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郑总收到了法院出的调解书，十分满意，很是痛快把律师费都结清了，尹观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郑大款难缠归难缠，给钱还是很痛快的。


    要不是还有这么个优点，哪怕有明河的小谭总做背书，尹观庭也不会接他的案子。


    尹观庭一边内心梳理自己目前的案子，一边准备下楼吃饭，严熤正好同路，手里拿了两个透明的饭盒。


    尹观庭一顿：“你自己做饭了？”


    他记得上次和严熤闲聊的时候，严熤说自己合租做饭相当不方便，因为有两个合租室友是一对，两人的东西占了一整个厨房，他都没地放自己的东西。


    严熤笑眯眯地应是。


    尹观庭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饭盒，香煎鸡胸肉和清炒绿叶菜（没看出来什么菜），另外一盒是米饭，尹观庭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就吃这么点？”


    “啊？”严熤有些愣神，下意识掂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饭盒，沉甸甸的，随即他反应过来，“分量很多的，只是菜色比较简单，我一个人弄饭不想太复杂了。”


    尹观庭一想也是，严熤应该不至于饿着自己，转而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你怎么突然开始自己做饭了？不点外卖了？”


    “天天吃外卖也腻味啊，而且会胖，”严熤举了举手里的饭盒，“看见没，自己做的减脂餐，保持身材从现在做起。”


    尹观庭下意识瞄了一眼他劲瘦的腰身：“……”


    行吧，你开心就好。


    说话间正好到了休息间，尹观庭示意严熤去热饭，自己则是去楼下的餐馆吃饭了。


    严熤看上去是真的想减脂塑身，连着三四天都是自己带的简单午餐，尹观庭本来也没在意，直到前台的小姑娘来找他，说有个老太太找严熤。


    严熤刚被他打发到法院去跑腿，而且怎么有人找的是严熤而不是他？


    尹观庭满腹狐疑，让前台小姑娘把人带到了会客室。


    会客室里待着的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太太，年纪看上去已经很大了，皱纹几乎覆盖了五官，看上去像一截干枯的树皮，她穿着陈旧但干净的布衣，手里提了一个塑料袋，隐约能看见鸡蛋一样的事物，她站在中央CBD高档写字楼豪华的会议室里，显得局促又格格不入。


    尹观庭在脑子里检索了一下，确认了她的身份，挂在自己名下那个法援案件的当事人，杨琴芳。


    于是他开口问道：“请问是杨琴芳女士吗？我是律协指派给你的援助律师，您过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吗？”


    杨琴芳显然不明白法援律师挂靠之类的东西，闻言有些茫然，忍不住问道：“不是小严律师吗？”


    她问得没头没尾，但是尹观庭听懂了，解释道：“严熤是我的助理……您可以理解为我是他的领导。”


    杨琴芳恍然，接着显得很是高兴：“你是领导啊！那这些东西可以转交给小严嘛？我自己做的不值钱，谢谢他帮我。”


    说着把手里的塑料袋递了过来。


    尹观庭接过来一看，塑料袋里装了一些卤味，卤蛋、毛豆、莴笋之类的，虽然都是素菜，但种类还挺齐全。


    尹观庭……尹观庭其实有些懵，这个案子他基本没过问，李昀会定期反馈，而且李昀也不是什么萌新，不可能出大问题，于是他也不知道严熤在这里面又做了什么事情。


    于是他只能向杨琴芳询问。


    在两人一问一答期间，总算是搞清楚了为什么杨琴芳要大老远进城一趟给严熤送吃的。


    杨琴芳和老伴儿无儿无女，相依为命，而老伴儿入院治疗之后，家里不仅少了一个劳动力还多了一大笔欠款，虽然龙岗社区给了一些帮助，但杯水车薪，于是老人只能自己做些小吃去摆摊，结果前天晚上，严熤下班回家竟然刚好碰上了杨琴芳，问了问她的近况之后，昨天就带了一袋米和几公斤肉到了她家里，还给她留了两万块钱。


    看得出来老人接受这么大笔钱很是良心不安，但是欠了医院一大笔钱，老伴儿还在医院吊着命，赔偿款迟迟不见踪影，自己生活难以为继，她又确实无法拒绝，只能做点卤味给严熤，勉强尽一些心意。


    在她诉说的过程中，尹观庭始终保持着沉默。


    他总算是知道严熤最近的减脂餐是怎么回事了，相比于点外卖，自己做饭确实能节省很多成本，何况严熤最近的菜色基本都是鸡肉和一些价格不贵的绿叶菜，很少见到猪肉牛肉水果这些价格更贵的食物，明显是有意识地控制着自己的支出。


