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终究是没能跑过大雨。


    被困在路边屋檐时，云惜望着雨帘，不由笑了起来。谁能料到呢，这雨来得这样突然。


    陈藏有些无奈：“被淋湿了还笑。赶紧擦擦。”他递给她一张半湿的纸巾。


    云惜看看他被湿了的短发，又看看那张纸巾，笑得更欢了。


    她从前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能看到陈藏这样狼狈的模样。


    陈藏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手里那张纸巾：“没办法，都淋湿了，不过总比没有好，好歹先擦擦。”


    云惜接过来，手指碰到了陈藏的手，这样的雨，这样的人，让她心念一动，玩性大发。


    她抓住他的手，眼中满是狡黠：“陈藏，我们跑回去吧。”


    陈藏凝视她的双眼片刻，才叹了口气：“玩这么大？”


    云惜拉了拉他：“不管了！淋雨回去吧！”


    她先一步进到雨里，笑得很放肆。


    她很少有这样出格的时候，她一直循规蹈矩，长到这个岁数倒叛逆起来。


    陈藏虽然无奈，却依旧跟随着她，一起进到了雨里。


    两个人就这样，在雨中狂奔，一路跑回了家。


    淋成了落汤鸡。


    进了家门，云惜喘息不已，跑得太用力，笑得太大声，让她身上很累，可她的心是飞扬的，有种撒野的快感。


    她身上还在滴水，陈藏也是，将门口的地垫都滴湿了。


    两人对视半晌，突然一块儿笑了起来。


    云惜指了指浴室：“你先去洗吧，我洗头时间要长些。”


    陈藏点点头，也不推辞，往浴室走去。


    刚走两步，又返回来。云惜正将手里的包放下，思索着要不要先脱了身上的湿衣服，被去又复返的陈藏吓一跳：“怎么了？”


    陈藏抿了抿唇，他目光沉沉，伸过来拉云惜的手掌心发烫，他低声道：“一起。”


    云惜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拉进了浴室。


    热水从花洒里喷洒而出，水汽将浴室湮没。


    云惜也不知道为何，两人会吻在一处，只是陈藏的动作比往常更加激烈。她被抵在墙上，裸露的后背接触到瓷砖，她被这冰冷的触觉刺得一哆嗦，她皱紧眉头，短促地哼了一声。


    陈藏察觉到了，他将她往自己怀里带。热水落在身上，带来新的燥热。


    混乱的喘息声和流水声交缠，陈藏的手指在云惜身上游走，她只能努力踮着脚尖承受着这一切。


    皮肤因为水温或是别的缘故，变得粉红。浴室太过逼仄，让云惜喘不过气来，突然她感觉陈藏将她抱了起来，将她放在了洗手台上。


    云惜捧着陈藏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他眼里有浓厚的欲望，云惜很喜欢这样的陈藏，他的欲望是为她而生。


    她亲了亲他的眼睛，笑道：“开发新地图呢？”


    陈藏当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唇角弯了弯：“不喜欢？”


    云惜揉了揉他湿漉漉的头发，总觉得自己在摸一条大狗，她的手指点在他高耸的鼻梁上，轻轻道：“喜欢的。”


    他眼里火苗更盛，重新吻了上来。


    最后这个澡洗了两个小时，洗得她膝盖窝酸软。


    从浴室出来，陈藏也并没有放过她。


    柔软的床榻里两道人影浮沉，突然一只如白玉般白皙纤细的手伸出来，可下一秒又被一只大手从指缝里扣住，然后压在了被褥上。


    傍晚那杯咖啡发挥了作用，看起来咖啡因对陈藏的影响很大，但云惜没想到这份精力用在了自己身上。


    翌日。


    云惜醒来的时候陈藏已经离开了，他在床头留了一张便签条，云惜看了眼随手又扔了回去。


    这人当真是精力旺盛，闹那么晚，还能早起去上班。


    昨晚一片狼藉的浴室，此时也已经干爽整洁，看起来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餐桌上照例有陈藏买好的早餐，云惜看了眼，看到了上次她说好吃的饭团，肚子咕咕响了起来，便赶紧去洗漱。


    早午饭吃到一半，云惜的手机响了，接通后唐笑笑百无聊赖的声音响起：“我的天，你这么晚才醒吗？”


    云惜愣了愣：“嗯？你打过我电话？”


    “没。咱们群里聊了一百条了，大姐你是一眼手机都没看啊。”


