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思韵心头一震。


    倒不是她杞人忧天，只是……这位“宸王殿下”来路不正，倘若真是别国派来的探子，那文远国公府的惨剧再度上演！


    她眸子微眯，看向楚寻舟的视线带了些许探究。


    这视线十分隐晦，楚寻舟并未察觉有异，而是径直将书塞在了柳思韵的手中——


    “快看看。”


    他眼神实在火热，柳思韵下意识翻开书一看，却在看到书中开头的一句话：


    “妇女遭受的歧视和压迫是社会歧视和社会压迫……必须唤醒妇女的主体意识，依靠妇女自己的努力去争取权利。”


    她愣住。


    再往下看，几乎都是类似的，女子要如何解放自身，争取真正的平等。


    通篇下来，并未看到掺杂着阴谋的言论。


    她抿唇，忽的开口问：“你究竟是谁？”


    “是从哪里来？”


    “你为何会到这来？”


    接连三句话，嗓音悠悠，却带着浓浓疑惑。


    柳思韵从不是听风是雨的性子，她有自己的判断。


    她能看出来，楚寻舟是真的想要帮她，与她接触的几次，倘若有别的心思，早就该有所行动，若说想用这些思想和话语来获取信任，那更是不可能。


    她不说遍阅群书，可父亲是丞相，这些年来番邦来朝时，父亲总会得圣令接待使臣，回来时也会说些逸闻趣事。


    她敢保证，在这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人，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你说这些都是一个伟人说的，那这个人是谁？”


    即便只是粗略看看，也能看出来这些话其中的奥妙，倘若真能说出这些话，又怎会至今寂寂无名？


    太多的疑惑聚集在心中。


    柳思韵迫切的想要从楚寻舟口中得到答案。


    而她紧蹙的眉头，认真的语气，成功让楚寻舟咂摸过味儿来，发现了此刻相当不对劲的气氛。


    他清嗓，正色看着柳思韵：


    “我若说了，你会信吗？”


    柳思韵垂眸看着手中不厚，但上头的字迹却一板一眼，虽然不好看，却能看出书写之人的认真，甚至上头还滴着几滴灯油，一看就是挑灯写的。


    再结合方才进来之时，小厮们同她说的：


    “宸王殿下这几日像是变了个人，只窝在书房里写东西。”


    “平日也不出门，甚至连陛下召见都理由糊弄了。”


    “那些官员捧着礼物上门求见，他也一个不见全都轰出去。”


    ……


    这样的人，不会是奸细，不会是探子。


    柳思韵心下做了一个迄今为止最冒险的决定——


    “我相信你。”


    她睫毛轻颤，眸中透着坚决，抬眼看着楚寻舟，郑重其事道：


    “我相信你，你只管说。”


    楚寻舟见她如此，轻叹了口气，扭头将屋门给关上，坐在她的对面，轻声说：


    “我叫楚寻舟。”


    “我来自……大洋彼岸，我的国家是一个民主，强大，团结的国家。”


    “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但我相信这是天命使然——”


    “上天让我来，找到你，并和你一起，为这个时代做一些事情，哪怕咱们的力量微薄……哦不，女性的力量从不是萤火之光，只要有心，愿意团结，即便会遇到重重阻碍，即便时间会是十几年，几十年，几百年，上千年！”


    “只要有心，就一定能成功。”


    “这个人……或许准确来说，我同你说的这些，并不是一个人说的，而是在我的国家里，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一个接着一个人说的。”


    “你们这儿和我们那里很像，就像你们这儿有一个木槿将军，我们那儿有一个木兰将军，同样是替父从军，同样是以女子之身报效家国。”


    “咱们虽然不同属一个时代，但要做的，都是一样的。”


    “……”


    楚寻舟滔滔不绝讲了许多，直到他口干舌燥，倒了一盏茶一饮而尽却有凉水入喉，才惊觉他已经讲了太多太多。


    见他停下，柳思韵也恍然回神，将长时间没有挪动，有些酸涩双腿轻轻揉了揉，才能勉强站起身来，眼中显了些许愧疚：


    “虽然有许多我听不大懂……”


    “可我相信你并没有骗我。”


    “先前对殿下有诸多猜忌，是我的不对，十分抱歉。”


    柳思韵坦坦荡荡，并没有将先前的那些想法藏在心里，她看着略有诧异的楚寻舟，勾唇道：“实在是先前有些先例，我为了家中亲人，才谨慎了些。”


    楚寻舟也想起来，好像今日也听旁人谈起过类似的事儿，摇头笑道：“无妨，我知道我身上的疑点真的太多，你有所怀疑也是正常的。”


    “柳大姑娘，说来我还要谢谢你。”


    “谢谢我？”


