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安静一瞬，迟恕温润的嗓音实实在在从耳边碾过。


    及苏怀疑自己听错了，一字一顿重复道：“你第一次见我，是一个多月以前？”


    迟恕挑起眉尾，开玩笑似的唬她，“是啊，你竟然不记得我了，哎呀……亏我还对你印象深刻呢。”


    及苏没被他装模作样的委屈劲带偏，还是一脸不相信，“你骗我吧？”


    “我要是骗你就被我爸妈抓住，一周没得玩！”迟恕无语地抓了把头发，慢吞吞坦白，“之前我们律所去音乐节团建，然后又去滨湖餐厅吃宵夜，你跟心姐在餐厅门口聊天，没错吧？”


    模糊的记忆随着他的声音涌入脑海，及苏叹息一般应道：“哦，确实。”


    迟恕心满意足地哼一声，满脸的嘚瑟劲藏也藏不住。及苏扯扯嘴角，装作没看见，从包里摸出一个圆鼓鼓的小挂包递到他手边。


    “这是我自制的药包，随便你放哪。”


    迟恕勾住挂绳，提到眼前研究几秒，“送我的？”


    “演戏用的道具。”及苏解释，“到时候见你父母的时候，总需要点什么证明我们确实是恋爱吧？不能在彼此身上找不到一点另一方存在的证据。”


    迟恕闻言勾起嘴角，“有道理，你想得还挺周到……”


    及苏顾不上回他，看眼时间催促道：“走了。”


    她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迟恕像之前约定好的那样，陪她走到大厦门口。走进玻璃门之前，及苏转身冲人点点头想道别，却见他脚步未停，径直从她身边走过，甚至还扭头问她：“你怎么不走？”


    “你怎么还走？”及苏走过去，将他拉到一边，小声质疑。


    迟恕一脸理所当然，“这不是还没见到你那个变态经理吗？我都知道那人渣干的事了，你要是直接跟我说是这情况，不用你跟我签什么合作协议，我都乐意帮你……这什么人啊，我送你上去，看看能不能碰到他。”


    及苏一噎，“这也太刻意了……刚刚一路上我也遇到不少同事，估计现在关于我的八卦已经传开了，应该能传到他耳朵里。”


    迟恕一言不发地盯着及苏，半晌才点点头，潇洒挥手，“行吧，那你自己进去吧，我下班来接你。”


    及苏松口气，真诚道谢，“多谢了，迟恕。”


    高跟鞋落地的响声渐渐远去，迟恕收回视线，双手插兜靠在墙上，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他揉一下眉心，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银质烟盒，刚要打开，余光里就出现了熟悉的人影。


    深灰色西装，黑色公文包，圆脸平头……跟他派人搜集的资料和照片分毫不差。


    迟恕直起身，果断收起烟盒，轻咳一声快步走向那人，迎着他诧异的眼神假意笑了笑，“胡经理，好巧。”


    对面的人抬手扯了下领带，草草点了点下巴，“你是谁？”


    迟恕脸上还维持着虚情假意的微笑，指间夹了张烫金名片，抬高一些递到他眼前。


    “多谢你平时对我未婚妻的照顾，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接过名片的手指似乎抖动起来，迟恕抬起手腕揉揉眼角，假装后知后觉道：“哦你刚问我是谁……我是律师，最擅长和胡经理这样的人打交道了，有机会的话……聊聊？”


    —


    及苏猜的没错，她刚走出电梯，王一禾就发微信过来追问迟恕的事。她路上遇到同事的时候就没遮掩，想都不想，直接把早就准备好的“未婚夫”身份牌贴到迟恕身上。


    结果就是一上午来她办公室八卦的人没停过。好在大家的好奇心很快被满足，下午也就各忙各的了，只是下班后，看到迟恕在楼下等她时又揶揄了她几句。


    迟恕这个“未婚夫”演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尽职尽责，说好第一天露个脸后就不用接送她了，结果整整三天他能给自己颁个全勤奖。


    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以假乱真的关系唬住了胡哲，这周他也确实没再找过及苏麻烦，甚至主动避开，没再提百木的项目。


    三天过去，公司和百木的合作陷入僵局，似乎只剩两种可能性，要么百木松口签下合同，这样就不会超过总公司给的期限。不然就必须等窦总回来，赶在这周结束前定下合约，并且拿出完整的课程计划和考评规则。


    及苏每天盯着公司群聊，终于在周三晚上收到窦总回长都的消息。


    没来得及松口气，周四一早她走进办公室，却感觉气氛不大对劲。


    她抬头刚跟王一禾打过招呼，市场部的迟雨明推开门进来，眼睛瞪圆了直盯着她，用力将手里的文件夹砸在她桌上。


    “及苏，你之前写的方案是什么玩意儿啊？我都不知道怎么改，全是漏洞，补都补不完！”


    及苏沉默地瞥她一眼，拿起文件夹翻看，旁边刺耳的抱怨声还在继续。


    “我跟你说，这可是第三次被百木拒绝了，再签不了我们都得完蛋！你快改吧，中午吃饭前交给我。”