    云惜没忍住笑了起来：“一百来条里一定有九十条是你和周昼斗嘴吧。”


    “不可能！”唐笑笑不承认。


    云惜没有拆穿她，只是又问：“到底什么事呀？值得你还特意打个电话给我。”


    唐笑笑龇牙咧嘴：“有时吧，我真想说你没良心。下周我过生日，是不是忘记了？”


    云惜一愣，回想了一下日期，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段时间太忙了，真忘记了。”


    唐笑笑轻飘飘哼了一声：“我就知道！”


    云惜哄道：“那你有没有想要的？为了给你赔礼，今年你的礼物没有上限，好不好？”


    “那还差不多！”唐笑笑非常好哄，“那回头我把链接发给你。”


    “行。”


    “哦对了，”唐笑笑又提醒道，“先给你说一声，那天可能还会有几个其他的朋友，你没关系吧？”


    “没事。”


    聊了两句，最后唐笑笑有点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的，说有话要告诉云惜。


    云惜好奇：“到底怎么了？”


    “我听人说，林苑去北京找萧彦了。”唐笑笑越说越小声。


    云惜一愣，她倒是很久没听到萧彦的消息了。


    回来这么久，或多或少都会被人谈论起萧彦，这段时间，不知是太忙，还是因为和陈藏的关系，她一直没想起来这个人过，乍一听，还有些陌生。


    “哦……那不得恭喜林苑？得偿所愿了。”


    “嗐！”唐笑笑连忙道，“我就是当个八卦给你听。反正他爱怎么样怎么样，跟你也没关系了。”


    云惜笑道：“的确，和我没关系了。”


    等结束了通话，云惜打开手机，果然，【富豪排行榜前（4）】群里热闹非凡，不过也的确如她所预料，周昼和唐笑笑又在里头斗嘴。


    在一大段一大段没有营养的对话里，云惜看见了陈藏也答应了会去唐笑笑的生日聚会。


    她想了想，退出了群聊，点开了陈藏的头像：【吃午饭了吗？】


    陈藏回复得很快：【还有一节课。你醒了？】


    【嗯。你也去笑笑生日聚会吗？】


    【想着你一定会去。】


    云惜兀自笑了笑，再想回点什么时，意识到自己的笑好似没由来。


    她和陈藏，实在是太亲近了些。


    不同于其他的床伴关系。


    她感情经历不算丰富，和萧彦谈的长久的恋爱，亲密的两性关系里只有萧彦这么个参照物。更别说，和陈藏保持着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就不是正经恋爱。


    可她似乎变得更加依赖陈藏，而她的生活，也与陈藏密不可分起来。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顿住，云惜有些出神，直到手机屏幕自动黑掉，她才回过神来。但她没再重新解锁，把手机扔开了。


    *


    转眼到了唐笑笑生日这天。


    这些天，云惜刻意对陈藏冷淡了一些，她觉得是陈藏在她那儿留宿太频繁，才导致自己有种不切实际的错觉。


    陈藏似乎察觉到她的冷淡，却什么也没问。


    这天是周五，唐笑笑早早的就把晚饭地址发给云惜，云惜还在咖啡店里打扫卫生，想着收拾好了就直接去餐厅。


    只不过工作没结束，陈藏先到了。


    他们俩好些天没见面，云惜第一眼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只不过她没开口，陈藏就先解释：“下班早，回家了一趟，便顺便过来接你一块儿去餐厅。”


    云惜点点头，手上的动作加快了：“我快结束了。”


    陈藏走过来，帮她将东西归置好，两人默默干着手里活，默契，但沉默。他们谁也没说话。


    这样的沉默让人感觉两人之间距离很遥远，好似无形之中有堵墙，隔开了他们。


    但云惜没有打算打破这样的沉默，她察觉到自己心底的蠢蠢欲动。


    她在心里忍不住叹气，还是怪陈藏长得太好，简直乱她道心。


    她总觉得陈藏也明白了一些她的用意，不然不会这样配合，他也保持着沉默，眼神也不再分给她。


    云惜望着他的侧颜，又隐隐失落。


    她觉得自己矛盾极了，又不得其法，无端端生起闷气起来。


    周五的下午给人一种轻松的氛围，他们正巧赶上了高峰期，出租车在车流里缓慢前进。


    云惜和陈藏一人坐一边，冷漠得像是拼车的客人。


    车窗外能看到天边橘红色流云，有一群飞鸟飞过，云惜微微发怔。


    这时，陈藏轻轻叹了口气，云惜扭过头看他，只听他道：“云宝，你在生我的气吗？”