    柳思韵有些愣了，明明是她错怪了他，他为何还要向她道谢？


    楚寻舟挑唇，一双清朗的眸子中尽显笑意：“我看过太多小说……话本子，里头那些主角往往产生矛盾，均是因为有嘴却不说，将诸多猜忌和怀疑藏在心里，最终产生信任危机，造成更大的矛盾。”


    “如今柳大姑娘将心中的猜想全都说出来，我再尽数解答，误会不就尽销了？”


    这话一出，柳思韵不由失笑，原来是因为这个。


    颇有些无厘头，她心中最后的一点儿烦闷也一扫而空 ，二人相视一笑，均摇了摇头，在外头小厮的提醒下，他们才知道这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咕噜……”


    肚子直叫。


    柳思韵羞愧的低下头，暗恼自己怎的这般失态。


    谁知楚寻舟却毫不在意的一摆手，叫人去备菜：“去，将我的火锅给端上来！”


    “柳大姑娘，这火锅可是我们那儿人们最爱吃的东西之一，我馋许久了，这两天叫人重金造了家伙什出来，今天才到，你算是赶了趟了。”


    柳思韵不免疑惑，总能从楚寻舟的嘴里听到许多新鲜玩意儿，难不成这火锅也是没见过的东西？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同阮儿坐在一边等着，同楚寻舟说话的功夫，就见人端了一个大铜锅过来，里头用了挡板隔开，有着一红一白两种汤底。


    紧接着，就有小厮端着许多切好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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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是菜，一盘一盘放在旁边，而那铜锅则是用着上好的银碳烧着，咕噜咕噜冒着泡。


    她稍稍一愣。


    “怎么样？没吃过吧，来我教你们怎么吃，就用……”


    楚寻舟美滋滋的介绍着，拿起筷子就夹着肉放进锅里，不一会儿捞上来，蘸着蘸料就吃。


    “咦？”


    “姑娘，这东西不就是古董羹吗？”


    柳思韵正抿唇一脸纠结，阮儿就已然没忍住说了出来。


    她想制止却已经晚了，只见楚寻舟瞪圆了眼睛：“你们这里也有？”


    瞧着他大吃一惊的模样，柳思韵掩唇轻笑，慢里斯条解释：“自然是有的，冬日太冷，许多买得起银碳的人家都会这样煮东西吃……”


    “方才殿下说用重金打造的锅，不知是用了多少？”


    柳思韵好奇的问了一句，就见楚寻舟一脸哀怨道：“十两金子呢。”


    十两金子！


    阮儿又脱口而出：“宸王殿下您被骗了吧……这样的锅子，即便是咱们丞相府买来的也只要五十两银子……”


    这下，楚寻舟是彻底郁闷了。


    他连比带划的举例：“那火药呢？就是点燃会爆炸的那种……”


    柳思韵点头：“烟火？宫中每年除夕都会放的……”


    “肥皂？洗手的那种！”


    “猪胰子，净手用的，有的商人还往里头加入香料，颇受京中夫人姑娘们的喜欢。”


    “活字印刷……”


    “单字印术，早年间书商们为了降低本金早就研究出来了……”


    “……”


    楚寻舟双手掩面，扬天哀嚎：“怎么全都有啊？我还指望用这些发发财呢！”


    瞧着他一脸沮丧的模样，柳思韵愈发觉得这位假王爷有趣极了。


    在方才的交谈中，她也依稀知道了，是宸王在皇恩寺的时候病发，许是断气后跌落山崖尸骨无存，而楚寻舟恰巧来到这儿，被侍卫给当做真正的宸王给带走了。


    她并不打算向旁人戳穿楚寻舟的身份。


    毕竟楚寻舟也同她说，他并不想鸠占鹊巢，私下已经叫人去那片山林寻找真正的宸王，待找到之后，他便会主动站出来澄清错误，倘若陛下不怪，那便万事大吉，倘若陛下要怪，那天大地大，总有他能安然度过此生的地方。


    至此，柳思韵在面对楚寻舟时，已然没有了先前的别扭。


    她想，或许她可以同这个有趣的男子处成朋友也说不定呢？


    志同道合，一起做想做的事，这多有意思呀！


    柳思韵收回心中思绪，举起手边的果酒，同楚寻舟敬了，高高兴兴的和阮儿一起吃着这个别名“火锅”的古董羹。


    气氛欢腾有趣。


    可正当吃的差不多的时候，一个小厮急匆匆的冲了进来，直直站到她的面前，疾声道：“柳大姑娘，不好了。”


    “王府门口来了个自称柳府二姑娘的丫鬟的女子，说是柳二姑娘打晌午出了门，到现在都没回来，她不敢禀报柳夫人，故而来找了您。”


    “柳大姑娘，您……”


    话未说完，柳思韵已然起了身，提着裙摆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