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区生物所，023号实验间。


    实验间的四面钢制墙面反着光，空气里有隐隐的消毒水味混杂着酒精味。


    狭小的空间内仅有的一张床，紧贴着右侧，上面躺着它唯一的住客。


    乌黑如瀑的长发散落到床沿，衬托得那张脸更加透白瘦削。


    她阖着眼，沉沉地睡着，仿佛已一睡不醒。


    “滴——”


    “验证通过，023号门开启。”


    有人走进来了。连带着滚轮在地上滑动的声音。


    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她的床边停下，没有了声音，似在端详。


    ——她猛地睁开双眼！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冷意，盯着面前伏向自己的人。


    “哈啊！”


    来人被这变数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他一下撞上了带来的检测仪器，上面的连接设备相互碰撞，咣啷作响。


    他赶忙扶好，不自然地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衣服褶皱，佯装自己的威严仍在。


    “023号，生理水平检测。”


    她坐了起来，双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恍若没有知觉。


    她的脊背挺直，下巴微昂，任由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在她头上身上贴满了导联线。


    “三、二、一，闭上双眼……”


    随着那人口中的倒数，林星缓慢低下了头，身体晃了一晃。


    她身上凛冽的气息，在这句指令带来的昏迷后消散了。


    像一个精致却了无生气的玩偶，任由对方调整各项数值，将她的生理数据一一记录。


    “还是这个时候好控制。”研究员嘟囔着，摸索到林星脑后的一个小型的圆扁硬块。


    他将带有细密触点的电极贴上那个位置。


    过了不知道多久。


    “……一，睁眼。今天的生理检测结束了。”


    她微微睁开双眼，感受身上的导联线一根根被拆下。


    “另外，下午的体能训练调到上午了，过一个小时开始，你准备一下。”


    地面突然传来震动。


    房间里的人都怔了一下。


    接着，是更多次的剧烈震动。


    房间外传来骚动和纷迭的脚步声，房间内是持续不断的警告声：


    “一级警告！一级警告！请所有工作人员撤离！”


    那本来磨磨蹭蹭，边收拾仪器边看她的研究员变了脸色，不住地往门外看，犹豫着是否要离开。


    他又折身回来，一向紧闭的房门没有锁上，堪堪留了2厘米的距离。


    林星盯着那道缝隙。


    【真的要逃走吗？根据推算，你把门关上，这个房间七成可能是你的最优选。抗震防火，氧气自供，还有我知道密码的应急营养剂库存。他们逃他们的，就算整个研究所塌了，你都很安全。】


    Zero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优雅，磁性，在这种环境下，语气平静得有些戏谑。


    林星低头穿上了生物所特制的短靴。


    “你要……”做什么？那研究员还没来得及问出声。


    跑！


    她一把抢过神色慌乱的研究员挂在颈上的门禁，推开门，冲了出去。


    身后的杂音中叠加了表示实验体逃逸的警告声，她穿过闪着幽蓝顶光的长廊，一路跑到了生物所的紧急出口。


    以往整齐有序的警卫此时格外松散，大多数自顾不暇，还在勉力安排研究员逃生的路线。


    一位眼尖的警卫看到了她，正准备发出警告声，被林星一手捂住嘴巴，往颈侧一个手刀，便在发出一声闷哼后倒下了。


    在用类似的方法顺利放倒了几个发现她的警卫后，林星冲出了生物所的大门，阳光洒在了她的面庞上。


    蒸腾而上的黄烟在她身后弥漫，刚刚发出强烈爆炸声的生物所已经千疮百孔。


    跑出一段距离后，林星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曾经钢片上映射出冷光，精密的巨型穹顶轰然倒下。


    她听见脑海中一声轻笑。


    不管怎么说，她暂时地……自由了。


    再也不用过一日三餐喝营养液，每天被训练到力竭，丧失尊严和自由的倒霉实验体生活了！


    要在外面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离开生物所的掣肘，远走高飞。


    【那我就祝你，能如愿以偿了。】Zero凉凉地说着不走心的祝福。


    “嗯。”她没有在意。


    ———


    林星穿着一身银色的贴身制服，黑色长发扬在脑后，随着步幅上上下下飞舞。


    身后传来警卫的声音：“她跑不了多远！”


    她快速观察了周围的环境，一路跑下去如果引人注目，她将无处可藏。


    倒不如……她看到路边的行道树，枝繁叶茂。


    她一跃，扶着树干蹭蹭往上爬，抱住一个枝干不动，将自己的身型隐藏在树冠里。


    “呼、呼，人呢？她只有这条路可以走，再往前看看。”那两个追踪她的警卫喘着气，“天天训练这实验体，好了吧，跟个老鼠一样难抓！”


    她就在他们的头顶，屏着气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往前一路追寻。


    天色渐晚，估摸着二人已经在前路迷失，她轻松跳下树干，拍了两下手上沾染的尘土。


    “甩掉了。接下来，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去新城吧，交通便利，步行可达。】


    “好。”


