    这种转变，有人欢喜有人愁。


    愁的是要花一大笔钱买肥料的村民，欢喜的是意见被接纳的姜凯。


    因要买的肥料比较多，姜凯向周发提议，不如让村民交钱到他这里后再统一去买。一来量大可以优惠，而来也帮助了那些不方便去镇上的村民。


    周发觉得他这个建议不错，刚好他们家有牛拉车，不用担心运输问题。


    于是，周发立即就把这建议通过广播公布了出去，当天就挺多村民来交钱的，绝大部分都是先买一包。


    在两天后的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姜凯和周发拖着一车肥料从镇上回来了，一进村口就挨家挨户分肥料。


    分到肥料的第二天，姜凯还亲自领着大家下地施肥，耐心和他们讲解肥料要怎么施，一亩地大概要用多少。


    李娟已经没办法再装病了，那罐麦乳精确实加强了她的体质。所以这天，她被魏如兰和逼着下地施肥。


    就不说赤脚踩着泥泞田地的感觉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化肥的味道刺鼻，她捧着小半盆肥料，很快被薰得脑袋胀胀，呼吸困难。


    不行了，她真不是当农民的料，真的快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