    听到这个称呼，云惜的脸瞬间红了，她从未在床之外的地方听过他这么叫她，这个名字就像与那事做了连结，云惜一听到，那些沉沦的瞬间就会涌入脑子里。


    “别这么叫我。”云惜急道。好似在提醒她，他们的关系仅限于床上。


    陈藏顿了顿，才笑道：“你害羞了？”


    即便知道这个称呼在外人听来十分寻常，可云惜还是没忍住看了眼司机，才又道：“就……别这么叫我。”


    她恼怒地扭过脸去，不再看陈藏。她感觉到陈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半晌，陈藏才道：“抱歉。等你心情好些再和我说吧。”


    云惜咬了咬下唇，不吭声。


    所幸，很快到了目的地。


    云惜率先下了车，大步往前走。


    他们俩已经迟到了。


    找到包厢，也不管身后的陈藏有没有跟上，云惜径直推开了门，没料到里头已经坐了一桌人，云惜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却落进了一个胸膛。


    仅凭淡淡的清冽的苦橙香味，云惜就知道身后的人是陈藏，她没回头看。唐笑笑先一步看见了她，站起来冲她招手：“小惜！你们终于来了！快，就差你们了。”


    周昼也朗声道：“哎，陈藏你早下班去接云惜怎么还迟到了啊！快过来，留了位子给你们俩。”


    云惜知道今天会有唐笑笑其他的朋友在，但没想到有这么多人。


    唐笑笑给云惜留的位子在自己旁边，而陈藏的位子在周昼旁边，两个人分开坐了。


    云惜重新整理了表情，对唐笑笑笑着道：“笑笑，生日快乐。”


    “同乐同乐，有你们这群朋友陪我过生日，我特别快乐！”唐笑笑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


    唐笑笑的朋友有男有女，云惜走进来后，当即有男的对唐笑笑道：“哟，笑笑，你还有这么漂亮的朋友啊？怎么不早带出来啊。”


    唐笑笑两眼一瞪：“不准你们打我们小惜的主意！”


    另外一个男的附和：“行行行，不打主意，总可以介绍一下吧？”


    唐笑笑便将一桌朋友都介绍了一遍，听她介绍云惜才恍然，难怪这么多人，唐笑笑将自己的几波朋友都聚在了一块儿。


    有她在公司玩得好的搭子，也有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剩下的就是同学比较合得来成为了朋友，比如周昼陈藏和云惜。


    大家都年龄相近，很快就熟络起来。


    唐笑笑怕云惜不自在，一直照顾她，云惜吃着一块排骨，又不自觉看向陈藏的方向。这排骨没他做的好吃。


    陈藏坐在那儿，脸上神情冷淡，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云惜夹着排骨的手顿了顿，其实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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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陈藏就一贯如此，她只不过是看到了一个寻常的陈藏，可她就是心中有种怪异的情绪。大约是她见识过会笑的、温柔的、染上情欲的，更加鲜活的陈藏吧。


    云惜静静望着他，这时，坐在陈藏身旁的一个女生同他搭话，人群过于嘈杂，云惜根本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陈藏朝那女生微微偏头，侧耳倾听。


    云惜突然不高兴起来，今天从见到陈藏起，她就被那莫名的情绪裹挟，她讨厌这样不受控的感觉。


    唐笑笑凑近她：“怎么了？”


    云惜转开了视线，不想再继续看陈藏同那女生交谈。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一顿饭吃完，又去了KTV，云惜没想到，恰好订的是当时她刚回来参加同学聚会时去的那家。


    看见那熟悉的KTV招牌，还有不远处那家酒店，她又忍不住脸红。


    那时的她也并不知道，会和陈藏走到这一步。


    唐笑笑有意想让朋友们都熟悉起来，便叫了一些酒。几个女生拿了话筒开始点歌，KTV的氛围更加欢快起来。


    有人点了那首《罗生门》，云惜听着两个女生对唱，唱到那句“很可惜，这一世未能长厮守，但事实，如若告诉你，或更愧疚”时，唐笑笑反应了过来，赶紧道：“切了吧，小惜不喜欢这首歌！”


    云惜连忙叫住了她，又让两个女生继续唱，别离唐笑笑，她哭笑不得道：“我哪里有这样霸道，一首歌而已。别扫兴。”