    她继续行程，在这荒郊野岭里像一阵风掠过，惊起路边的鸟群。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边的植被开始变化。


    高耸的林木逐渐变成路边时不时冒出的一从矮灌木，尘土飞扬的砂石小路也逐渐替代为平整的马路。


    路边开始有人和飞车经过，行人神色麻木，均是匆匆，没有多留两眼。


    天色渐晚，她一路沿着更有人烟的路走去。


    在最后一抹光被彻底收起时，林星抵达了一座色彩炫目的城市。


    ———


    新城。


    她缓缓放慢了脚步，望向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自从8岁被带入生物所，她再也没有亲眼看过。


    一如既往地缤纷，华丽，却又复杂，脏污。


    华美和褴褛交织，奇迹和绝望混杂。


    远处的天塔高耸入云，顶上的射灯规律地组成亮金色的logo，[星链有限公司]几个大字在云雾中一闪一闪。


    路边的消防栓脱了漆，露出铁灰的底色。


    一滴水落在了她脸颊，她摸了摸脸，有些刺痛。


    【当前雨水pH值为2.9，如果我是你，我会建议找个地方先避雨。】


    Zero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上去却有些幸灾乐祸。


    “……好。”


    她最后停在了一个巷口。


    位置不起眼，一个闪烁的金色灯牌带着箭头，指向幽深的巷道。


    【嗯，这里会是个好选择。】


    林星看了看，尾随着其他人，走到巷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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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又下了一层楼梯。


    喧嚣的人声越来越大，她走下最后两级台阶，仿佛闯入另一个世界。


    昏暗的环境中，几盏顶灯投下红色的光照，让整个地下室都笼罩在一种暧昧的色泽里。


    三三两两的人歪坐在不同的角落，桌上有啤酒，有小吃，背靠的砖墙上贴着花里胡哨的LED灯，夹杂一些油性笔写的牢骚。


    角落里摆了几台公元年的街机设备，锈迹斑斑，顶上的招牌灯寂寞地闪着，像个敷衍的装饰品。


    她走到吧台，一个体态丰腴的女人坐在台子后，穿着条薄薄的胭脂色吊带裙，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酒杯。


    见她走过来，抬了抬眼睛，懒洋洋地说：“欢迎来到[月台]。需要些什么？”


    “……有吃的吗？”


    林星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喑哑。


    “想吃什么，自己挑。”女人手递过来一份塑封的菜单。


    她翻了翻，从前面一长列的酒单往下看，在小吃的领域选了个看起来最能填饱肚子的汤面，指了指，向那女酒保示意。


    女人从吧台后的柜子取出了一盒方便面，三两下撕开塑封，就往里倒热水。


    过了两三分钟，又打开盖子，往里洒了一点葱花，把盖子彻底撕掉，往这位陌生的客人面前一放。


    虽然是廉价的速食，辛红的汤底配上翠绿的葱花却让人食欲大开，尤其是已经奔波了一整天的林星。


    比起研究所十年如一日的营养剂，泡面的香气足以令人无法抗拒。


    她拿起叉子就风卷残云。


    直到连面汤都一饮而尽，林星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忘记提醒你，研究所发的卡在这里可消费不了。】


    那个长居在她脑子里的家伙发出了促狭的笑声。


    “……你就不能下单前提醒我？”


    【看到卡座上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吗？去找他大概率可以要到点钱哦。】


    “这种环境下还戴墨镜，他怕不是个瞎子，你让我去找瞎子要钱？”


    【随你选择，但你要是又被抓了，我会很伤心，亲爱的。】


    “……”


    没有别的选项，林星还是离开了座位，走向了角落的卡座。


    她靠近那个在和周围人交头接耳的墨镜男人。


    察觉到她举动的人们说话声音也降了下来，纷纷看向她。


    “你好。”


    那个人也察觉到这目光，转过身来，隔着墨镜，打量了她一下。


    面前的女孩看上去20岁上下，年龄不大，气质却冷冽，精致的五官在一张苍白的脸上尤为突出，有着超出外表的沉静。


    一身修身的制服，看着匀称，显露出底下修长紧实的肌肉。


    她不像新城的平常人，更是个陌生的面孔。


    内心快速地判断完，他问道：“你好，是找我吗？”


    【他是权益社社长，凯文。】Zero提醒。


    她反问：“我找权益社的社长，你是吗？”


    凯文有些讶异：“是阿月介绍你来的吗？”


    他手上还拿着一罐啤酒，透过墨镜看着她，嘴角酌着笑意，眼神却看不真切。


    “……是。”林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不能被其他人知道Zero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阿月是谁，但也正好顺水推舟。


    【可别露馅了，星。阿月就是刚刚的酒保，唔，起码对外的身份是这样。】


    “说吧，你需要什么？”