    及苏快速略过前几页，视线突然顿住。


    迟雨明在中间加了一段课程意义，全是空话就算了，还有错别字。但凡她自己多看一眼，就能发现。


    及苏合上文件，抬眼制止了起身的王一禾，转头对迟雨明笑道：“在合作方那里受了气就来朝我撒气？我又不负责这个项目了，实习条约里，我也没看到要听你安排的工作要求。”


    她伸手按下电脑的按钮，看着屏幕中心转动的图标，补充道：“之前我帮忙改是为了项目，现在这情形……能不能签成和这方案有关吗？我没必要帮你改，所以这个方案，我改不了。”


    她伸长手臂，毫不犹豫将文件夹拍在迟雨明肩侧，“自己拿好。”


    急促的摩擦声响过，迟雨明手忙脚乱地接住文件夹，抬眼瞪她一眼就要开口，身后的敲门声却一下打破了这里紧张的气氛。


    及苏扭头就看见胡哲推门而入，他双手插腰站在办公室中间，环视一圈，嘴角噙笑，“明晚，我们分公司和百木有一场酒会，部门全员参加。”


    他的视线刻意跳过及苏，停留在迟雨明身上，“明明，酒会的嘉宾名单你再去确认一下，和百木那边保持联系。”


    迟雨明抱紧文件，大声答应：“好的，胡经理。”


    胡哲走后，王一禾悄悄冲及苏使眼色，捧着水杯小心翼翼挪到她旁边，低声耳语。


    “准确消息，窦总是本周五的航班。”


    及苏托着下巴，了然道：“怪不得是明晚的酒会，他还是想在窦总回来前签下合同……能约到百木那边的人，估计也费了不少功夫。”


    王一禾放下水杯，伸手搂住她脖子，“这次酒会，窦总学弟也去。”


    及苏迟疑，“百木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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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啊……所以你看，他想趁着酒会上交流空间大，找机会跟百木签约，但这对你来说，不也是个机会？”


    及苏绷紧唇角，认真考虑，“那我也去找那个创始人？”


    “没错！”


    ——


    车内的顶光突然亮起，及苏被吓一跳，恍惚地转头看向迟恕，心不在焉地问了声，“怎么了？”


    迟恕冷不丁俯身凑近，盯着她不说话。他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沉沉的眸光涌动着摸不透的思绪。


    及苏别扭地转移视线，望向窗外被灯带围住的“滨湖餐厅”几个字，背上包随口说，“我先走了，你不用等我，酒会结束我自己回去。”


    “及苏。”迟恕碰了下她的手背，“你是不是不想参加今天的酒会？”


    及苏怔了怔，回头看他，“没有，其实我从知道有这场酒会的时候，就开始期待了，我只是……有点紧张。”


    迟恕嗓音很轻，握住她手腕往后带了下她的胳膊，“相信我的话，你想离开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你那个人渣上司我替你搞定。”


    及苏微微放大瞳孔，反应过来他是误会了，笑着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紧张，我是在想……能不能在窦总回来之前，把她交给我的合作项目完成。”


    迟恕这两天也多少了解了些她被截胡的项目，鼓励似的拍拍她的肩，“那必须行！”


    及苏紧张的情绪莫名被安抚几分，扬唇轻笑，“谢谢迟律的信任啊……走了，你也快回去吧，明天见。”


    下车后她站在原地深吸几口气，借旁边的后视镜又理了下头发，才挺直腰背往滨湖餐厅走去。


    刚走上台阶，她就听到身后有人急匆匆地叫她，“及苏？及苏……”


    她停住脚步，回头看到百木的曾经理正提着两个电脑包走近，她不算意外，自然地抬手打招呼，“曾经理，你来参加酒会？”


    曾屿跑到她面前停下，喘了口气才开口，“对啊，你们新来的那个部门经理托总公司来请我们，能不来吗？”


    他说完这句忽然变了神色，眉毛灵活地挑两下，冲路边抬抬下巴，“送你来的……是男朋友？”


    及苏第一次见他这么八卦的表情，不由失笑，摇摇头继续上台阶，“不是……未婚夫。”


    “啧啧啧怪不得……”曾屿跟上去，笑嘻嘻地说，“那我要赶紧准备一份新婚礼物，顺便沾沾你们喜气，恭喜啊……”


    及苏垂下眼睑，不动声色地抿唇轻笑，“谢谢。”


    走进餐厅，她身边一路闲聊的人忽然停下，音量连降几格，“芮哥，你没先上去啊？”


    及苏抬头，疑惑地往一边的休息区看去，视线猝不及防和熟悉的人影撞上，顿时凝住。


    “你不会不放心我办事，在这里等我吧？你看看，电脑和合同都拿了……”曾屿自说自话走上前，扯开拉链给芮原展示了个遍。


    没听到回应，曾屿才抬头打量了下芮原。他单手插兜站在吊灯下，看不透神情。只是每一寸光线，都恰到好处地打在他脸上，平时一贯冷淡的眉眼似乎多了几分光亮。


    曾屿顺着他视线停留的方向扭头，意外看见还站在原地的及苏。他回过神来，赶紧过去拉住她的胳膊，往芮原这里靠近两步。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百木创始人，芮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