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


    阮儿惊出一身冷汗，正想着该如何搪塞过去。


    谁知车内倏然间响起柳思韵轻柔的嗓音，不大却真切传入在场人的耳中：


    “宁王殿下倘若要登门拜访，理应先递邀贴，再择日登门。”


    “即便有急事，也应当先通传门卫。”


    “不管从什么原因说来，您光天化日拦住未出阁女子的马车，实在是不妥。”


    这样的话已是极重的了。


    楚明煜活了二十来年，还是头一次听得有人这么不客气的说他“没礼貌”。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正要说些什么，就又听车内的人道：“臣女与宁王殿下无亲无故，您就这么当街拦人，是将礼法置于何地？”


    “即便是王爷之尊，也不能这般藐视礼法，还是说宁王殿下遵守的是自己一国的礼法？”


    两句话，周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楚明煜回身看去，就见丞相府周围不知何时聚集起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此时像是听着什么秘闻一般，一个二个都来了精神，三两聚在一起冲着他指指点点。


    阮儿现下惊出的不是冷汗，而是满头大汗。


    她家姑娘是真醉了啊……这样的话都敢说出口！


    她恨不得上车去捂住姑娘的嘴，谁知还不等动身，就见车帘被缓缓掀起，柳思韵垂着眸子踩着小凳悠然下了车，随即头也不偏的就冲着大开的相府走进去。


    一阵风似的，完全视旁边站着的楚明煜为无物。


    楚明煜：“……”


    他眸子微微眯着，眼睁睁看着这位方才出言怼了自己的柳大姑娘潇洒进了府，随即大门啪的一关，马车迅速离场。


    一时间，门口站着的就惟有他和他的几个侍从。


    “好一个柳大姑娘。”


    楚明煜眼中现过阴狠，凉飕飕的视线扫过在场众人，百姓们皆是被吓的打了个寒颤，忙的四处散开。


    ……


    清风院，屋内。


    柳思韵回了屋便靠在美人榻上闭目休息，睡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忽的睁开了眼，迷茫的看着周遭熟悉的摆设，有些愣神：


    “阮儿，我怎么回来了？”


    “方才我不是还在和宸王殿下谈论诗会评选吗？”


    说完，忽的觉得脑袋一阵刺痛，眼前还有些晕眩。


    阮儿看着四顾茫然的姑娘，艰难的咽了口口水，默默道：“姑娘，您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


    这话一出，显然是不记得了。


    阮儿清清嗓子，随即将她在宸王府吃醉了酒，是如何调侃宸王殿下，等到了相府门口，又是如何言语犀利的怼了宁王殿下，最终在一众百姓的注目礼下潇洒下了车，一个眼神也没给宁王，干脆利落的进了相府的事儿给说了个清楚。


    “姑娘，就是这般。”


    阮儿说罢，当即扭过头去，唇角抑制不住的向上扬起。


    柳思韵一张小脸羞的通红，眼中显了浓浓懊恼！


    宸王府的东西下次是不能乱吃了！


    她谨言慎行这么多年，最终是因着那碗奶白酒最终给耽误了啊！


    她趴在榻上，暗自决定——


    这三日内，她一步都不会踏出相府了！


    ……


    然而，三日的时间稍纵即逝。


    这日一早，柳思韵便在阮儿的提醒下早早的起了床，特意穿上了秦氏先前送来的那身水云缎裙子，迎着晨光出了门。


    此时，书坊门口已然围聚了许多人，有今日早早来等着投票的，有来凑热闹的，当然，更多的则是三两围聚在一起，期待自己的诗能够上榜的学子。


    柳思韵从马车行下来，便瞧见一片人头，心中的紧张顿然消散了不少，有人便好，不然她还担心万一没人，揽月书坊大唱独角戏该如何收场。


    她和阮儿进了隔壁的酒楼，在早早预定好的二楼包厢内坐定。


    还未有多久，就见书坊里的小二们抬着一张木桌走了出来，旋即，张掌柜精神抖索的拿着话筒利落爬了上去，轻轻嗓子就扬声道：


    “诸位，诸位！”


    声音在空旷的场地里不算大，但围拢的众人都纷纷住了口。


    “揽月书坊于月前发行了五册诗册……今日，是评选诗册里的前一百首，最首众人心仪的诗。”


    “规则如下。”


    “凡是今日到场投票的，均有两票可投，一票无限制，登记即投票，第二票则需现场购买最低一百文的书，笔墨等，才能进行投票。”


    “每人仅有两票，这边投票，那边出。”


    “在下相信今日在场的诸位都是君子，不会做什么投了又投的举动。”


    “不过，长公主殿下还是派来了几位能人，能人过目不忘，记忆超绝，凡是来过一次又来第二次的，一定会被抓起来，届时，丢人又丢面，孰是孰非，还望诸位自行定夺。”