    天人和对待实习律师确实非常大方，但再怎么大方天花板就在那里了，以C市的物价和严熤租房的地段，他每个月能存下一千就算是非常厉害了，严熤才刚毕业，就算有在一些薪资十分可观的红圈所内实习的经历，两万块也绝对不是小数字，说不定是全部的积蓄。


    尹观庭心情十分复杂，说得上来说不上来的情绪交织一起，竟然显得十分平静，他安静地听完老人说的，替严熤接下来礼物，又送走了老人，最后把杨琴芳送来的小吃放在了严熤的工位上，自己回了办公室。


    “我朋友都说我圣母病，天天庸人自扰。”


    严熤的自我评价突然出现他脑海里，尹观庭沉默地坐在办公桌后面，回想着严熤当时说这句话的神态。


    轻松又坦诚，他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评价，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并且愿意承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尹观庭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过来，拿起手机给财务发了条信息，之后把视线转回了电脑屏幕上，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工作。


    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严熤带着清溪村项目刑事案件的卷宗从C市中院回来，一眼就看见自己工位上摆放的卤味，有点茫然，对着旁边工位的小陶律师问道：“这是你给我的？”


    小陶抬头，羡慕嫉妒恨：“尹律给你的，你老板竟然还给你买卤味！主任什么时候给我们买吃的！”


    严熤嘴角一抽：“主任不是在柜子里放了一大堆零食吗？”


    “那是给全所的不是给我们的！”小陶十分哀怨地看他一眼，转过头继续和工作奋斗了。


    你难道不算在全所里的人嘛，严熤默默吐槽，想了想，干脆等了一会儿把案卷从光盘里拷到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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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硬盘里，拿着移动硬盘进了尹观庭办公室，准备一边交差一边谢谢尹大状的投喂。


    尹观庭接过了硬盘，对严熤的感谢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那个是杨琴芳给你的谢礼，你不在，我帮你收了。”


    严熤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他可没忘记尹观庭“少点同理心”的提醒，结果这会儿就同理心发作把存款基本给了出去，就留了一点基本生活费可以熬到下次发工资，谁能想到杨琴芳居然找到了律所里来，还被尹观庭遇到了，本来这种事情只要严熤愿意就可以心安理得，但严熤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阵阵的心虚。


    他偷瞄一眼尹观庭，发现他面色平静，没什么看法要发表的样子，于是尬笑两声，打了个招呼之后脚底抹油飞快溜了。


    尹观庭看着他跑得飞快的背影，突然有些想笑。


    于是他笑了笑。


    严熤两个庭之间间隔只有一个星期，期间还包括了一个周末，于是平时除了处理尹观庭交代下来的非诉讼项目，还得兼顾着杨琴芳的这个案子，越是临近开庭，老人的情绪就越不稳定，严熤不得不多花一些时间在和杨琴芳的沟通上。


    李昀这个人精自从发现严熤的好用后，基本把和杨琴芳沟通的事情都丢给了他，自己只负责和法院联系。


    8月26日晚上临近八点的时候，严熤刚刚安抚好因为第二天开庭有点紧张的杨琴芳，就发现银行短信提醒天人和律师事务所向他转了一笔五万的费用，备注是案件提成。


    严熤愣住了。


    过了好久才想起来给尹观庭打个电话。


    一接通，严熤几乎是脱口而出：“师兄我收到一笔五万的费用你是不是转……”


    “郑总那个案子的提成。”


    “……错了。”


    电话里一时间静了下来。


    尹观庭不得不重复了一遍：“郑总的那个案子的律师费到账了，基本都是你在处理，所以这是给你的提成，没转错。”


    “……我也没做什么，”严熤小小声，“这是不是太多了。”


    尹观庭云淡风轻：“还行，这个案子的律师费是85万，给了你一个零头而已。”


    “？？？”这扑面而来的凡尔赛直接把严熤整不会了，半天没能说出话。


    尹观庭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他目瞪口呆的样子，笑了起来：“行了，给你就拿着，还有人嫌钱多吗？早点休息吧，我挂了。”


    严熤拿着挂断的手机愣神几秒，后知后觉地高兴涌上来，他看了下摆在门口的购物袋——本来他打算卡在八点的时间去附近的商场卖点打折商品的——至于现在，谁要大半夜出门！


    他把手机往床上一丢，坐到电脑前开始聚精会神地打游戏。


    严熤第二天的开庭定在下午三点，他和李昀决定在律所吃了午饭再去法院。


    于是中午的时候尹观庭就看见严熤提着一份外卖优哉游哉地下楼吃饭。


    那个外卖似乎是附近一个网红披萨店，人均50起步来着。


    尹观庭：“……”


    算了，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