    唐笑笑嘟了嘟嘴：“我怕你不高兴嘛。”


    云惜点了点她的头：“什么不高兴，我高兴得很。”


    唐笑笑只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是谁上次在车里放这首歌脸色都变了。”


    这时，云惜订的蛋糕由KTV的工作人员用小推车推了进来，这事儿她没告诉过唐笑笑，所以是个惊喜。


    当然，唐笑笑对这个惊喜十分受用。


    那首《罗生门》终究是没能唱下去，因为被人换成了生日快乐歌。


    大家又闹哄哄给唐笑笑唱生日歌，还有人帮她拍了很多照片，生日的气氛很浓重。


    云惜坐在一旁，一抬眼，就看到了陈藏，而晚饭时坐在他身旁和他搭过话的女生又挨着他坐。


    KTV灯光昏暗，他们就坐在那儿，没有参与人群里的热闹，阴影将他们俩笼罩住，云惜看不清陈藏脸上的表情。


    那女生凑过去又在说些什么，陈藏没有回应，但静静听着。


    云惜看着这一幕，想到唐笑笑曾经和她讲过，陈藏对她是不一样的。


    她自嘲地笑笑，有什么不一样，如果他愿意的话，都可以一样。


    分了蛋糕，游戏又玩了起来。唐笑笑是寿星，被拉着玩游戏脱不开身，只来得及和云惜说了一声：“小惜你自己玩，别拘束。”


    云惜对什么都兴致缺缺，要不是碍着唐笑笑的面子，她就回去了。


    有男人和她搭讪，她看了一眼，是唐笑笑的同事，就是一开始要唐笑笑介绍的那个。


    “你是叫云惜吗？你在哪儿上班啊？”男人长得算周正，这样的环境下和云惜也保持了一个社交距离。


    云惜扯了扯嘴角：“我没有上班，最近打算开个小店。”


    “嚯，很厉害呢，自己给自己做老板，比我们做牛马的好多了。”


    “各有各的难处。”


    男人举起一杯酒，朝云惜示意。


    自从那次和陈藏酒后乱性，云惜就不太喝酒了，她冲男人摆摆手，男人也不勉强：“那我给你拿个果汁？”


    “谢谢。”


    云惜其实不想应付这样的搭讪，她正思索着要不要尿遁，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这时，有女生发出小声的尖叫起哄，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云惜诧异地眨眨眼，陈藏拿起了话筒。


    她还没听过陈藏唱歌呢。


    周昼也在卖力起哄，发出猴子叫声，还给人解释：“陈藏唱歌好听！”


    云惜不由被陈藏吸引住，他就那样随意的坐在那儿，眼神漫不经心。歌曲前奏起，云惜更惊讶了，是一首粤语歌，还是女声版本。


    而出乎意料，陈藏的粤语十分标准，他一开口，嗓音清润，尾音却带着微哑，莫名缱绻。


    “行过咖啡室，提子司空饼香气在舌尖复现。”


    “游荡杂志店，KATEMOSS的封面，总教人心软。”


    “全靠你当天，将身边琐碎事情镀上发光点。”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听陈藏唱这一首歌。


    云惜的眼睛挪不开，陈藏一直低低唱着，眼神专注地望着屏幕上的歌词，他谁也没看。


    歌曲高潮很快来临。


    “由于，和你度过，一个下雨天。


    当，孤单看着雨都会愉快点。


    分手之后，你尚有余热，让我取暖


    ……”


    云惜莫名想起那个和陈藏一起狂奔过的雨天。


    这首歌叫做《所有下雨天》，是巧合吗？


    陈藏突然抬起眼皮，准确地找到了云惜的位置，就好似他一直都知道她在那儿，在看着他一样。所以云惜没有任何准备的，和陈藏对视上了。


    他唱：“只因动情过，从一刻，得到永远……”


    那一瞬间，云惜感觉到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周围的一切好似如同光影一般褪去，她的眼里只有唱着情歌的陈藏。


    她突然明白过来今天晚上那不受控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曾经有人说过，爱情具有唯一性和排他性。


    她不想陈藏望向其他人，不想要别人发现不一样的陈藏，她想要他的情欲只为她而生。


    可她并不清楚，陈藏的想法。


    她知道，或许从最开始，她就不应该和陈藏做那样的事情，维持这样的关系。


    是她太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