    张掌柜一气呵成，将规则简单介绍。


    最后，还在颇有些蠢蠢欲动想钻漏子的人轻轻骚乱的时候，板起脸来强调了最后这么一则。


    柳思韵好奇的看过去，果不其然就看见书坊门口站了十来个身形高挑魁梧的壮汉，一个二个眼如铜铃。


    她微微挑眉，轻声问阮儿：“世间真有此等人物？”


    “那是自然——”


    “没有的。”


    还未等阮儿答话，忽的就有人推门而入，随即，响起一道清朗男声。


    “那是我故意诓他们的，其实也不用管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人，都搬出皇姐的名头了，再是假的也得是真的。”


    柳思韵微微一怔，扭头一看，只见率先进来的是楚寻舟，随即后头还跟着三个人——


    “卿儿，明意！”


    “小舒！”


    柳思韵惊的起了身，而三个姑娘则是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扬着笑将她拥在中间：


    “这么好的地方，只有你来看岂不是浪费了？”


    左宛卿言笑晏晏，拉着柳思韵就坐在了座位上，而顾明意脸上依旧戴着面具，惟能看出眼睛微微弯着，再看小舒，面对几个“生人”显得有些拘谨，可细细看去，也是能看出她原本削瘦的脸颊长出了肉来。


    柳思韵心底一片暖意涌过，看向楚寻舟时，其间显了几分感激。


    “宸王殿下，多谢了。”


    “这算啥，热闹大家一起看才高兴，不是吗？”


    楚寻舟摆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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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原本他只是和柳思韵约定二人一起来看，可自从三日前那场醉酒之后，他总觉得再单独见柳思韵有些尴尬，索性就将她的几个好朋友也一起约了出来。


    热热闹闹的，就不会尴尬了！


    他真是个天才。


    楚寻舟犹自想着，面上作出一副不必客气的神情，随即自个儿挑了个坐处坐下。


    柳思韵和几人说了几句话，就听见楼下的声音忽的大了起来。


    几人侧目看去，就见张掌柜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那张桌子，正站在门口，而那些人们则是兴奋的排起了队，一个二个翘首以盼算着何时才能排到自己。


    柳思韵来了兴致，目不转睛的看着。


    果不其然正如楚寻舟所说，原本队伍中有几个神色可疑的人，从旁边出去后又徘徊在队伍末尾，结果被门口站着的几个壮汉瞪了几眼，瞬间灰溜溜的跑了。


    她掩唇笑了几声，可很快却又在队伍当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思韵！”


    鹅黄衣裙的林昭昭倏然同她对上了眼，并不管不顾的大声喊了她一声。


    柳思韵被惊的不轻，忙的将脑袋缩了回去，生怕被下头的看到她。


    然而，还没等多久，包厢门就被叩响，阮儿小步走了进来，低声说：“姑娘，林昭昭来了。”


    柳思韵眉头轻蹙，她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然而，不等她开口，就已然听到了林昭昭那清脆的嗓音：“思韵，你今日怎的在这儿？诶对了，那日我看书坊的掌柜和小二都挺听你的话，今日你又来了，莫非你就是这诗会的幕后牵头人？”


    林昭昭大咧咧走进来，话都说完了才发现这儿还坐着好几个人，顿时哑了火，左右看了看，只认得旁边坐着嗑瓜子的楚寻舟：


    “呀，这不是宸王殿下吗？”


    楚寻舟吓的瓜子都掉了，忙的将瓜子皮丢在一边，整理了衣襟，正襟危坐道：“免礼。”


    柳思韵险些没笑出声来，她正要说话，左宛卿就已经开了口：“你也是韵儿的好友吗？来都来了一并坐着看吧，韵儿她……”


    “卿儿。”


    眼看着左宛卿嘴快要说出来。


    柳思韵开口喊住了她，随后接下话茬：“我们就是闲来无事过来凑凑热闹。”


    “我之所以那日在书坊，是因为同长公主殿下曾说过几句话，故而到书房买些东西。”


    她如此解释，林昭昭也没再多问，只是在小舒的身边坐下，惊奇的唤了声：‘哎哟，这小姑娘生的好可爱。’


    小舒被夸的两颊通红，二人就这么聊了起来。


    看着林昭昭自来熟的举动，柳思韵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随即，朝楚寻舟递了个眼色——


    楚寻舟当即会意，板着脸负着手就起身往外走：“本王就是来和柳大姑娘打个招呼，招呼打了那本王就走了，你们且好生玩着。”


    柳思韵赶忙起身，轻声道：“宸王殿下，臣女送您。”


    “嗯。”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包厢，直至走到宸王府的马车前，才驻足。


    柳思韵抬眼看着他，眼中显了几分冷意：


    “林昭昭……似乎有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